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齐文江,斯巴达的学校里只教一个词,就是“拉科尼亚”,意思是故乡。”
老斯巴达人拉着船艏凝视北部慢慢出现的河谷,而船上其他漂流一生的老兵已经泪花涕零。
他们有些因为与雅典人战斗被卖为奴隶,辗转他乡;有的犯了过错,逃离城邦,当了一辈子雇佣兵。
“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柏拉图吐着白气,黎明气温还低。
凹形海岸上有一个稻草搭成的小小港口,年久失修样子很难让人相信这里是斯巴达的首都。
直到薄雾后面的斯巴达长船露出踪影,士兵们向船上的来客呼喊。
号角声音传来,睡眼惺忪的一群下人,就匆匆忙忙跳下床,从港口东面的棚户里出来了。
齐文江心情有点激动,经过几日的旅途疲劳,他终于到达了斯巴达人聚居的拉科尼亚。
“斯巴达人的……故乡么?”
太阳渐渐升起,远处群山之巅分明房屋鳞次栉比,两座山峰之间的河谷,中间埃夫罗塔斯河湍流而过。
可突然轰隆一声猛烈震动,船身颠簸,几乎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
齐文江有点应激,忙拉着柏拉图的手准备跳船,以为是迦太基海盗又来了。
结果众人大笑起来,很多人边笑边哭泣,他们笑自己已经忘了这片顽固的石头滩。
埃夫罗塔斯河足有一公里长,船底下大块鹅卵石到处都是,游泳都困难极了,。
“我们到斯巴达了,齐文江,”柏拉图笑道,“连他们的河流都是这样的硬骨头。”
“这河运估计不能顺畅,海军也难以阻止吧。”齐文江凭着印象揣测。
“那是。当初打波斯人,全靠我们雅典海军。”
“柏拉图!少吹牛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码头那边传来,这个人掐着腰灿笑,他就是柏拉图和齐文江的同门师兄弟。
“色诺芬!”齐文江高兴地喊着,在船上和他打招呼。
这位雅典士兵只顾咧嘴笑着,船舷梯都忘了丢给甲板上。
芭尔睡眼惺忪地望着山地林立的大地,有些不适应环境地打着喷嚏,柏拉图把大衣披在她身上:
“色诺芬,已经好多年不见了,没想到我们能在斯巴达相遇。”
他先拉着瘦猴齐文江下船,热情地与旧日同门师弟拥抱,以至于齐文江清晰地看到了他身上的伤疤。
而右手上沾着墨鱼的黑色汁液,要么他在写书,要么早餐就吃了名贵海鲜。
但看他面色红润的样子,想必在斯巴达养尊处优啊。
苏格拉底的学生,个个都在希腊世界混得不错。
“我还要问你们怎么来了斯巴达,难道柏拉图你弃文从武了?”色诺芬从马上取下酒袋,丢给了两位师兄弟,看来他一早准备好了。
老斯巴达人从船上下来,亲属络绎不绝地从河滩那头涌来,还有些提前两天住在了码头的小酒店里。
一时间敲锣打鼓,但那些期盼与亲人重逢的儿子和祖父,大多挂着黑眼圈,为今早一夜未眠。
“你这师弟应了德尔菲神谕,来斯巴达当国王了。”
色诺芬一口酒没喝下去,喷了齐文江一脸。
“你小子成国王了?”他狂笑不止,捂着肚子渐渐脚步也站不稳了,一米八的个子倒在地上合不拢嘴,“就你这模样……”
大家忙着团聚,没有理睬色诺芬的,只有欧律托斯听了有些愤怒,直接质问:
“你是谁,敢对斯巴达的新国王不敬?”
这下色诺芬脸拉得老长,惊讶活脱脱写在他脸上,他凑近了左看看齐文江,右看看欧律托斯,实在感觉不出是玩笑。
“齐文江,你还真是斯巴达王室的后裔啊。”
“好像是吧。”齐文江只好谦虚地这么说。
色诺芬拍着手感叹,说什么老早就看他小子天资不凡,果然不是尔尔众人。
“你和柏拉图,一个雅典王族,一个斯巴达王族,将来若是有机会,或许能团结整个希腊世界。”
齐文江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的中型船因为底仓漏水,已经嘎吱嘎吱开始倾斜,柏拉图忙把芭尔拉下船。
一些来不及的斯巴达人干脆纵身一跃,跳入刺骨的母亲河中,先上岸的人会把后面的人拉上去,并没有人要求他们这么做。
“斯巴达人竟然如此团结,在雅典被视为美德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则是家常便饭。”柏拉图感慨。
“柏拉图大人,这位就是您常提起的师弟,色诺芬大人吧?”芭尔恢复了她的迦太基口音。
“这位是?”
“我的未婚妻,芭尔。”柏拉图直接这么说,芭尔的脸涨得通红,羞赧地低下头直接被沉默了。
“哇,你是迦太基人吧?一早就听说迦太基人漂亮极了,果然名不虚传。”
齐文江突然有点想念妮阿雅,那位叫做阿布拉克萨斯的恶魔,她现在在哪里呢?
脚夫们点头哈腰地与人群擦身而过,他们面貌蜡黄,身材瘦削,可穿着并非衣衫褴褛,腰间有些还别着钱袋。
“你们也是斯巴达人吗?”齐文江好奇地问道。
“大人,我们是庇里西阿人(perioikoi),斯巴达的边区自由民,现在请您把手中的行李交给我提携吧。”
等等,齐文江突然想起自己在西西里的纪念品,包括那根国王的金筷子还放在船上。
“完了!我的钱全掉进了河里了——”
欧律托斯还在和老友叙旧,听见了国王有难,立刻高呼下令,
“全体斯巴达人听令,立刻下水打捞国王和他随从的行李。”
色诺芬不忘调侃道,“得了,我们现在成随从了。”
“你就少说两句吧,色诺芬。”柏拉图提醒他。
但是人群难免疑惑,望着这齐文江,怎么都不觉得像是个斯巴达王室后裔,像个冒牌货。
许多老斯巴达人却径直跳入河滩中寻找。
“瞧瞧吧斯巴达人,六百年前来库古王的后代就在你们面前,看他的面容,是否和青铜雕像里一模一样。”
“啊!!”一个年轻的斯巴达士兵尖叫,他不敢相信这位斯巴达传说中神明般的人物就在他面前。
当然,港口里没有成片成片的跪下,而是人群鱼贯冲入水中打捞国王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