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和玛门在港口的塔楼上遥望,目送齐文江一行人登上离开叙拉古,他们一直在暗中记录齐文江的所作所为。
他硬鞣制皮革手套上绑着一块白布,拿着一支古老的钢笔在本子上记录:
“齐文江,违规行为两项,轻度篡改行为,违规级别B。”
玛门小巧可爱的黄喙撞了撞表格,喉咙里低鸣了两声。
“玛门,”K耸耸肩,“仁慈心可对提高工作效率没有好处。”
这位年迈的干员自己也怕虚无恶魔阿布拉克萨斯找茬,女神的态度一向强硬,若是有了把柄即便是他也不好办。
夕阳过去,黑暗笼罩在叙拉古周围,只有青铜雅典娜女神像的盾牌,反射出了白天最后一点光亮。
玛门望着上船的芭尔,着实想要到魔王跟前叙旧一番,可幕后之人不能戳穿一场好戏。
“别西卜,多亏了她,我才能从所罗门王手中逃脱。”
“看来——你们恶魔对善良有种莫名的执着。”
K痛饮了一口葡萄酒,还被呛到了,玛门轻轻啄着他杂乱如鸟窝的头发,那是她最喜欢待的地方。
“K,上帝创造了恶魔不是因为他要作恶,而是为善。”
“现在,可竟轮到恶魔拯救世界了,真是讽刺。”
海港上,齐文江的脑门仍然疼痛,他爬上舷梯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回望了身后的叙拉古,下人有意无意的提起了“大象岛”。
原来,他才知道,大象岛是叙拉古的唯一附属岛屿,阿尔特弥斯、宙斯神庙,还有雅典娜雕像都在上面。
狄奥尼索斯二世并未糊弄他,廷臣从未嘲笑,而是惊叹于他身世显赫如此。
叙拉古人古道热肠,遇到了一些事情只会傻笑,而现今这种战争岁月,只有牺牲和痛苦才分明可见。
尸体杂乱地堆成了一堆,火焰将乱葬堆点燃,伤寒斑疹从军队传到城内,冬季没有给叙拉古喘息空间。
郊外的树桩上挂着叙拉古军士的手臂,传令官正带着少年为父亲收尸。
迦太基人则驻扎在坡地上吵吵嚷嚷地热闹,他们打着手鼓、跳着异族舞蹈,庆祝战争的胜利。
而大象岛上的那座堡垒,直到叙拉古城破,也没有被迦太基人攻下。
“日后,它能在罗马的铁蹄下坚持多久呢?”齐文江用其他想法支开了痛苦,拉了一把背着行李的柏拉图。
那位在叙拉古宫中见过的汉尼拔,会将名字传承给后人,让整个地中海惊惧。
“芭尔,小心脚下。”柏拉图提醒道。
“文江,一路顺风!”卢姬要返回马其顿报告渗透结果,她很想同行,但无奈必须回国。
而在这史前年代,一次别离可能就是一辈子不再相见。
当齐文江勉强撑着微笑,在甲板上跟她挥手道别的时候,她泠泠泪珠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一手擦拭,一手挥舞送别。
“文江大人,”芭尔说,“你们会再相见的,命运会让你们再次重逢。”
“但愿如此吧。”齐文江嗤嗤冷嘲自己,无奈地摇了摇头。
黑色的送葬队伍抬着柏木棺材从叙拉古南城门出来,火把照亮了昏暗多石的道路。
唉,齐文江似乎又能闻到树叶凋零腐败的枯木味道了,女王的棺椁就在队伍之中。
葬礼为叙拉古围城战画下了句号,每个公民都能穿着黑色衣服加入悲痛。
等到了城郊,要爬山坡的地方,人群却散开了——
“他们在寻找自己家族的墓地。”欧律托斯拍拍斯巴达新王的肩膀,让他节哀。
妻子为丈夫摘下盔甲、清洗尸体、抹上橄榄油,最后合上他们的双眼。
死者头戴着花冠,身着到脚踝的长袍,接受前来祭奠的人向他做最后的仪式。
山岭上亮起了更多火焰,尸体在泪水与尘埃中与世界惜别。
他们有的土葬、有的火葬,富人家竖起大理石花纹墓碑,穷人家在树木上左右标记记住位置。
狄奥尼索斯二世没有前来将柏拉图和齐文江送走,叙拉古的悲剧每个人都有罪责。
“狄翁到底去了哪里……”齐文江喃喃自语,难道他真不知道叙拉古发生了什么?
“快看!西西里联军来了!”
远处的美杜莎船头,拦着的人正是怒火中烧的狄翁,年迈的麦里梭将军就辅佐在他身旁。
但他们似乎已经获得了战败的消息,军人们排着队伍,垂头丧气地下船。
狄翁在港口停船处很明显地望见了齐文江他们,可他气势汹汹地便这么离开。
“不会有战争了,现在剩下的只有失败和回忆了。”柏拉图亮着眼睛看着他燃成火的理想国。
“柏拉图,你要返回雅典吗?”
“不,师弟,我绝不会去,我不会原谅一个贪赃枉法的城邦。”
“但那是你的故乡,还记得奥德修斯漂流世界各处,最后还是返回了他的阿开奥斯家乡吗?”
柏拉图一阵沉默,但一束希望的火焰似乎从他的心灵中点燃。
他犹豫是否要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来,毕竟懊恼已经占据了他心头大部分。
欧律托斯去船下命令黑劳士(helots)奴隶划桨,趁他不在,芭尔有话无话的问道:
“柏拉图,”芭尔问道,“你们雅典人会不会很讨厌斯巴达。”
“不,”柏拉图回答,“正相反,有良心的雅典人都知道斯巴达人活得有多么幸福。”
“怎么说?”齐文江喝了一口冷冽的皮囊泉水。
“他们不必考虑金币的叮当声,能够全身心地为高尚的事业奋斗,为了正义、友谊,没有比斯巴达更纯粹的希腊城邦了。”
船下一个身材矮胖的士兵,瞥了一眼船上闲谈的人,看到齐文江一行,立马拔腿就跑。
“厄息琉斯教徒!”柏拉图高喊道,几个斯巴达士兵正收梯准备扬帆,欧律托斯正好从船舱上来便命令他们追赶。
他们干脆冲下船,撒了欢的与那个矮胖士兵竞跑,这些年轻力壮,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不出十秒就把他逮上船来。
“我说,我都说,教众们把卷轴运到了斯巴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