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压枝头,梅林还是暗自飘香。
小楼的四面都是梅树,有的甚至都把枝叶伸进走廊里,爬到窗户上来了。
尽管天已晴,但积雪难融。枝头已经压得低下头,梅花,还是高傲地绽放着。
“林大哥!”
辛里来的时候,林浪在里屋看着书。火炉烧得火红,整个房间是木屋,却暖和得很。
这是梦二爷的府邸,马鞍镇最优雅气派的府邸。醒娘已经不来这个地方有十几年了。
辛里走进来的时候,那个青衣姑娘正在晾晒衣服。这姑娘长得也清新脱俗,比梦雪是比不上了,但显然比梦雪更具亲和力。见辛里进来,就鞠个躬行礼,道:“辛少侠。”而后转到里屋叫起林浪,“林大哥。”
林浪见到辛里时,有些喜出望外。“辛兄弟,快请,快请。”
“早就想一睹大哥风采了。”
“我也是。”
“大哥喝酒么?”
“有美酒,自然是好事。”
酒上三旬,月上梅稍,林浪些许感伤,吟起诗来:“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
此情此景,辛里饮得痛快,便道:“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此生此生,或达官贵人,或凡夫俗子,浮浮沉沉,也一生而已。”
古都洛阳的杨花应该落尽了吧,古人的月,今又是,相思长,愁意浓。
夜来春风,花枝最知晓。
花影,月容。
两条倩影。
辛里酩酊大醉,自行走了。
林浪伫立着,轮椅就在身下,他应该算是那样伫立着。
他的思绪飞到对面的小楼,飞到往事里。追忆起那些即伤感又甜蜜的往事。
往事不可追,此情绵绵,此恨也无期。
花轿就停在小楼的楼底。
女子的笑声是欢悦的,男人的笑声也是欢悦的。
窗帘上的两条影,两条纠缠一起的影。
“大伯,你比干爹还强。”
“你一定会喜欢的。”
“可惜,今夜以后,我们都不相往来了。”
“你若想念我这个老人家,也是可以回来的。”
“你真坏。”
踹息声,汹涌的喘息声。
“她,竟沦落如此。”
痛苦,林浪道脸上写着痛苦。
当梦娇走出梦大爷的小楼时,林浪看到了她那满足又幸福的笑容。
“她不会回来了!”
一只温暖的手,温柔的搭在他的肩上,一个温暖如春风的声音,就萦绕耳边。
林浪冰冷的心,吹进东风,东风来了,花还会不开吗?
花不能不开。果也不能不结。
“石尊主的儿子成亲了!”
“真的,新娘谁呀?”
“你想不到,梦家女。”
“梦雪?”
“梦雪就好了。”
“那个风骚娘们?”
“那还能有谁?”
“行,我称石少为英雄好汉。”
“其实这个娘们说是梦家养女,实际上就是梦二爷养起的小情妇。”
“怕不止是梦二爷。”
两人都笑出了声。
醒娘的肉铺包子店生意依旧,两个吃早点的人谈论着。年长的无比消瘦,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着,年轻的也是三十左右,一脸贼眉鼠眼。
两人见辛里和梦雪进来,都“嘘”的一声不吱声了,看着辛里手里的竹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是惊慌。
“小姐,吃点什么?”
醒娘没在,一个殷实的老头对辛、梦二人道。
“萧伯伯,我娘呢?”
“东家许久未露面了。”
“好的,那切两斤牛肉,再半壶......一碗酒吧。”
“好勒。”
辛里心想,一碗酒哪够啊,看向她时,她也笑吟吟地看着他,随即不敢再言。
“阿青姐姐!”
