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朋好友已经将国王寝宫门口围得水泄不通,除了年龄较小的女孩,胖的瘦的,只要没喝醉的都来了。
狄翁见二人上楼梯来了,就命令乐队奏响吵闹的乐曲,齐文江很难想象里拉琴也能弹出金属质感,皮手鼓的鼓点躁动狂热。
“我说三二一,大家一起唱!”乐诗叫道。
“东方,普照万物的光/抬起它火红的头颅,撑起它炙灼的双目……”
齐文江跟着唱到这里已经感觉歌词有点不对劲了,他从前参加婚礼可从来就只顾得吃,没见过这阵势。
“疲乏的车轮会掠过高峰/新娘一样,不过花朵只在午夜绽放/除非有个儿子,否则不要再见太阳!”
大家一听到里头有了嗯嗯呀呀的声音,像一群捉弄别人的孩子,哈哈大笑一哄而散。
齐文江愣在原地半天,直到柏拉图揽住他快跑,直到跑到走廊另一端,浴室旁边,连柏拉图都喘为止,他们才试图寻找自己的房间。
“这么刺激的吗?”齐文江还傻眼瞧着长廊那头。
“师弟,这又不是偷情,明媒正娶有什么羞耻的呢?你瞧,这里还有个小祭坛。”
浴室门口临时搭建起了阿尔特弥斯神龛,上面放着一个粗布娃娃。雅典的女孩结婚,在行房之前,要把自己儿时的玩具献给处女神阿尔特弥斯,让她应允脱离贞洁。
神龛台面上刻着鹿形铭文,两根粗芯蜡烛长明一晚,等蜡烛烧尽,娃娃就会被火焰吞噬。希腊人早已经习惯,唯独齐文江觉得莫名悲伤。
“明天国王的伤势要加重了——”柏拉图笑称,而他背后正站着芭尔,她来提醒齐文江睡前清创。
“哪方面的伤势?”她羞红了脸,似乎不知道洞房要干什么。
柏拉图耸耸肩,指指身后的神龛,打趣道:“你大概得问问阿尔特弥斯女神了。”
“吾得给……病患清理伤口了,柏拉图汝速去休息。”
齐文江注意到“大人”两个字已经被这迦太基公主去除了,或许她的谦卑是宫廷礼仪教育的一环。这柏拉图真有本事,跟芭尔跳个舞就能这么熟络,这让他想起了大熊。
“那么晚安,文江,明天早点起床,咱俩得去集市给国王挑选新婚礼物。”柏拉图摆着手推开了自己的房门,心满意足地去睡觉了。
齐文江躺在床上,除了医师桌上的蜡烛,屋外的月光顺着木制四格挡板进来,让他感觉在坐牢。
但毕竟他能得到安眠,这也是多日行程当中少见的了。他很珍惜睡眠的机会,毕竟不能在床上刷视频,他的心绪搅动起来。
芭尔在另一头用蜡烛的火加热镊子,并且将今天下午调好的一瓶灰绿色药剂摆上托盘,自言自语般说:
“母亲生病死后,吾便决定修炼医术,垂死乃吾最不能见到的情况,愿从黑夜之主哈迪斯那里抢来生命。”
“你从哪里学来的医术?”
她左手托着烛盘,烧红的镊子放在左手上,走过来打开了齐文江的绷带。黑色针线下面脓水已经结痂,
“希波克拉底,师上虽然瞧不起女学生,但禁不住朝中薪资颇丰。忍耐一下。”
“啊?啊!”一阵杀猪叫,齐文江还以为她要怎么清创,竟然将蜡油滚烫的滴在了他的伤口之上,一时间他疼地已经失声了。
芭尔熟练地将蜡油吹到凝固,用烧红的镊子取出了结痂块,齐文江自然不得安生,本能地想要挣脱医师。
“再忍忍……再忍忍,马上就好。”
最后,她取出了罐中的灰绿色粘稠药膏,覆盖在了这道割裂伤口之上,取来冲剂,并且嘱咐道:
“要按时吃药,早上清洗创口之后再出门,明晚还要再清创。”
“啊……痛死我了……难道就不能麻醉一下吗?”
这个年代哪里有什么麻醉,齐文江只能等待疼痛缓缓消退,而正当他叫喊这一会儿。
“不是,你可以用盐水来给我消毒都行,怎么能用火?”齐文江又责问。
“盐水会加剧化脓,用量不当更可能会使汝抽搐昏迷而亡,而且方才药膏里加过了盐。”
芭尔吹灭了蜡烛,走到了门框另一侧,和齐文江大人道了晚安。行了礼之后,回到了女仆房间。
虽然齐文江左臂已经不能移动,但他蹭着天鹅绒枕头安慰自己,至少今晚可以好好休息了。
可他刚阖上眼睑,外面一阵狂风就呼嚎着敲打他的窗框,透着窗的缝隙发出如同狞笑的呼呼声音,本来熄灭了的蜡烛,突然亮起了蓝色鬼焰。
这把他吓得用枕头捂住了头,但齐文江还是听到,屋子外面国王养的杂种狗开始狂吠,叫声随着悲鸣戛然而止。他好像能看到血从狗窝里横出来。
齐文江发现自己呼吸越来越快,心脏简直要跳出胸膛,
“恶魔……一定是恶魔来找我了。别西卜……”
齐文江颤颤巍巍站起来,在芭尔的药剂桌上疯狂地搜寻,他记起来恶魔害怕盐巴,恶魔会害怕盐巴的纯净灵魂会伤害他们。
终于它找到了橱柜当中,剪开一个小口子的粗麻袋子,齐文江用右手触摸到了,他庆幸道芭尔提到了这个细节。
地板能明显地感觉颤抖,脚步刚开始很有规律,然后开始杂乱起来,但声音逐渐在变大,也就是距离齐文江他越来越近。
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手里托着那一袋盐巴,但未能料到盐袋子十分沉重。
小小口子使得盐巴吧嗒吧嗒,撒在地上——
“不够!完全不够!”他听到了脚步声已经停在了他的门口,齐文江想要失声尖叫,但恐惧感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紧接着他已经忘记了如何呼吸。
于是他干脆抽出了台子上的手术刀,右手举起来,疯狂地一刀刀刺向粗麻袋子。
一道道伤口最终连成了一道巨大的撕裂口,盐巴大堆大堆如同细沙那样散落出来。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身后的狂风越发高呼,他已经分不清敲门声有多快。
最后,大口喘气,奋力地将盐巴一脚踢到了门边,砰地一声撞到门扉。
敲门声停了下来,可木门依旧吱嘎打开,一道黑影站在那里,走廊的灯已经全都灭了。
而那东西跨过了地上的盐巴,径直向齐文江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