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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子之盛唐余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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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江南烟雨8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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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到了之后,殷淑扫院子,陆灵帮着张氏做晚饭,不多时刘丙杰就回来了。一进门就赶紧接过殷淑手中的扫帚,连声说“师叔怎么能干这个!” 申时将尽,大家围坐在前院,张氏给益儿单独在旁边放了一张小桌子吃饭,益儿也不哭闹,在那小桌吃完,自己默默到一边玩去了。 殷淑面前仍然是陆灵特意为他做的一碗“菜汤”,他从那日说开之后,果然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只是跟殷淑说,吃完再告诉他是什么。 殷淑还没动“晚斋”,先是问道:“悯修,那赵小小,仵作怎么说?” 刘丙杰马上正色道:“我正要跟您说这件事。确实用那条布带子上吊的,这点没错,而且门是从里面拴上的,肯定是自尽。但是有两件事却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第一,赵小小有身孕了,快三个月了。第二,赵小小是脚特别小,她脚背高高拱起,跟那具白骨,很像。” “哦?那看来陆翘的嫌疑最大了!”殷淑说完,手摸着白瓷碗的边沿滑来滑去,好像在认真思考着什么问题。 “兄长!为何?”陆灵等三人全部懵了,不知他什么意思。 “其一,昨夜整夜的小雨,子昂今天到堂上的时候,靴子上全是泥泞,他却说自己昨夜从来没有出过房门,可是早晨他过去赵家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不可能是那时溅上的泥泞。其二,他撞破的门,虽说赵家那简单的门栓完全可以用一根丝线从外面锁上,但是并不能加挂上第二层栓,所以他第一个撞开的门,最有可能门就是他锁的,为了掩盖门栓之事。其三,他一向维护小小,恐怕全溧阳县只有他从心里不拿小小当做痴傻女子,平时赵家有事也第一时间去找他,连帮助她们开店的郑家二郎都没有他亲近,所以小小腹中的孩子,确实最有可能是他的。最后,“白骨”如果真跟赵家有关,那只可能是小小出走的父亲。这便可以推测出小小是知道了子昂家那具白骨是她父亲,去找子昂对峙,结果因为有些疯傻声音大了些,被子昂杀害,然后趁夜把她挂在赵家梁架上,装成上吊自尽,他再锁了门回到对面自己家里。”殷淑说完脸上已有郁郁之色,又补充道:“这四点虽然都可以驳倒,但是眼下却没有实证去推翻,所以这是最有可能的推测。” 陆灵和刘丙杰都沉默不语,应该是在想怎么推翻殷淑刚刚说的话。张氏却先开口了,“道长,那陆三郎,应该不会杀人,大家都说他忠厚老实,但我总觉得他并非忠厚之人。可是不忠厚老实不代表他就一定会杀人!他大概有些小聪明,或者说,有些自作聪明。从他家里发现白骨后,他立即送走妻儿,自己一人留下来帮忙办案,还继续住在家里,可见他为人光明磊落。如果他跟赵小小有私,在知道那个白骨可能是她父亲的时候,他一定会立即去告知小小或者赵老娘,怎么会反而杀了小小?他又不可能杀了赵家父亲,十几年前他们全家都还没有到溧阳县。” 殷淑明白她的意思,点点道:“刘家娘子说的不错!忠厚之人怎么会私自拆屋架。可惜你是个女子,不然可以当个县尉了!哈哈哈。” 刘丙杰夫妻二人被他说得笑了起来。殷淑也觉得张氏还有身孕,不宜再讨论这些事情,所以就岔开话题没有在继续说下去了。 殷淑陆灵快到戌时才从刘丙杰家出来,天已经快要黑透了。两人沿着街道往陆家走,路上行人也渐渐少了起来,偶尔门口坐着几个人,都在闲话赵家的案子。 “兄长,今天你问杨炎怎么看这个案子,是何意?” “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比我聪明!” “啊?” “哈哈,开玩笑。昨日他说的话一针见血,所以今天我想让他先说,看看会不会说出什么我遗漏的问题。只是没想到他确实只在税赋问题上聪明绝顶,其他的事情就资质平平了,难怪考明算科。” “那为何要邀请他一同到陆家?” “我大约猜到他不会来,但是还想试探试探。他这个人,有才,但心胸有些狭隘,好面子!大约年少时努力考进士甚至秀才科,屡试不中,最后只能转到自己擅长的明算科,终于考上,又很难跟同僚相处。他不屑做个小官,也不好意思当我们的面表现出“囊中羞涩”,打肿脸充胖子住什么客栈,实际却是县北一家脚夫聚集的地方。他不肯跟我们去陆家,是怕露馅。”殷淑无奈的摇摇头。 陆灵也笑了,跟着摇摇头叹道:“大抵有才之人总要有些与众不同吧!”他接着问,“对于赵小小的死,兄长可发现了什么蹊跷?” “不好说,都是连不起来的一些断线,我还需要再想想。陆灵,你发现没有,你现在根本不自己想问题了,一遇到事情,马上就问“兄长,怎么回事?”你若一直在我身边还好,若是离开,恐怕你不会习惯以前一个人的生活了。” 陆灵身形一僵,苦笑道:“哈哈,兄长可是嫌我烦了?也罢,等溧阳县的事情结束,我确实该跟兄长道别了,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做。兄长身边有慕云,应该很安全。” 殷淑停下脚步,对着陆灵正色道:“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随便说说你的变化,并没有让你走或者嫌你烦。” 陆灵低头笑笑,然后抬起头迎着殷淑的目光,“兄长,如果史思明死灰复燃,我必须北上,我不能看他再一次冲进洛阳而无动于衷。我一身武艺都这样龟缩不前,那大唐,还有什么希望?哪怕我只是去做郭老令公身边的一个小兵也好,总之我确实不能一直留在兄长身边。” “好,等溧阳县事了,我们再说此事。”殷淑说完不等陆灵开口就继续往前走去。 一路回到陆家,晚间陆侃也大概讲了一下仵作的话,跟刘丙杰说的完全一样。但是陆侃回避了“白骨”身份的问题,仅凭赵小小和“白骨”都是高足弓这一点,不能就断定“白骨”就是小小的父亲,因为当时的人全部认定赵父是抛妻弃子离家出走的。殷淑心道:“看来明天就要过第二堂,一旦确认“白骨”身份,陆翘便是最大的嫌疑对象。” 第二日升堂,这次外面围着的人更多了。赵家母女也算是溧阳县的老人了,赵小小更是全县人人都认得她,所以大家都想知道事情真相到底是如何。殷淑等人当然全部到场,杨炎也来了,站到他身旁打个招呼,就开始静等升堂。 陆侃还是先请的赵老娘上来,让她详细的讲讲当年丈夫出走时的情形。 十五年前,赵家的儿子赵成年满二十,县衙按律分给他一百亩地。但是他说不足一百亩,跑到县衙来闹。前几次父亲赵志林还陪他一起,后来老父亲也不来了,劝他认命。可是赵成不服,仍旧来闹。 转眼错过了春耕季节,而赵家的田地旁边就是邻居孙家的田地。孙家家主孙荣刚刚四十岁,有两个儿子,长子今年也二十岁了,赵家旁边的地,就是分给孙家长子的。孙荣看他家不种,自己就多占了一些,赵家过去理论,孙家一气之下把赵家原有的二百多亩地一夜之间全部刨翻。赵成直接去孙家打了孙荣一顿。 孙家自然是不能容忍,也告到官府,而赵成就一口咬定本来分给孙家长子的地就比给他的要多三四十亩,现在又多被孙家占去了二三十亩地,所以自己气不过才上门理论,他家还不承认,自己这才动手打人的。当时的县令姓魏,马上派人去丈量,结果证明赵成完全是血口喷人,这就要给赵成收监入狱。还是老父亲赵志林过来求孙家放过自己儿子一马,孙家才作罢。 赵成被放回来后又被赵志林斥责一顿,并且要带着他去隔壁孙家道谢,可是赵成说什么都不去。赵志林只好一个人拿着礼物去了孙家,当晚回来看到赵成还是一副不甘心的样子,气得不再言语。到了第二天一早,赵志林已经离去。因为他之前总说自己一看见这个儿子就来气,早晚离开这个家。所以赵老娘带着当时只有五岁的小小找了几天后无果,就报了官。县衙里派了两个衙役过来看了一眼,就说是自己离家的,他们能做的只是通报到州里,要是遇到叫赵志林的流民再给遣返回溧阳。