梦雪一眼就看到了阿青推着林浪,向肉铺这边来。
“雪儿姑娘,辛少侠。”
阿青显然有些娇羞,林浪抓过了她的手,道:“我们闲逛一下。”
阿青娇羞的埋着头,辛、梦二人一看就知道什么事情,相互对望一眼,都噗嗤地笑出声。
“林大哥,一起来喝两杯吧。”
“我们去赏梅了,告辞。”
林浪说着,叫阿青推着轮椅走了,雪地里留下两行车辙。
辛里有些失望,本来以为林浪来了,可以多喝一点酒了了。
“再饮一碗吧,不能再多了。”梦雪自然是看出了他的心思。
石昊和梦娇成亲了。就在梦三爷发丧的第三天。
梦三爷的丧礼都简陋,梦娇的婚礼就多隆重。
梦家的婚礼是梦大爷操办的,他像嫁亲女儿一样把梦娇交到石昊的手里。新人就对着四个老人拜堂,分别是梦大爷、醒娘、石尊主、王夫人。
即使弄得特别真,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梦娇,只是一个梦三爷在青楼里赎来的女子。
虽说如此,梦家、金钱帮几乎名满整个漠北,气愤自然是和谐的,至少在马疯子来之前是和谐的。
“马家帮”马疯子,一个人肉买卖家。走过西域山山水水、大江大河,那里沙漠里有多少粒沙,那里的青山上有多少根松叶,他都了然于胸。
高彦松的长刀向他砍来的时候,马疯子刚刚喝完一杯酒,把一块肥肥的鸡腿塞进嘴里。
看到刀光至,马疯子一个避闪,整个桌椅佳肴都散乱了开去。
马疯子四处买卖,习得一身武艺,这也是他买卖不需要保镖的原因,此时,他与高彦松对拆了几十招,赤手空拳之下,竟毫无败迹。
“我不白吃,交得礼钱。”
马疯子连忙解释道。
高彦松冷笑一声,道:“你若再接住我二十招,这席我赔你。”
说着,一招崆峒派“迎客三式”飘飘忽忽而来,似软面无力,其实暗藏玄机,马疯子自是见过厉害,不敢轻易迎接,只得躲闪,像一个拒绝进入他家门的客人。
高彦松不等招式用老,一连“云归西山”、“晓风弄月”、“长河落日”三招,马疯子吃得节节败退,大声道:“投降投降!”
“绑了。”
高彦松对左右人道。
经一番闹腾,场面还是控制了下来。
高朋满座,贵宾如云。
长长的庭院,一眼望不到头,一眼也望不到尾。
“尊主,入网了。”
高彦松轻轻地在石先生耳边道,即使他再小声,边上的梦大爷、王夫人听得一清二楚。
石先生挥挥手,高彦松就走开了。
“几位长辈,您四老请喝酒。”
梦娇今天娇媚无限,看得梦大爷眼都直了,但他还是强压着,笑吟吟地端起酒杯来。
梦娇再次见到林浪是她成亲的那晚。
“笃笃笃”。
梦娇敲开了梦二爷的府邸,这个以往她常来的地方。
“梦姑娘,今天不是你大婚的日子?”
梦娇甚至都穿着喜服,红艳艳的,在雪里更是耀眼。
她简直太妩媚了,一种自卑感袭击了阿青姑娘。
“我能见见他吗?”
“没这个必要了吧,石夫人。”
“就一面!”
“请便吧。”
阿青黯然神伤地让开了门。
“你会祝福我的对吗?”
一丝眼泪在梦娇的眼眶里。
没有人会相信,这种女人还会哭,哭得这么情真意切,哭得这么伤心欲绝。她继续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但这些年,我受过的苦痛,应该够偿还我的罪了。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林浪背着她,久久无语,也不动。似乎在啜泣,又似乎在看窗外的风景。
“你自己原谅自己就够了,如此,我会祝福你的。”
久久,林浪才沉沉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再回!”
“再回。”
天空下起雪花,寒风还是刺骨,阿青给他的腿盖上一张毛毯,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细腻又温暖。
两人相识一笑,许多话语,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