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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自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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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别 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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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别离 “这...这可怎生是好?!”古父手足无措,僵立片刻之后方始如梦初醒般的看向老者,颤声问道:“老丈,似你方才所言,莫不是荒儿这孩子他在外面染上了什么邪祟?” “壮士有所不知,且听老朽与你一一道来,”莫邪安抚古父落座,而后对着依偎在妇人身边的古正道:“娃儿,你且过来。” 古正听说,先是举目看了看自己双亲,待得夫妇二人示意之后,移步行至老者莫邪面前站定。 “壮士请看,”莫邪起身,揽过古正来在夫妇二人近前,微微抬起少年下颚,借着室内昏黄的光亮,言道:“令郎双目瞳仁之外隐隐伴有一圈紫纹,似此瞳相,吾辈修道中人谓之曰“灵眸”,凡身具此眸者可自视阴阳,能辨邪魅,实乃万人之中难有其一,只不过令郎一介凡俗之躯,况且尚还年幼,若常为阴物所扰,忧思惊虑,可想而知其性命岂能久乎?” 夫妇二人捧起少年面庞细细观详,果见在其瞳仁之外生有极细的一圈紫色纹路,若不是经老者莫邪指点辨认,他二人又如何能够看出端倪?古父与妇人四目相对,虽然嘴上不曾言语,但二人神色之间却是已信了三分。 “老丈,难不成吾儿性命便要毁在他这对眸子上吗?”古父忧心道。 “非也非也,壮士只知其然尚不知其所以然,且听老朽与你细细言明,”老者微微摇了摇头,接着道,“此灵眸本是先天之相,若生于吾辈修道之人身上,则大有妙用,但若是生于凡俗之体,那便着实有些不妙,只因生人体魄恰似旭日东升阳盛而阴衰,倘若阳气干涸则阴气必盛,亦如草木枯死生机断绝,此乃世之常态,轮回之道,人力不可逆也,譬如令郎,时下正值体内阳气旺盛之际,但偏偏生就灵眸,能视鬼魅阴邪,因而便极易招惹阴魂缠身,泄其体内元阳之气,此乃其一;再者,令郎年幼,心智不坚,若久视阴魂邪魅,势必损其神志,劳心伤神积虑成疾,长此以往必定要落个心脉耗尽而亡的下场,而据老朽今日观其面相,令郎眼角上翘,双目疲累而无神,印堂之中又隐隐透着一缕黑气,此乃鬼幽之相,恐非吉兆,怕是令郎不日内便要横遭不测呀!” 夫妇二人愈听愈惊,待到老者莫邪言罢,室内早已是愁云弥漫,那妇人更是伤心欲绝,不由分说一把揽过少年,将其紧紧搂在自己怀内,止不住痛哭哀声道:“我苦命的孩儿,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为娘的怎么活呀!” 古正眼见爹爹垂头丧气瘫坐椅中,娘亲又是哭的这般悲切,而他自己虽是年少不谙世事,却也粗略晓得一些生死有别阴阳两隔之理,倘若自己死了,那岂不是再不能与爹爹娘亲相见了吗?一念及此,少年也不自禁的悲从中来,伏在妇人怀中抽泣了起来。 古父黯然失神的看着痛哭中的母子,心下五味杂陈,饶是他平素里从不轻易于人前表露情感,此时亦忍不住的潸然泪下,一家人遭此祸事无异于晴天霹雳,又怎能不叫他悲痛欲绝?然而正当其心烦意乱之际,不经意间回头一瞥,却猛然见那老者稳稳地端坐堂上也不言语,只自顾自的看着一家三口悲切,面上尚还泛着些许冷笑的神色。 古父眼见老者如此模样,心下顿时无名火起,暗骂这老者不识时务,正欲出言呵斥几句,他却忽的脑中灵光一闪,像是突然找到了救星一般,接着二话不说,疾步走到老者面前“咕咚”一声跪倒在地,纳头便拜道:“老丈,我夫妇二人膝下只有此子,万望您老人家无论如何也要救他一救!”古父说完叩头不止,便是一旁啜泣的妇人此时也似有所明悟,慌忙扯着少年跟着跪拜了起来。 “罢了,罢了,而等且先起身,老朽若是无心救治此子,又岂会跟他走这一遭?可笑你夫妇二人只是悲伤,却那里还能顾得上老夫?!”莫邪摆了摆手,让起三人道。 “是是是,惊闻如此噩耗,难免让人方寸大乱,还望长者勿怪,”古父羞赧一笑,暗自悄悄拭去眼角的泪痕,继而急不可耐道:“烦问老丈,似小儿这般,不知该如何医治才好?” “唉...”