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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子之盛唐余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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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洞庭残月2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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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刀剑 这是高家的孽镜刀,短柄长刃,长两尺八寸,比一般军中用的横刀要重几斤,但是样子几乎分毫不差。这把刀到慕云手上已经传了九代。 慕云离开茅山的时候并没随身带着这把刀,因为太扎眼了。军中的人,尤其是陇右出身的人,几乎都识得此刀。虽然并不至于是什么绝世宝刀,但是因为是高家的家传之物,这把刀一样很出名。 殷淑坐到案前,一边铺纸磨墨一边说道:“云儿,颜真卿现任浙西节度使,他听闻师父在茅山,前些日给师父写了一封信问候。我正要替师父回信,你可以带着你的孽镜去送信,他一眼就能认出你是谁。” 慕云收回看刀的眼睛,转而看向殷淑,兴奋的说道:“我可以去给颜太守送信?太好了!我早就想见见他!” “不过,你需要带司空戬同去。你毕竟还年少,又没独自到过南边,虽说南边没有战乱,但是吏治也不清明。司空戬稳重练达,武功也很高,有他陪你同去,我才放心。” “当然好,不过可以不可以再带上独孤楠?司空戬太寡言少语了,只跟他走,未免太无趣。只是这样,师父身边就剩下陆灵一人,应该无碍吧?” 殷淑无奈的笑笑,低头道:“无碍。也好。”心里却想起那天师父跟他说的话。如果这竹楼里只剩下他和陆灵两人,他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 殷淑收回思绪,又继续回信。写完之后递给慕云,嘱咐他出发前先到紫阳观里,让监院韦景昭抄写一遍,再带给颜真卿。 殷淑并不想泄露自己的身份,至少他答应陆灵不入长安这三年,他还是希望所有人都认为,回到紫阳观的是“殷淑”。 晚饭后太阳已经西斜,独孤楠果然在前院拉开架势要跟陆灵比武。陆灵没有武器,就用了慕云之前带回来的那把横刀。 几个回合下来独孤楠已经落在下风,不过他拿的是一把尚品宝剑,每次对上陆灵的刀刃,都直接给那把横刀上劈个豁口。 独孤楠暗暗吃惊。他没有跟慕云比试过,但是想那慕云家学渊源,必定是把好手,就权当跟自己是个平手吧,那这陆灵的武功岂不是在他之上?之前他还觉得陆灵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就算会些拳脚功夫,也不至于像慕云说的那么夸张。这下真刀真枪的比试起来才发现,陆灵虽然气力比不过他,武器也不趁手,处处吃亏,但是招式巧妙多变,动作灵活,几乎完全是压着他打。要是陆灵下死手斗他,也许最多几十回合,便能将他砍杀。 殷淑站在楼上俯瞰到这一幕,高声笑道:“陆灵手下留情!” “兄长?”陆灵收起招式,向后让了一步。独孤楠也知没什么比下去的必要了,随即收起剑招。 陆灵抬头看向殷淑:“兄长说笑了!独孤楠剑法精妙,我并无把握在百招内取胜。” 慕云站在一旁看得技痒,也上前说道:“陆小叔叔,我们比试比试如何?你需尽全力!” 陆灵笑着点头。独孤楠看看陆灵手里的横刀,笑着说:“陆兄弟用我的剑吧,你要还用这把刀,我看都不如换个烧火棍!” 众人听到他的话,全都笑了起来。殷淑喊道:“独孤楠,你那宝剑遇到云儿的孽镜估计下场不会比陆灵那把横刀好!” 独孤楠听他这么说,站在那里上下打量起自己的宝剑,好像在那想象它布满豁口的样子。 慕云想了想,对陆灵说道:“那陆小叔叔以竹代剑,我以竹代刀,我们比试比试?” 陆灵说道“好”这边已经走到前面选了一节竹竿,慕云也走过去用自己的孽镜把竹竿劈成两段,两人一人一段竹竿比试了起来。 这一年以来慕云确实进步神速,他有天赋又坚持每日练刀,陆灵偶尔还提出改进刀法的建议给他,他自己渐渐悟出了更多的招式,原有的刀法也日渐精妙。 司空戬和独孤楠两人也已看得如此如醉,时不时叫好拍掌。