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冷冷清清，这个时候，正是无数人进入香甜梦乡的时候。
在小酒档喝酒的人稀稀落落，没有多少个。
高长庚梁劲松在一张小桌坐了下来。
梁劲松大声叫道：“九叔，要两壶烧酒两碟卤牛肉来。”
江城里谁人不认识他和高长庚？
一个五十开外的汉子从铺头里端着一壶茶走出来，把茶和杯放在桌上，热情招呼：“哟，原来是庚哥和梁捕头，你们很久没有到我这里了。”
梁劲松说道：“现在不是来了吗？”
九叔说道：“你们就快忘了我这个老家伙咯，一个当了小官，一个成天往美人堆里扎，你们就快忘了我这个老家伙喽。”
梁劲松说道：“在说你呢。”
高长庚说道：“在说你呢。”
九叔瞪着眼：“别在这里给我唱双簧，你们两个都是没心肝的家伙，长大了就不记得街坊邻里们平日对你们小时候的好了。”
梁劲松说道：“高长庚，九叔把我排在前，你在后，通常最后的一个是最严重的，你就认个错吧。”
高长庚瞪着眼：“岂有此理，明明是你最严重，所以把你排在最前，我问你，一大还是二大？”
梁劲松慢条斯理说道：“排序上说是一大于二，但数目上却是二大于一，你说一两银多还是二两银多？”
高长庚彻底傻眼了，挠着额头。
九叔乐得大笑。
高长庚竖起大拇指：“可以呀，梁劲松，你竟然还有这一套，长本事了，我眼拙了，我眼拙了。”
梁劲松说道：“九叔，狠狠批评他一顿，整天就知道往美人堆里扎，却没有本事带一个出来。”
高长庚说道：“知你厉害了，抱得美人归。”
九叔笑着：“你们这两个小鬼，不互相撕咬一番，就不舒服了不是？”
梁劲松笑着：“还真是这样。”
九叔说道：“你们两个呀，不该怎么说了，不说了，先喝着茶，稍等片刻。”
他回到店里。
高长庚忽然露出满脸惊异之色。
梁劲松说道：“你怎么啦？有什么事？”
高长庚努一努嘴：“刘大爷和张大爷。”
梁劲松回头一望，只见那两个老更夫提着灯笼走过来，但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那些在喝酒的人，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这副模样，连傻子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高长庚笑着：“这副馋样，说明什么？”
梁劲松说道：“说明他们是老酒鬼。”
高长庚说道：“虽然我们是在江城长大，但并不知道他们是好酒的人，看来我们忽略了身边很多事情。”
梁劲松说道：“本地人不一定是本地通，除非对这一方面有特别天赋的人。”
高长庚说道：“这句话说得对，地形我们熟悉，但对人却不熟悉，诶，看来这两老爷子没带银两，所以干咽口水。”
梁劲松说道：“他们怎么经过这里？他们报更是有规定的路线。”
高长庚说道：“应该是他们下更了。”
梁劲松说道：“怎么办？”
高长庚说道：“当然是请他们喝一顿酒。”
梁劲松说道：“他们不会和我们坐在一起喝酒的。”
高长庚说道：“那就让他们带回家喝去呗。”
梁劲松说道：“这酒钱谁出？”
高长庚说道：“这还用说吗？别抠门呀。”
他站起来。
“等等，不用你去，我自己去，我自己掏钱请的，自然是我去吩咐，免得被你这家伙抢功，我掏腰包付酒钱，你却抢功落下好名声，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梁劲松站起来，走进店里。
高长庚无声大笑。
不一刻，九叔捧着两坛酒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妇人拿着一大皮纸包着的东西，是他的妻子，两人走出街中，对慢悠悠走过来的两个老更夫说道：“刘哥，张哥，这是你们的酒，还有你们的卤牛肉。”
两个老更夫愣住。
刘大爷结结巴巴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张大爷尴尬地一笑：“阿九兄弟，做生意可不能强买强卖的，我们这两个老家伙可没钱。”
九叔笑着说道：“两位老哥想多了，这是梁捕头送给你们带回去喝的，哦，还有一袋卤牛肉。”
两个老更夫一脸愕然。
九叔用手一指：“梁捕头和庚哥就在那里坐着，梁捕头说，打更虽然很平常，但没有你们的打更，百姓就不知道夜里的时辰，你们风雪不改，准时报更，你们打的是更，报的却是平安，他替江城的百姓谢谢你们。”
