章子瑜面色古怪的往声音来源地看去。
一面容清秀的女子正在那边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认真吃着蜜饯着。
看到章子瑜的目光，她手上的动作不停，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道。
“章大人这［如意坊］的蜜饯味道真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帝都那［千灵阁］的蜜饯与之相比，不知道孰高孰低！”
噗嗤。
黄廷榕在一旁笑了起来，在那边摇首晃脑道。
“林姑娘，这话在这等蛮荒之处说说还行........”
“要是放在首善之地说了出口，那可得遭人白眼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手边的蜜饯。
章同知这才注意到，那些放在黄廷榕身旁的晶莹剔透，弥漫芳香的蜜饯零嘴。
这么半天过去了，竟然一下触碰都没有过。章同知瞧瞧撇了自己身边量已过半的青瓷碟子，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尴尬。
只是不知是那许如龙故意岔开话题，亦还是真心发问，他朝着那位面上十四五六的姑娘摆手问道。
“林姑娘，许某人是一介武夫，胸中无片缕沟壑，特想请姑娘不吝赐教。”
听到许如龙这般发问，章子瑜与黄廷榕也不由得将目光完完全全的放在姑娘身上，哪怕平日里目空一切的黄廷榕，此刻都是一副虚心指教的样子。
而之所以如此的原因也不复杂。
因为这位叫做林会然的姑娘，就是一名异人！
并且，也是许黄一行人奉旨招纳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自投上门的异人。
当然，这个唯一一个在今日很有可能变成唯二，只是那黑盒子还没有发话，就算是黄廷榕心中已是确认，也只敢说十有八九之话。
这些年来，异人的神奇之处，许如龙三人哪怕是耳朵也听出茧子来了。像是哪家哪户，因为异人一句指点，立马发家致富这等传说，在他们这些人的见识之中，还真不算是什么多夸张的事情。
林会然听了，也不装模作样，故弄玄虚，直接用玉指凭空点了起来。
“因为这里是广东行省啊！”
看着三人有若有所悟的，有一头雾水的，有面无表情的，林会然笑靥如花，解释起来。
“这里离朝廷太远，离异人太近。”
这时候三人的表情也已经截然不同，原本若有所思的章子瑜此刻又恢复到日常那种亲善的笑容，而黄廷榕也从一头雾水变得似有所得，倒是许如龙，依然面无表情，直直的看着林会然。
章子瑜怎么会放过如此一个向锦衣卫千户卖好的机会，立马解释起来。
其实林会然这句话后半句还是挺好理解的，离朝堂太远，指的是广东行省在物理位置上离帝国政治中心帝都的距离着实是有点过于夸张了。要知道，这方世界，本身就比谢安之上一世的蓝星要大上数百倍不止。而像是广东行省距离帝都的距离，又岂是几万里能够走完的。
这等距离上的天然存在，自然也让帝国政治中心之前强硬对待异人的态度呈一个逐步递减的幅度。
而林会然说的最重要一点却不是这里，而是前一句。
离异人太近。
二十多年前。
大规模异人降临的地方。
就是与广东行省隔海相望的琼州岛！
可以这么说，许多内陆人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异人，对于那个时代在这里生活的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更别说他们从异人身上，得到了足够多的好处。”
章子瑜意味深长的进行了总结。
这隐晦的总结自然也让这位锦衣卫千户明白了过来。
许如龙不是什么蠢人。
毕竟，要真是蠢人，在锦衣卫这等地方也爬不到今日的位置。
他只是略一思考就已经明白了这里面的门门道道。
章子瑜所说的话语，在他眼里，其实还是略微保守了点。
什么叫足够多的好处。
那可是泼天的富贵！
别的不说。
单这一次在广东行省的所见所闻，单那广州府里的六大商社的一鳞半爪，就让许如龙瞠目结舌。
根据当地锦衣卫的情报中所得到的信息，这几个现在已经把生意做到太阴星，荧惑星上的六大商社，里面大多数曾经也只是街边的商行做起。
只不过借着异人的那阵东风，直上九万里！
除此之外还有此处最大的山头。
道宗九门的罗浮山。
它是如何从当年快要被从九门之中除名的存在，到今日虽不说稳坐中游，但也谈不上岌岌可危。
这其中背后的故事，可有不少人在嚼着耳根。
明里暗里都指着罗浮山，与当年那些异人余孽不清不楚呢！
只不过这样的指责也是理所应当的。
毕竟这罗浮山近年来气势也不能用见长二字轻易形容了。
