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因为出了这等事情。
钟府上下也算是慌乱了一阵。
只不过没过多久,这等慌乱也算是歇息起来。
毕竟再怎么说。
这钟阿生,虽说是二管事的儿子,但是无论如何,他的身份也只是区区一家奴。
家奴,家主的奴才也!
虽按《大明律》中相关规矩,“若奴婢有罪,其家长及家长之期亲若外祖父母不告官司而殴杀者,杖一百;无罪而杀者,杖六十徒一年,当房人口悉放从良”,算得上从成文法令上保障了家奴的生命权。
但是哪怕三岁小儿都知道。
这帝国之内,刑部大理寺外面刻着的《大明律》,与这王土之上真正实行的《大明律》,并不是同一个东西。
单说这粤东行省,一日之中,被主人随意杖毙的家奴,怕也不下千数。可这一年到头来,又能听到几位老爷因为这等事情,获罪杖责呢?
只不过夜深人静,待到四下无人,几个奴婢仆人聚在一起,偷偷说两句闲话,感慨一下罢了。
但没有人知道,他们嘴上念叨的那位凶人,竟然并没有离去,反倒是摸了进来。
谢安之躲藏在夜色之中,耳边轻轻听着闲言碎语。
这钟府虽然在自己这等乞儿眼里,算是庞然大物。但是在一些厉害的人眼中,也算不了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衣袋。
里面的五枚金元。
现在只剩下三枚了。
念头到此处,也不由得心中轻轻骂了一句。
“奸商!”
但是价格虽然黑心到让人肉疼,但是换来的东西也算是超过了谢安之的想象。
这一枚金币的花费。
让谢安之得到了这钟府附近三条街,六百多户人家所有的信息。大到户主的信息,房门的开向,茅坑下水道的走向,小到监控的位置,台阶的高低,花树的种类。
应有尽有。
全都在那张老旧的芯片之中清楚的标明了出来。
也就是靠着这等手段。
他根本不需要提前来此盘查溜达,就能明白哪处位置是自己应该坐下,哪个时间段应该自己起身,需要走几步,能够恰到好处的撞到那位死兆星当头的醉鬼。
但是或许是太过顺利了。
又或许是模板激活后让谢安之发生的翻天覆地变化,影响了他平日里的心情。
还或者说是那烧酒入喉,虽说有真炁转换,将那酒精九分九的消散而去,但那残余的酒意很有可能挑拨起了心头的恨意。
他决定,趁着夜色翻过墙,过来看看,究竟能不能再干一票大的。
只是当他的双脚踩在屋顶砖瓦之上后。
心头又产生了忐忑。
缘由很简单。
这钟府的主人,钟磬润,是一位结了金丹的修士。
要知道,帝国三教九流,各有千秋。也正是如此,读书的看不上修道的,念经的瞧不起打坐的,那些鼻孔朝天的武夫,更是一嘴一个牛鼻子,唱戏的,把其他人都得罪个遍。
但是真正靠自家修到了这门槛,就算是平日里对于那些清修打坐的家伙左看右看不顺眼的老夫子,都得捏着鼻子叫一句真人。
帝国这么些年来,凡是道门真修,能够寄炼一颗龙虎金丹的,上报姓名于官府。都能得到一笔钱粮,一张官牒。像是高州府这种地方,道风文脉算是帝国后排的,有个金丹修士投奔,官府不仅仅要修个道观以示尊崇,更是会将这等道脉壮大的盛事写进地方县治之中。
不过还好,这钟磬润他也并不是靠着自己的天赋与苦修,真真切切结的这颗金丹。要是那样,谢安之在杀了钟阿生后,只会选择立马掉头离开,不敢片刻逗留。
毕竟那等金丹修士,只需要枯坐房中,就能与天地契合。
只需要一个念头。
就能引动天地元气。
而钟磬润所植的人工金丹在谢安之从那黑市商人手里买来的信息中,也有清晰的记载。
广州府林记商行的鹤舞金丹。
这是一颗专精于速度的人造金丹。
植入者在植入相关金丹后,会拥有堪比金丹修士的速度与迅捷。
其他方面,虽然植入者会拥有远超谢安之这等普通真炁境修士的能力。
但是与真正的金丹修士相比,也还是拥有者天上地下的区别。
也正是这等原因。
在光网之上,一些促狭之辈会把这样用钱砸出来的金丹修士称为[假丹修士]。
想到这里,谢安之也是依靠着惊人的毅力,才忍住没有笑出声。
在屋檐上等了好久,房屋之中的那些家仆终于停下了话题,有几个睡性好的家伙,已经开始鼾声阵阵起来。
谢安之并没有着急。
只是待在这明月之下,静静的等待起来。
在那天空中的明月开始换了一个方向后。
他才轻轻的发动了身子,慢慢的在屋檐之上,行进了起来。
钟府起家颇晚,这府上现在的格局,也是以当初的小院为基础,慢慢吞并壮大而来。也正是如此,这府内的格局,也算是零落不齐。
比如朝着坊内的方向即有男女仆妇安睡的地方,也有后院起火做食的房屋。一片从北面移植而来的竹林,又卡在后宅与下人居所中间。
等过了竹林,又有几处偏院、祠堂混在一起。
谢安之一边在上面轻轻走着,一边心中也是默默吐槽着。
要不是手上有这里的布置图纸。
鬼知道这里住的是人是鬼。
等到谢安之轻轻行进到祠堂之上。
对面的房间之内的烛火光亮,让他差一点失了神。原本按在砖瓦之上的双手手心,也刹那间失了汗。
[该死!]