独孤楠喊到:“真厉害,这可比江湖卖艺的好看多了!” 殷淑站在二楼,手臂倚着竹杆扎成的“柱子”俯视着二人你来我往,虽然陆灵还是略占上风,但是百招之内想要击败慕云已经不可能了。他暗暗感叹:真不愧是将门之后!高仙芝当年便年少成名,他这唯一的儿子丝毫不逊色于他。 想着想着目光渐渐垂了下去,即便独孤楠的玩笑逗得正在比武的两人都忍俊不禁,他却仍旧是低着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接近亥时,山里变得凉爽,陆灵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对着月亮发呆,就听到身后殷淑喊了他一声。 “兄长?”陆灵一回头,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个细长的绢袋,“这是什么?” “一柄弃剑而已,许久没人用恐怕都不锋利了,送给你吧。”殷淑很不自然地笑了笑。 陆灵接过了绢袋,打开看是一柄三尺长通体漆黑的剑。他本以为只有剑鞘剑柄是黑色的,却不想拔出三寸后发现剑身寒光凛凛,也是通体黑色。 陆灵将这一柄黑剑完全拔出来,周身都跟着散发出寒气。他也见过很多宝剑,几乎全是银光闪闪,也见过生铁剑,但是生铁往往黯淡无光,不像这柄黑剑,莹润如玉,刀锋薄的仿佛透明。 “这是?”陆灵感觉这绝对不是殷淑口中的“一柄弃剑”。 “这柄剑名叫“湛卢”,很多年了,算是,算是古剑吧。你不是说想要一件趁手的兵刃吗,我就想起刚好我这竹楼就有一柄剑。与其放在那里钝了剑锋,不如送给你,可能也有些用吧。” “湛卢剑?”陆灵先是吃惊的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这柄剑,接着竟然看向殷淑笑了,“兄长舍得把它送给我?” “我说了,一柄弃剑而已,没什么舍得不舍得的。”殷淑还是语气平缓,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在声音里面。 “那多谢兄长了。我听说过这柄宝剑,是欧冶子所铸,他是莫邪的父亲,也就是干将的岳丈。难怪兄长说它是古剑,大约一千多年了吧,可是居然仍旧这样光彩夺目。此剑上决浮云下绝地纪,当今世上怕是没有什么兵刃能跟它相提并论!”陆灵说完又忍不住细细端详起剑身。 殷淑见他说起这剑的来历如数家珍,奇道:“你不问我,从何处得来?” 陆灵看都没看他,应道:“这有什么,发生在你身上的奇事又何止一两桩。” “陆灵,你以前,我是说在你出现在嵩阳观之前,见过我吗?”殷淑下意识的身体向前倾了倾,声音里带着一点僵硬。 陆灵终于不再看着湛卢剑,抬头微笑道:“兄长为何这么问?兄长过目不忘,总不会是见过我却独独把我忘了吧。”殷淑感觉到他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 殷淑似乎有些惆怅,蹙起眉低下头。他起初只是像想去揭晓一个谜底一样看待陆灵的来历,但是直到现在仍毫无头绪,这使他越来越焦躁。好几次他下定决心让陆灵离去,可是一到要说出来,竟然都变成了想方设法留住他。这湛卢剑,本来是他打算一辈子藏起来的,是他最大的逆鳞,可如今,竟然就这样鬼使神差的送给了陆灵,还轻飘飘的说成“一柄弃剑”。 如果说陆灵是谁派来保护自己的,那么除了当今圣上或者太子,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善意。不过陆灵脾性古怪,做事全凭心性,时而柔和,时而刚强,言语时而如涓涓细流般使人宽慰,时而牙尖嘴利的让殷淑都无法反驳,他又实在觉得这世间不会有谁能驱使动他,包括皇帝。但是如果说他真的只是凑巧来到自己身边,那么他这么高的武功,计谋见识都不像凡夫俗子,放眼天下,这样的人怎么会寂寂无名到他甚至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 陆灵似乎看出了殷淑正在想什么,他收起玩笑的口吻,很郑重的说道:“兄长放心,我跟在兄长身边,保护你,完全是心甘情愿,并未受任何人指派或是恳请。之前李辅国派人追杀你,你已经远遁江湖他尚且如此忌惮,所以我才千方百计不想让你再沾染朝堂之事。但是如果兄长有重要的事须得再入长安,还请不要让慕云涉险,有我在你身边就够了。我答应过郭老令公,护佑慕云,我也答应过我自己,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到你!” 殷淑听到最后一句心里一颤,抬起头看向陆灵。