就前两个月，修行界最大的新闻，光网上炒到前几的热搜，就是他与那同为道宗九山之一的赤城宗双方因为争夺一条横穿川贵的矿脉闹的极不愉快。
赤城山怎么也想不到，原本自己看不上眼的罗浮山不仅仅财大气粗的直接将主持拍卖的当地官府用钱砸晕，更是在事后的兴师问罪中敢与自己这等剑修道门硬生生做过了一场。
就这一场纷争，直接将那号称黔州第一江水的牂牁江逼的停渡三天。
最后谁胜谁负没有人知晓，只知道那道韵矿脉，还是落到了罗浮山的手里。
这些人真正享受过异人的好处，或是这些人哪怕没有享受过异人的好处也见人因为异人翻身致富。
所以在广东行省这边，本地的人们提起异人并没有内陆那些省份如畏猛虎一般来得夸张。
异人在这里，也如鱼得水一般，何必还要揭皇榜，千里迢迢去那京城，搏一个不知道是富贵亦或是凶险的东西呢？
想到这里，许如龙忍不住问了起来。
“屋内那小子的身份，出来了吗？”
章子瑜轻轻敲打了一下桌面。
一位府上的文书立马从门外走了进来。
“大人，东西在这。”
“放下吧。”
“是，大人。”
“你下去吧。”
“是。”
章子瑜拿起卷宗并没有立刻翻阅起来，而是先准备交给面前二人。
黄廷榕随手挥了一下，示意不用后，许如龙接了过来，仔细的看了起来。
短短两页纸，在他这等修为之下，也就是几息的功夫时间，刚刚看完，也将这份卷宗交还给了章子瑜。
他好奇地问道。
“这个钟氏家仆钟阿生是什么来历........这钟氏是高州府的大姓？”
也不怪他疑惑，毕竟从道理上来说这锦衣卫乃天子亲军，按规矩是不得与地方有过多联系。
在洪武天子时期，这锦衣卫之中削职率最高的并不是在那些沙场之上的折翼，反而是在那些觥筹交错纠中出现的捕风捉影。
只是这等规矩时间久了，哪怕三令五申，但也会在岁月的流逝，人情的交织下变成了一张废纸。
举个例子，这家人家的侄子在锦衣卫其他卫所做千户，听闻你许如龙来了，特地邀请你一趟过去赴宴，你许如龙总不能连同僚之情也不顾及吧？而那家人家的二长老年轻时候与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是同窗，你许如龙知道了，哪怕不明白双方之情是浅是深，也得上前去拜个码头，结份人情.....
如此这般，哪怕许如龙在锦衣卫中算是木讷寡言之辈。在高州府这段时间，那几个高门大姓也算是结交了一圈，混了个眼熟。但是他敢保证，自己从来没有听过钟氏这个名字。
只是让他略感失望的是，作为高州府的父母官，章子瑜也是细思了良久，才从记忆中的蛛丝马迹里找寻出了来历。
“这钟氏，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天灵区的吧。好像是靠着往贩卖荔枝到南洋爪哇司起的家。”
章子瑜言语之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毕竟这样的角色，能够让他在记忆里寻觅的到，本身也是一种能力的表现了。
“荔枝？就这？”
许如龙还没有说话，黄廷榕忍不住反问道，他甚至笑了起来。
“一位异人，选择捡垃圾为生，哈哈哈。捡垃圾就算了，竟然会因为一个卖荔枝的家伙的家奴的打压，差点命丧当场。”
“哈哈哈哈哈，不行了，实在不行了。这事情，我一定要给记下来，等回到京师好好和那帮王八蛋们絮叨絮叨。”
黄廷榕笑到最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过了头，朝向一旁的林会然。
“林姑娘，我在帝都，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几个真正承认自己异人身份的家伙。但是关于异人的故事，我可是听得耳朵都要长起老茧了。”
他嘴角充满笑意，眼神却清淡有神。
“怎么今日还能让我见到如此落魄的异人呢？是不是这个异人，又是个伪劣的冒牌货啊！”
林会然对于这般试探并无在意。
只是在那边不停的往嘴里塞着零嘴，随便嘟囔的解释起来。
“异人混的不咋样又不是什么新闻，反倒是现在还能混得风生水起，名声鹊起那还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呢........不过这人混得被一家奴逼成这样，看来也是个十足的倒霉蛋。”
“想来......他的模板不咋样吧。”
“模板？”
黄廷榕眼中露出了一丝精光，他半是有意半是随意问道。
“模板是什么？”
林会然却没有理会他，只顾着咀嚼嘴中的蜜饯。
还不等黄廷榕说些什么。
许如龙突然站立起来，面露精光。
“他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