[这都是几点了!]
[钟磬润这老家伙为什么还不睡觉?]
[他在干什么?]
侧耳一听,床铺轻轻摇曳的声音传了耳边。
[这老家伙,倒是挺有兴致的....]
谢安之一边心中吐槽着,一边毫不犹豫,含泪掏出了压在胸膛最深处的符箓。
手中的真元慢慢注入其中。
没有人注意到。
这张青色的符箓,在黑夜之中,闪过了一阵微光。
谢安之咬牙切齿,身体却是忽得一凉。
他连忙低头。
赫然发现整个人的身子竟然与这夜空融为了一体。
他眉头一松,想起了那奸商的话语。
“这东西是来自龙虎山的精品符箓,名为藏迹符。使用方法也是简单,你只要轻轻一点真元下去,就能有着藏身匿迹之效果。寻常修士,若不是结了真丹,就算是当面视之,十步之内,也察觉不到!”
谢安之想到这里,也是轻轻抿了抿嘴,纵身一跃而下。
在即将落地之时,双脚脚尖微微一耸,用一个极其柔软,但又非常夸张的角度,抵消了撞击的声音!
谢安之笑着看了看自己的身下。
因为符箓的效果,他并不能看到自己的下身。
但是就是刚刚一跳而下之际,脑海之中突有一种福临心至的感觉,他顺势而为,竟然做出了这般动作。
他慢慢站了起来,把自己微蹲的双脚轻轻的伸展开来,在做这动作之余,大脑之中竟然还给了他一段电影回放似的记忆。
在这记忆之中,他的下意识的举动,双脚在落下之时,不同时间里不同的角度的变换,都做到了足够的完美!
而如此这般自然到找不出一丝遗憾的动作,竟然是他,在没有进行规划下,靠着身体的本能,直接完成的!
看到这里,谢安之整个人都差点颤抖起来。
这是一种如同老饕遇到美食一般,来自心灵的战栗。
他心中喃喃自语起来。
[难道这,就是百年第一的武道天赋吗!]
他压抑起心中的澎湃,看了看四周的宁静,也是气笑了起来。
[特么的,既然老子有这样的天赋,还来这里刀口舔血干什么?]
[等闭关二十年出来,天下无敌,不好吗?]
还不等谢安之心中吐槽结束。
蓦然,他的耳朵一动,朝着卧室方向看去。
钟磬润的休憩之地,终于陷入了彻底的安静。
谢安之也在外面不做声响,轻轻的等待起来。
没过多久。
房屋内传来了交谈的声音。
“大老爷,我听说府上有个家奴在外面被人活生生打死了?”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声,不知道是故意掐着喉咙说话,还是天生就是如此,声音里充满着甜糯味。
“你从哪个嚼舌根的家伙那边听来的?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中年男子在屋内冷冷的说了起来。
话语冰冷,这也让听墙根的那位暗中给了一个无情的评价。
倒是那女子却一点都不在意,甚至还撒起了娇。
“大老爷你这话说的,那可真是太伤人心了!奴家又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更不是聋子。府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听不到呢?”
钟磬润听了,也是一阵沉默。
“是那家伙在外面招惹别人了吗?”
女子并没有罢休,反倒是继续问道。
“这我不知晓,但是钟铁林查过相关影像,看上去应该是临时起意的。”
说到这里,钟磬润也是有点无语。
这好生生的一个精装小伙子,竟然就因为一点口舌,凭空被人当街打死。
这也实在是太有点莫名其妙了!
只是旁边的女子却没有想到这些,反而是玉手轻扣,拍起了自己的胸膛。
“那就好,那就好,这钟铁林是那倒霉蛋的老爹,要是真有人故意行凶,怕是早就跳了出来。不是故意就好,这真是吓死我了。”
钟磬润听了,也是呵斥起来。
“你这妇道人家,说得都是什么话语,什么叫不是故意行凶就好!我们做的都是安稳生意,怎么会有人特意来寻麻烦呢?”
“我的大人您说的对,我们做的是正当行当,没人会找我们麻烦。好了好了,我可以睡觉了吗?您这钢精铁打的身骨,怪不得要讨九房姑娘来伺候!”
这不知道第几房的小妾半是奉承半是讨好的话语,让钟磬润也是忍不住在屋内开怀低笑起来。
没过几息。
房屋内那盏如萤火般黯淡的灯光,也是彻底的熄了下。
但是谢安之却依然没有挪动自己的身子。
只是在那边等着。
好半天后。
突然窗户打开。
一位中年男子的脑袋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