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莱盟岛东南角是名为凡尔赛纳的荒漠,常年被风沙洗礼,几乎寻不到绿洲和水源,是典型的沙漠地带,生存环境极其恶劣。
而其西南角则是名为芜戈的荒原,这里荒草遍地,人迹罕至,虽说二者同样荒芜破败,魔兽魔灵横行,但相较而言,芜戈荒原的生活环境要好太多了。
暮歌带着小男孩离开凡尔赛纳荒漠,来到这片以黄土为主,灌木丛草遍地,土丘高低不一,层峦叠嶂,酷似干涸海底的荒原之上。
与凡尔赛纳荒漠一样,芜戈同样是杀戮与罪恶的天堂,只要足够强大,在这片浩瀚的贫瘠之地上称王称霸,为所欲为,绝对不是什么罕见之事!
转瞬间,十年后。
昏暗的夜色下,在芜戈临近库莱盟岛边缘的地带,一群名为鳄龙的荒原霸主正在亡命狂奔,它们神色惊恐,根本不敢回头,往前跑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鳄龙本是芜戈荒原的王者,几乎没有天敌,常年来横行无忌,是极为强大的魔兽,但此刻却像虫豸感受到致命的威胁,发了疯似的在飞逃。
一个身着布服,手持魔羽石棒的青年在鳄龙群后紧追不舍,他正是鳄龙群奔逃的原因。
“嗷呜……”
鳄龙嘶吼,并非要回头决战,而是号召分头逃窜。
青年默不作声,一步一个闪灭,身形如鬼魅,连续留下一片残影,转瞬间已经到了鳄龙群身后。随即他纵身一跃,径直踏到一头鳄龙的头顶。
他只是轻轻一踏,但鳄龙却感觉自身仿佛承受了万丈巨峰的压力,脑袋猛然一沉,整个身体随即重重的陷进了地面,下半部身躯由于惯性作用,冲撞上来,摔了个底朝天。
青年并不啰嗦,一棍直接砸出,鳄龙脑袋竟然直接爆成血雾。
堂堂荒原霸者,被一脚踏晕,一棍击杀,连惨叫都没机会,可见青年的实力如何恐怖。
感知到同伴被杀,奔逃中的鳄龙纷纷驻足停下,回身观望。想不到名震荒原的鳄龙,此刻竟要沦为人类这种小不点的血食,实在是对这群霸者莫大的侮辱。
青年自顾自处理鳄龙肉,对其他的鳄龙视而不见,或者说是视若无睹,这种“凶残”的场景,非但没有激起魔兽的凶性,反倒让鳄龙们产生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久之后,众鳄龙只能神情哀伤地青年拖走已经被处理好的鳄龙同伴。它们不是没有血性,也不是不想反抗,而是不想妄死。
那个青年,谁敢去招惹?
他可是魔兽间流传的荒漠屠夫,号称如同死神般的人类!
青年从不对魔兽斩尽杀绝,他扛着几十米长的鳄龙径直远去,作为近期的食物。巨大无比的鳄龙在他的肩上就像一小袋棉花,轻轻松松,丝毫没有沉重的样子。
眨眼间,已经出现在数里地之外,这里正是他的营地。
营地十分简陋,只有最基本的“设施”。
将泥土稍稍垄高,制成的土墙,便算作是营地“围墙”,中央则只有两个破布搭成的小帐篷和一团正在吱吱燃烧的营火,除此之外营地里别无他物。
暮歌坐在营火旁,左手抱膝,脑袋耷拉在膝盖上,任由火红的长发垂在肩上,右手不断用短木棍在掏弄营火堆中的木材。
她,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但他,却丝毫没有感知。
听到青年扛着鳄龙回营的声音,暮歌并没有改变手中的动作,只是柔声道:“千刃,你回来了。”
青年名为千刃,正是十年前暮歌在凡尔赛纳荒漠中救下的小男孩。
如今,他已经长大成青年模样,原本瘦弱矮小的身躯已经长得高大挺拔,浑身密布健硕的肌肉,但看起来却并不魁伟。虽说他的五官有几分俊朗阳刚,但充其量也只能称作比一般人稍稍英俊一点,绝对谈不上什么美男子。
“嗯。一头鳄龙,够吃几天了。”
千刃面无表情,他知道接下来将要面对是暮歌惨无人道的“魔训”。
这些年,除去打猎,剩下的时间千刃都是在被暮歌“蹂躏”。
最开始每一天,暮歌都要以极其蛮横的力量粉碎千刃的身体,然后又以魔灵的力量将其重塑。每一次重塑,他的肉身强度都会大幅提升,直到最后暮歌不用全力,甚至很难粉碎千刃的身体。
后来,暮歌便不断传授千刃施展魔灵的技巧。
到了最后,暮歌与千刃每天交手实战,当然,千刃从来没有赢过。
暮歌的实力就像无底洞,无论千刃变得有多强,无论如何努力,她永远都以纯粹的力量从正面碾压千刃。
换言之,千刃自从跟着暮歌之后,每天都在训练,痛苦与变强中度过。
只不过,既然作为暮歌的奴隶,千刃从来没有迟疑过。只要是暮歌开口,千刃就会去执行,他从来不问原因,也不想去问原因。
对千刃而言,她就是一切。
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十年!