陆灵满脸肃然,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每一句话都好像在对他发誓。 殷淑笑了。什么来历又有什么要紧?因何入宫又有什么关系?如果眼前这个人都不是真心诚意的,那这世上对他殷淑而言,大概就再没有一点真诚了。 陆灵看他笑了,自己也松了一口气,会心的笑了。 晚上陆灵回到自己房里,他坐在竹床边上借着烛光反复看着湛卢剑。他想起刚才殷淑的神情,大概猜到了这把剑对他一定意义重大,只是自己的身份好不容易才隐去,他怕说出来反倒不能跟在殷淑身边了。 殷淑虽然灭了灯光,却看到隔壁陆灵房里的微弱的光一直亮到丑时,估计也是蜡烛全部燃尽了。竹楼就这一点坏处,竹子扎得再密再紧,仍隔不住水,隔不住光。 第二天一早天刚放亮,殷淑就听到隔壁的竹门打开的声音,接着陆灵便到前院练起剑来。殷淑看着他翻转腾挪,湛卢在他手里被挽出一朵朵剑花,一时怔住了。他心叹道:“也许,这才是湛卢的归宿。可惜自己这么多年白白的辱没了这把剑。” 他其实一出来就发现陆灵根本没有关上自己屋子的竹门,他想看看自己猜想的是否正确,是不是全部蜡烛都燃尽了,于是迈进了陆灵的屋子。 桌案上果然有几根蜡烛的残迹,殷淑无意间看到烛边一张纸,上面写着两行娟秀的小楷:金铁鏦铮寒古剑,秋阳回马再少年。 殷淑笑笑,提笔续写道:碎尽甲光还清平,不教人间断炊烟。 殷淑正在望着这几句诗发呆,就听外面独孤楠的声音,“陆兄弟,你还真弄个烧火棍当剑练上了?” 殷淑哑言失笑,几步走出陆灵的屋子,却跟司空戬和慕云差点撞到一起。司空戬疑道:“阿郎昨夜住在这里?” 殷淑摆摆手,对着慕云笑道:“云儿,你去用孽镜跟陆灵对对。”慕云点头道“好”,转身拿刀下到前院,跟陆灵对打起来。 陆灵怕剑气伤到慕云,不刺不荡。慕云竖劈他便横剑去挡,慕云横扫他便反手去挑。仅仅十几个回合,陆灵便支撑不住了。 一旁的独孤楠大声笑道:“烧火棍做成剑的形状仍然是烧火棍,怎样也敌不过高家的孽镜。” 司空戬听不下去了,推了他一把道:“你看不到黑剑上的寒光吗?陆兄弟出剑,招招剑锋内敛,只在化去慕云的刀力,可是慕云正年轻,比力气,谁能比过他!” 殷淑也看出陆灵的顾忌,笑道:“陆灵不必担心,让孽镜见识见识什么叫人外有人,刀外有剑!” 陆灵已然支撑不住,听殷淑这样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太多虑了,慕云武艺并不比自己弱几分,何必这样担惊受怕,白白辱没了湛卢! 打定主意,陆灵转手将剑锋向外甩开,一道寒光径直朝慕云左肩刺去,后者则立即收刀,同时使出全力去砍剑锋。如果换做一般横刀,这一下,必然给刀尖砍断,就算换做寻常宝剑,也必定留个豁口。可是孽镜砍到湛卢的一瞬间,竟然爆出火花,孽镜被“镗”的一声弹开了刀刃。 独孤楠和司空戬都是一惊,心道:这难道是柄软剑?怎么会给武器弹开,尤其是孽镜,还是慕云使足全力劈下的孽镜。 陆灵收回刺出的剑,打横一扫。慕云赶紧低头,孽镜也低下去顺势砍向陆灵小腿。陆灵轻轻跃起,空中转了个身,手中宝剑跟着伸出又是一个横扫。慕云退后几步,虽然用刀挡住剑锋,但是身旁的竹篱,却齐齐斩断。 这回轮到独孤楠,司空戬和慕云三人一起惊讶了,那剑尖距离竹篱尚有一尺,根本没有被剑扫到,竟然齐齐断掉,这是什么至刚剑气能犀利到这种程度?慕云也不打了,直接蹲下捡起断了的竹子端详起来。陆灵刚落地,还想着回身进攻,却发现慕云去捡竹子了,哭笑不得,自己也收起了剑,不再继续攻他。 慕云拿着竹子,又看看陆灵手中的黑剑,抬首生气的说道:“师父,这是什么剑?” 殷淑端起双臂,悠然的笑道:“一柄千年妖剑,你那孽镜也就传了二百多年,道行当然不够了!” 慕云猜出是殷淑给陆灵的,一时气鼓鼓的,像个小孩子。司空戬淡然道:“慕云不该生气,你擅用刀,阿郎有什么宝剑不给你也属正常。” 殷淑听他这样说,放下端着的双臂,不好意思的“嗯嗯”了几声,转身回房了。 独孤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凑到司空戬身边,连声问“怎么了?”司戬无奈的笑道:“没什么!只是你和我都是用剑的,怎么就从来没人送我们宝剑呢?” 陆灵哼笑一声,扬头朗声道:“就我没有个趁手的兵刃罢了,这你们也要来酸一酸?”说完,收剑入鞘,也上楼回屋了。 三人面面相觑,就觉得莫名想笑,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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