赵成却说什么都不信,当晚越想越生气,觉得事情都是因孙家而起,于是提了一把镰刀到孙家,给一家四口全部砍死,自己也受伤逃跑。 孙荣有个弟弟,本来在邻县府衙做衙役,听说哥哥全家被杀,赶了过来,抓到出逃的赵成后,溧阳县令看他办案老练沉稳,就把他调到了溧阳县来,也就是现在的县尉孙泰。 赵老娘也确认,自己的女儿和丈夫一样,都是小脚高足弓,所以丈夫这么多年田里的劳作都要比别人家慢。好容易等到赵成长大可以当家了,还发生这样的事情。她现在跟孙泰住的也不远,但是两家都各自失去至亲,他们都是苦主,所以街上遇到也只是不说话装没看见而已,并没有别的瓜葛。 因为白骨并非出现在赵家的隔壁,而是对面的院落,但是十五年前的一切卷宗都已经付之一炬,所以陆侃还问了赵老娘记不记得当时对面那间院落住着什么人。赵老娘开始说是一直没人住,后来想想说好像是个姓王还是姓张的人家,举家迁到了升州,走之前托还在县里的亲戚代卖房屋。 殷淑听完心道:“基本可以确认“白骨”就是赵志林了。这种特征并不常见,年龄,时间又全对得上,几乎不可能有巧合。” 陆侃应该是也有定论了,但他并没有跟赵老娘说什么,而是传了下一位,郑县丞的长子,郑元昊,因为那间房子是他卖给陆子昂的,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也是目前能追溯到的最后一个宅院经手人。 郑元昊上堂后讲述了一遍自己买这间宅院的过程。他三十多岁,长相很像他的父亲,有点发福,脸上油光铮亮,看得出是个富户。郑元昊二十出头成亲后就出来单过了,娶的正是县尉孙泰的长女。 据郑元昊说,这间房屋是他打算买来等到三弟元承成年送给他的。本来没想买这么早,六年前元承才十六岁。但是一来三弟想将来住的离二哥元箴近一些,二来这间院落原来的主人急着离开,所以价格比较低廉,于是元昊便买了下来,先简单翻修一遍。他说自己虽然翻修,但是西厢房看起来很新,他并没有动过。随后不到半年,陆县令的三子陆翘看中这个院落,他就转手卖给了他,什么价钱买的什么价钱卖出,并没有从中渔利。 问完郑元昊后,陆侃让他先站在一边,他神色镇定,并且所说的事情很容易求证,所以没有说谎的可能。 之后陆侃又传来牙郎陈实,证明郑元昊所说确实是真的。 陈实是县里有名的牙郎,尤其擅大宗买卖,房产,地产。他现年三十五岁,早已成家。虽然是个牙郎,但是浓眉大眼,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其实越是这样的牙郎越厉害,面相就让人觉得可靠,买卖也容易做成。 问完陈实之后,陆侃没有让他下去,而是命先他站在一边。于是陈实走到郑元昊身边站定,他中等身材略瘦削,这样一对比,显得郑元昊简直是肥胖了。 接下来要问的,竟然是郑县丞的二子,郑元箴。这件事从头到尾看起来跟他都没有一点关系,堂上堂下全部窃窃私语。本来以为下一个一定是陆翘,大家都等着看好戏,看县令审子,结果还继续审人家郑县丞的儿子,难免有点护短的嫌疑。殷淑暗里赞叹:“原来陆侃也发现了其中的矛盾。赵家的隔壁孙家,全家被杀,这种凶宅为何郑县丞这种不缺钱不缺地的富户,会让自己二儿子住进去!” 果然,一上来陆侃便问了郑元箴这个问题。郑元箴答道:当年那院落确实变成了凶宅,孙泰接手哥哥的房产后,低价卖了几年,实在没人买,只能一直放着,杂草丛生。孙泰求了郑县丞想办法卖出,可仍是卖不动。最后郑县丞干脆自己买了,打算改建一下开一间客栈。还没有动工,二子郑元箴觉得那地方不错,想自己出来独立门户的时候住,只要找高人来超度超度,自己再翻修一番,也就好了,主要是价格低廉,他完全可以承受。郑县丞本来也不顾忌这些,就同意了。所以七年前郑元箴成亲,过了一年之后就跟妻子陈氏搬了进去。 听完他的陈述,陆侃问站在一旁的郑元昊他说的是否属实,郑元昊点点头道:“属实”。这边牙郎陈实已经有点站不住了,他一向忙碌,无故被叫来询问之前经手的房屋,已经耽搁了半天,所以浓浓的眉毛挑起半边,嘴角撇起来,一会看看郑元箴,一会看看外面站着的人群,十分不耐烦。 陆侃让郑家兄弟和陈实下去,沉吟片刻后,终于不可避免的,让陆翘上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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