不过,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暮歌用短树枝掏了掏营火,火堆中窜起几颗火星,发出几声噼啪响,但是她却没有下一步举动。
她不说话,千刃也不说话。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坐在营火边。
沉默半晌,暮歌还是率先忍不住了,她转头问千刃:“明天就是你十八岁生日,有什么愿望吗?”
事实上,千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多少岁,哪一天是他的生日。
当初,暮歌救下他的时候,他没有名字,于是暮歌便给他取了名字。
千刃也不知道自己的年纪,从他有记忆以来,便和妈妈在荒漠上艰难求生,既然暮歌说他是八岁,那就算是八岁吧。
有关出生,千刃也丝毫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是被遗弃的,在荒漠中被妈妈养大,因此他没有生日,甚至他不知道所谓的生日,到底有什么意义。
一个从小就被遗弃在“吃人”的库莱盟岛上,名字,生日,年纪这些有什么意义?
只不过,暮歌说生日是为了庆祝生灵诞生在世间,是伟大而幸福的事情,于是她将千刃的生日定在两人第一次相见的那一天。
她说是,那就是了吧!
千刃不关心那些,他只知道,是暮歌教他识字,使用魔灵以及各种知识和常识。自己的一切都是暮歌给的,只要能和她在一起,还需要什么其他的愿望呢?
千刃摇摇头,示意没有什么愿望。
暮歌又道:“必须想一个愿望,我来替你实现。”
千刃戚眉,暮歌今天的言行举止很奇怪,和平常雷厉风行的风格大相径庭。
但,她不说,他绝不问。
思索了半天,千刃答道:“和你在一起!”
暮歌闻言默然,忍不住深呼吸,显然心中极不平静,她美丽的脸庞上露出惆怅的神色,而后不得不长长地叹息。
十年来,她从不问千刃的想法。
他是她的奴隶,是她挑选的零使人选,她一直觉得只要将千刃培养得足够强大,将零使印记传承下去,便算是完成了师傅的交代,自己也再无牵挂,可以追寻那个人的足迹了。
至于千刃的想法是怎样的,并不太重要。
然而,十年来的朝夕相处,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建立起极其深厚的感情,要追寻那个人的足迹,多半必死无疑,故此她偶发奇想,想在出发前给千刃留下些什么。
她第一次问千刃的愿望。
答案让她心颤。
暮歌第一次感受到,那个小男孩长大了,而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也有了牵挂。
若千刃想成为这个世界的王,暮歌觉得也并非什么难事,可以替他实现。
然而,他唯一的愿望,却是暮歌唯一不能替他实现的事情。
说来也是好笑,暮歌觉得自己足够强大,可以去挑战命运了,可是万万没想到,此刻看来自己一直都在承受命运无情的嘲弄。
命运让他们相遇,命运又让他们不得不分离。
“我……”
暮歌话到嘴边,竟然觉得难以启齿。
要离开的话语,像源自整个世界的意志般沉重,无形的压力让她说不出口来。
十年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嗯?”千刃不明所以。
暮歌仰头望天。
微光散落,天柱几乎不可见。
暮歌眼中红光闪没,那个男人冲向天柱的场景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去,必须要去追寻那个名为千刃的男人的脚步。
他,一定在某个世界里等待着她。
暮歌知道自己不能留在这里,即便内心充满不舍。
“明天,我就要走了。”
暮歌起身,平静地看着千刃。
千刃也起身,有些不明所以,询问道:“去哪?我们要离开了吗?”
“不!是我要走了。你不要跟着我。”
千刃闻言浑身一僵,整个人愣在原地。
她不让自己跟着,难道又一次被抛弃了吗?
浑身颤颤巍巍,千刃急切地问道:“为……为什么?你,不要我了?”