老者莫邪略显惆怅,叹道:“其实若要保全此子性命原也并非难事,老朽此处有两种救治令郎之法,只是其中各有利弊,要如何抉择还需你夫妇二人自行斟酌。” “老先生请讲,愚夫妇愿闻其详。”古父道。 “这第一种方法嘛只治其标不治其本,”老者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一枚淡蓝色的瓷瓶放于木桌之上,继续道:“老夫与你留下丹药一瓶,此药可祛阴辟邪,固本培元,着令郎每月服食一颗,待其服完,足可保他十年阳寿,不过十年期限一过,令郎必亡,便是神仙在世却也难救...” 夫妇二人听罢,面上一阵阴晴不定,踌躇片刻之后,古父方道:“老丈,但不知这第二种方法又当如何?” 莫邪闻言,扫了一眼满面愁容的夫妇二人,继续道:“这第二种方法乃是着此子随老夫而去,老朽自传其修炼法门,如此不仅可以化弊为利保其性命之忧,而且还可延年益寿,比之常人多增些寿元,只是吾辈修道之人需摒除杂念,远离尘世,或三五十年,或百八十年尔等三人怕是再难见上一面,此法于令郎而言固然妥当,但却有违人伦,老朽生性洒脱,不喜强人所难,故才与你二人明言其中利害,如何决断你们自行商量便了。” 老者莫邪言罢,独自渡步移向门边,遥望夜空,一时间倒显得有些许寥落的样子。 余下夫妇二人左右拥着少年,面上神色复杂至极,权衡再三,再三权衡,却又让他们如何能够轻易做得了决断?欲要让其随那老者而去,但毕竟二人膝下唯有此子,心下委实难以割舍,倘若不去,自己亲生骨肉,岂又忍心让其只享十年阳寿,到那时节白发人送黑发人又让他们该如何自处?!思前想后正是两难境地,万般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老者莫邪自顾自的仰头凝视着夜幕,也不去管身后的他们一家三口如何,只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答复... 如此足足过了好大一阵光景,夫妇二人方始渐渐止住悲泣,古父惨然苦笑,溺爱地抚了抚少年的面颊,而后起身来到老者身旁,唤了声“老丈”,接着便又“噗通”跪了下去。 “壮士这是何意?”莫邪不曾回头,只是两侧肩头微微有些许颤抖,想来其心中也自不能平静。 “敢问老丈,难道便只有这两种方法能够救治犬子吗?”古父哽咽道。 “不错,非是老朽有意为难,实是老夫道行浅薄,除此之外别无它法...”莫邪悠悠言道,语气中满是无奈。 古父闻言,面上闪过一丝挣扎之色,仿似下了莫大的决心一般,涩声道:“既是如此,那便让荒儿随你去吧,我夫妇二人膝下只有此子,又怎能忍心让其只活十年?!虽是心下万般不舍,但...但只盼他能性命无忧长大成人,我们...我们也便知足了!” 古父言罢,将头深深埋于胸腹之间,看也不敢再看一眼少年,无力地低声唤道:“荒儿,你…过来…” 妇人此时早已哭成了泪人,但却不敢忤逆了汉子的意思,掩面携着古正一同走到老者身后跪下,汉子才又接着道:“老丈,此子便托付与您了,幼儿顽劣,今后若有过失,万望看在他爹娘面上能够多多宽恕一二...”汉子话还尚未说完,便已伏身于地泣不成声... 老者莫邪深吸口气,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肝肠寸断的夫妇二人道:“尔等不必如此,此子虽是随我而去,但它日终究还有相见之时,夜已深,你们且去歇息吧,明日一早,老夫便带此子离去。” 老者说完,脚下一动,身子飘然落入院中,只留下室内一家三口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 昱日清晨,夫妇二人醒来之时天色已然微微放亮,但环顾左右却哪里还有古正的踪影?二人四下里苦苦找寻,终究无果,只于屋内木桌之上见到留书一封,上书道:令郎吾已带走,不曾面别以免徒增悲伤,望汝二人多加保重,切莫太过忧思挂怀,它日自有再相见之时,落款莫邪。 夫妇二人看罢,伤心落泪自不必说,此处按下不提。 且说俞城西南六百里外有一古镇名曰小榆镇,地处大梁国与越国边境之界,镇中榆林成片,历久不衰,因而得名。此镇虽是不大,但却是通往黑虎城的必经之路,而那黑虎城关乃是据守大梁国西南门户的最后一道屏障,边关要塞,地势奇绝,此镇距其尚有百里之遥,多为山路,是以人烟稀少,车马罕至。 这一日,一辆远道而来的马车突然来到镇上,待得停稳之后,从内走下一老一少二人,那老者六旬开外,须发皆白,手中尚还提着一条木杖,而那少年看去约摸只有十余岁,长的眉清目秀,一头发丝随意的束于脑后,一脸风尘之相,此二人不是旁人,自然便是连续几天赶路方才到此的老者莫邪及少年古正了。 莫邪打发走车夫,扫了一眼一副无精打采模样的少年,心下实是颇觉无奈,自从那日离了古家凹,连着这五六日来,此子一路上哭闹不止,对他也是爱答不理,任他费尽唇舌花尽心思也未能让其稍有转变,最终无奈之下,也只得由得他去了。 “古正,连日里赶路也不曾好好休息,今夜你我二人便在此镇上留宿一晚,待到明日再随我进山吧。”莫邪丢下一句,也不去理会少年是否回应,自顾自的转身向前走去。 古正把眼环顾四周,粗略扫视一番,而后默不作声,慢慢悠悠地跟在老者身后。 此时临近黄昏,镇子上多是从田里耕作而归的庄稼把式,来往行人看着这一老一少都觉面生,不由好奇地频频打量,老者莫邪则视若无睹,似乎对于小镇颇为熟悉的样子,未过多时,便径直进了一家酒肆。 “两位客官,吃饭还是住店?”酒肆小二见来了主顾,热情迎道。 酒肆不大,摆满四五张木桌,此时已有两桌汉子正自划拳猜酒,莫邪引着古正一前一后来到最靠里间的位置落座道,“店家,且先估上一斤白干,切上两斤牛肉过来,”莫邪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一块儿碎银,抛向小二,又道,“客房一间,晚些收拾出来便好。” “得嘞,二位客官稍等片刻,小的这便准备。”小二接了银两喜的眉开眼笑,嘴里喏了一声,转身去了。 莫邪扫了一眼古正,见其以手托腮看着窗外,独自想着心事,当下便也不去管他,只懒洋洋地打量着其他食客。 不大一会儿,酒肉上桌,莫邪方始对着古正道:“娃儿,来吃些东西吧,吃完早些去歇息,明日一早我等还要赶路哩。”莫邪说着,自顾自的夹起一片牛肉送入口中,嚼了两下之后,接着又拎起酒罐倒满一盏,迫不及待地送入嘴中,面上露出一副颇为受用的样子。 少年见说,腹内也着实感到有些饥饿,旋即便提起筷子动了起来,连着吞下几片肉后,想是觉得有些腻歪,古正一把抓起桌上的酒罐,倒满自己面前酒杯,端起来仰头便灌,哪知这一口酒入喉,瞬间便呛的他面红耳赤,眼泪直流,嗓子眼儿里恰似是堵了一团火炭,直有说不出的滚烫辛辣之感。 邻桌食客听到动静,纷纷侧目窥探,但见这少年被烈酒呛得咳嗽连连,抓耳挠腮,不禁顿觉颇为有趣,一个个的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莫邪见此光景也自哭笑不得,劝道:“娃儿,这酒性烈,你可慢些喝吧。” 古正闻言也不搭话,暗里强压下腹中那股欲要上涌的热息,独自埋头咀嚼着嘴里的肉片,只觉得面上一阵火辣辣的,不知是被那烈酒呛的还是被邻桌几人笑声羞的,其面前放着的酒杯却是再也不敢伸手去碰... “马老二,你说这几日黑虎军为啥子老往咱镇子上跑嘞?吓得俺整日里担惊受怕。”邻桌食客几个汉子渐渐止住笑声,拉起了家常。 “你个憨货怕个鸟?便是你前日偷偷溜到张寡妇家里串门还配让人家军爷拿你?”唤作马老二的汉子一句说完,余下几人瞬间便炸开了锅,各种调笑声,起哄声此起彼伏。 “你个龟儿子,俺好好问你话哩,你干啥揭俺的短儿?!”被说的汉子面色微红,到底也经不住众人取笑,张嘴笑骂道。 “嘿嘿,你若不是常去张寡妇家中串门,镇上发生这么大事,你又怎地会不知道?小心哪天做了风流鬼可别去阎罗殿里喊冤呐!” 汉子听罢恼羞成怒,面上一阵青红皂白,但终究心下好奇,忍不住啐道:“呸!没得话净来消遣老子,到底发生了啥大事,也说来给俺听听。” 唤作马老二的闻言一愣,神色变的有些不自然起来,试探着道:“咱镇子上突然死了十几口子人,你便一点都没听说?” “放你娘的臭屁!又来诓骗老子!”那汉子一听,不禁破口大骂,但随即看着桌上其余几人个个面色凝重,哪有一丝玩笑的样子,不由得让其心下生出一阵惊异,问询道:“当真是死了人?” “哼!何止是咱们镇子上死了人,听说那黑虎城里还死了百十个嘞,一直到现在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且传言那些人死的蹊跷,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丝伤口,也不似遭了毒,倒像是睡死过去的一般,你们说奇怪不奇怪?这黑虎城军来来回回跑了几趟,鸟毛都没寻到一根......” 几句话下来,说的众人都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思,天色愈加暗了,桌上的油灯随着微风摇曳,照的几人脸上忽明忽暗,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压抑。 此时,谁也不曾留意老者莫邪带着少年正自慢慢地向着后面卧房行去,微弱的灯光下,只见那莫邪眉头拧做一处,面色阴沉,黑乎乎的有些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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