梁劲松向他们挥挥手。
九叔感慨说道：“这两个小鬼，心肠好呀，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保护着江城百姓的平安。”
两个老更夫犹豫了一下，刘大爷接过酒坛，夹在两肋，张大爷接过皮纸袋，说道：“替我们谢谢梁捕头。”
两人向着梁劲松点点头，慢悠悠离开。
九叔回来，说道：“梁捕头，他们要我对你说声谢谢，你们这两个小鬼，感动我了，落井下石多，雪中送炭少，没说的，九叔送你们一斤卤牛肉。”
梁劲松笑着：“谢谢九叔的慷慨。”
片刻，九叔捧来了一坛酒，两个大碗，还有一大盆的卤牛肉。
高长庚眉飞色舞说道：“这才像上喝酒的样子，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无拘无束，一个字，爽。”
梁劲松苦着脸：“你当然爽，又不用你掏钱。”
高长庚哈哈大笑，说道：“今夜就吃穷你，九叔，来多一坛酒。”
梁劲松哭笑不得，举筷就吃：“我得敞开肚皮吃，我自己掏的钱，一定要多吃一些，否则心里不舒服。”
高长庚笑着：“抠门，真抠门，来，碰一个。”
两人大碗大碗喝酒，大块大块夹肉，吃得津津有味。
这时从黑暗中走来两个人，竟然招呼不打就拿着旁边一张桌子的小矮凳坐过来，其中一个说道：“梁捕头，还认得我们吗？”
梁劲松定睛一看一见，惊愕异常：“阴阳双剑赖泽柱杨明生？！”
他的脸色立即阴沉下来。
赖泽生笑嘻嘻道：“梁捕头好眼力，只见过我们一面，而且还是在夜晚，竟然还认得出我们，这位想必就是高长庚吧？”
高长庚说道：“对，我就是，你们连一声招呼也不打就坐过来，什么意思？我们并不相熟。”
杨明生说道：“你们不是正在找我们吗？所以我们干脆现身了，不用你们找了。”
梁劲松不动声色：“既然已经现身了，就各吃各的，我请不起你们。”
赖泽生点头：“也是，一个衙门捕头，有多少俸禄，不过碎银几两，你还真请不起我们。”
高长庚说道：“搭讪要付出代价的。”
杨明生说道：“这还不好办，我们请你们就是，店家，加两双碗筷。”
九叔看着高长庚，见高长庚点一点头，才敢把碗筷拿过来。
高长庚附在他耳边嘀咕几句，他连忙走到其它两桌的酒客低声说了几句，那几个酒客惊愕不已，匆忙结账走人。
杨明生好奇问道：“高长庚，你说了什么？”
高长庚说道：“也没什么，就是一句话，这里等一下有可能要打架，他们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所以走人。”
赖泽生一愣，大笑起来：“快人快语，爽快。”
高长庚说道：“两位，麻烦你们先结账，要是真打起来，你们一跑，我们到哪里追账讨债去，岂不是要我们掏钱？”
赖泽生掏出一锭十两重的银锭，抛进店里，稳稳落在柜台上。
高长庚说道：“好手法。”
赖泽生说道：“好在哪里？”
高长庚说道：“懂的都懂，不用我说了。”
赖泽生说道：“但我还是愿闻其详。”
高长庚笑起来：“考我不是？好就好在力道适中，多一分力就会嵌进桌面，少一分力就会跳起落地，这手法，高明。”
赖泽生说道：“这下你们放心了吧？若是真打起来，打烂这里所有的东西，十两银子，足够赔付了。”
高长庚说道：“来，为我们等一下有可能打得头破血流碰一个。”
杨明生说道：“有趣，有趣，来就来，谁怕谁。”
四人举碗相碰，一饮而尽。
梁劲松说道：“大碗喝酒，痛快。”
高长庚说道：“你当然痛快，不用你掏钱了。”
梁劲松哈哈大笑，说道：“本来说好是我请你的，如今却有人不请自来，掏钱结账，你说气不气人？”
四人同时笑起来。
高长庚说道：“两位，别见怪，这家伙就是这副德行，平常抠门得很，如今不用他结账，他比捡到金元宝还高兴。”
梁劲松瞪着眼：“白吃白喝谁不高兴？”
高长庚说道：“但我就不高兴。”
赖泽生说道：“哦？为何？”
高长庚说道：“要他请一顿吃喝，太难了。对了，二位怎么知道我们正在找你们的？”
杨明生说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对吧？”
高长庚说道：“对，哎呀，这证明一件事，二位还有人在江城，和我们的判断一样。”
赖泽生说道：“的确是这样，找我们干嘛？”
梁劲松说道：“问一点事。”
赖泽生笑一笑，喝下一碗酒，然后擦一擦嘴：“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