千刃第一次问暮歌为什么。
暮歌少见地露出微笑,笑容很迷人。
千刃觉得那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笑容,尽管撇开荒漠秃鹫不谈,他仅仅只见过妈妈和暮歌两个女人。
暮歌莫名感到一丝欣慰,她的“小男孩”真的长大了,知道问为什么了。
此刻的千刃更像是个“人”,而不是只会言听计从的“奴隶”。
“我要去挑战命运。”
“什么?挑战什么命运?”
千刃语气更重了几分,完全不像奴隶在面对奴隶主时该有的样子。当然,他自己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异样。
暮歌摇头:“你不要问。虽然我也想和你在一起,但你不是他,终究不是他,不是他……”
“他是谁?”
千刃捏紧拳头问,第一次他产生了强烈的攻击欲望。
如果可以他必然要帮暮歌将那个“他”带回来,只要是她想要的,纵使是六天柱,他一样会为她寻来。
暮歌没有回答,她起身看了看比自己还要高半个脑袋的千刃,从伤感中恢复过来。
“去把自己洗洗干净,以后不要再这样邋遢了!”
尽管心中疑惑万千,千刃仍是本能性地执行命令,他飞射向远方的河流,一头砸进最深处,运转魔灵之力将身上的污垢全部清除,顺道又将凌乱的头发剪掉。
当他出水的那一刻,的确有几分英俊帅气的模样。
营地里的暮歌望着浑身湿漉漉,被布服紧贴而显现出强健的身体轮廓时,她再次笑了笑。
“转眼间你已长大成人。再不是那个什么都不说,什么都闷在心里的小屁孩!”
千刃站在营地边,不知为何暮歌会这样说。
“过来。”暮歌轻唤。
千刃走进营地,身上的水滴滴答答,偶尔一两滴落到营火上,发出滋滋声。
“到我面前来。”
“你怕什么!”
暮歌看着千刃,感觉又好气又好笑。
千刃缓步走向暮歌,今天的她格外反常,再不是那个一心只“魔训”自己的奴隶主。
突然,暮歌一跃向前,双臂缠上千刃的脖子,随即将其扑倒。
她望着他,他望着她,激情如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
暮歌埋头亲吻千刃。
千刃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蒙了。
紧接着,体内有股莫名的冲动让他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暮歌纤细的腰膂,不断用力抱紧,像要将她与自己融为一体。
突然,暮歌想起了什么,吼道:“无烬,滚出去!”
话音刚落,暗红色的烈焰从千刃身上跳了出来,烈焰上竟然露出似人非人的“脸”。
这便是千刃的魔灵——无烬。
“你以为我想看你们两个表演吗?哼,原始的生命!不过,有一说一,暮歌你的身材真不错!”
无烬语气中很是不屑,不过他却没有违背暮歌的意思。
暮歌的回应是一团红芒!
无烬虽不怕,但也不想硬抗暮歌的招数。
当他闪过红芒,再看暮歌和千刃时,赫然发现两人已经被红色光芒组成的领域隔绝起来。
事已至此,怎好再对领域出手!
“啊,呸!无耻!”无烬嘲讽说。
一夜无话,苍穹放明,六天柱又开始散落强烈的光芒照亮整个世界。
新的一天到来了。
千刃醒来的时候,暮歌已不见身影。
在营火旁“休憩”的无烬指了指摆在一旁的神血魔羽石挂坠,道:“暮歌给你的。”
千刃拾起挂坠,四下观望,他仍有几分怀疑昨晚发生的是真是假。
“暮歌呢?”
无烬指了指悬在苍穹之上的六天柱:“送死去了。”
“什么!”
千刃闻言猛然跳起来,抓起魔羽石挂坠就要去追暮歌。当他接触到挂坠的那一刻,脑海中突然传来暮歌的神念。
“千刃,我走了!”
“今后,你就是你自己的主人。”
“我要追寻的那个男人名为千刃,你的名字正是源于他。而我的命运要由我自己去打破,所以我必须去,我最后一个命令,你不许来找我!”
“另外你记住两件事。第一,从此刻起你就是零使。不要问,当时机到了,你自会明白。”
“第二,离开库莱盟岛,去斯科特城,找名为雷莱的人,你告诉他你要成为神灵禁区行者,他会告诉你怎么做。”
千刃仰天长啸:“不!不要离开我!”
第一次,他拒绝接受暮歌的命令!
他将魔羽石挂坠挂到脖子上,望了望六天柱,转头对无烬说:“去吗?可能会死……”
无烬傲娇地答道:“没有我,你能做什么?”
言罢,无烬如同幽灵般,重新融入千刃体内。
千刃猛然蹬地,带着决绝的神情毅然冲向六天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