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是大鹅的日记本…我们这样偷看，好像有点不太好吧？”聂沛安捡起信封有些犹豫。
“本来是这样…不过，紧急情况只能特殊处置了。我们公司根据掌握的信息分析，瓦列里现在恐怕正身处险境，如果这些线索能帮助我们救到他，我想他应该会原谅我们的。”
聂沛安听了莎莉的话，心中好受了些，打开信封取出信件。
这是一封大鹅父亲写给大鹅的信。
“亲爱的小达：
我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有些事应该要告诉你。
你放弃大好的发展机会从美国辞职赶回来，我很高兴，也很欣慰，你终于长大了，到了可以为父母撑伞的时候了。
你的妈妈操劳一生，跟着我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我很内疚。我看她的身体状况也不好，你多照顾她。
小达，我要向你说声“对不起”。不知道此生做了我的儿子，你是不是后悔。我是一个常年卧病在床的废人，不能像其他孩子的爸爸那样，陪你踢球，伴你成长。我的病还拖垮了这个家，让家里负债累累，让你妈妈总是紧巴巴地过日子。
小达，切尔诺事故，不仅是我们家的灾难，也是全世界的灾难。当时，我们机器人研究小组被紧急派遣到现场，负责操控自动机车运送铅块，去封堵融化的反应堆，大家谁也没想到会因此全部落下辐射病。刚开始的几年，要求严格保密，将我们秘密转运到莫斯科的医院，不允许任何人发声，否则，那点基本的生活费也拿不到。这是一场悲剧，而我就是不幸的牺牲品之一。
你从小有数学天赋，15岁就被莫斯科大学破格录取，后来又申请到全额奖学金到美国读书，你是我们的骄傲，也是我们家的希望。
我的专业是研究机械，当时我们研发的自动机车，要是能装备上一套智能的指挥系统，不用我们在现场遥控，那么，可能悲剧就能避免。这也是我一直赞成你研究计算机信息学，研究人工智能的原因。
我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是在北安交大认识了你的母亲达莉娅。你的外公外婆，本是援华专家，北安交大的外籍教授。后来国际形势突变，他们没有及时回国，被迫留在了学校，但再也不是以老师的身份，日子很不好过。在学校出生的达莉娅自然也受到很大影响，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学校图书馆清洁工的工作。
那时我天天泡在图书馆，饿了就啃个冷馒头。达莉娅由于成长环境的原因，从小胆小害羞，不过她也爱读书，工作空闲时，就坐在我旁边看书，特别是晚上，估计是觉得这样更有安全感一些吧。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这样默契地静坐看书，不说一句话。一个冬天的晚上，达莉娅将热腾腾的茶水倒在我早已冰凉的杯子里，她微笑着，看着我。我永远忘不了1974年的那个夜晚，你母亲温柔的眼神似乎瞬间击中了我。从那晚开始，我们才开始说第一句话。我说“谢谢”，达莉娅说“谢谢”。
几年后，应该是1978年，国际环境有所缓和，我跟随你外公外婆一家回到莫斯科，再后来，就有了你。
我此生最大的罪过，是对不起我的叔公。
我出生在成都青城后山的一个小山村，父母采药为生。还没满周岁时，遇到闹饥荒，爸爸妈妈出去找吃的，一直没有回家，我成了孤儿。那时候还小，长辈们没有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只是说他们出远门了。长大后我才明白，他们应该是进山里以后出了意外，甚至可能是饿死了。
我的叔公叫冯得仕，因为念过书，曾经是冯家最有文化的一个年轻人。家族长辈希望他能走上仕途，光宗耀祖，却没想他从小对修道入迷，后来干脆长期在深山里的菩提庙修行，不问世事。
我父母失踪后，我成了孤儿。那时家家都吃不饱饭，没人愿意再添一张吃饭的嘴。最后，叔公下山来到我家，一个人艰难地将我抚养成人，还供我读书。
我读高中时，太不懂事，一心想要去上大学，想去大城市念书，结果做出了一件悔恨一生的错事。
叔公除了我，最在意的，就是一件藏在床底木箱子里的宝贝。他悄悄给我说，那是菩提庙历代老法师相传千年的宝贝，叫星斗车，是所有修行人梦寐以求的法器，切不可落入心术不正的人手中。
我幼稚地以为叔公是在搞封建迷信，悄悄用大锤砸烂了星斗车。
叔公发现后，面如死灰，他默默地从星斗车残骸中取一个沉甸甸的金色棍子塞给我，用几乎哀求的语调说，这是九星金轴，星斗车上最重要的部件，以后一定要送回菩提庙去。说完，就离开了我。
我永远忘不了叔公临走时那绝望的眼神。
后来我终于得到一个去北安交大读书的名额。
不争气的我，为了凑齐到北安市读书的路费，在成都悄悄将叔公托付给我的金轴押给了寄卖店，心想以后再赎回来就是。
可恨的我，又一次辜负了叔公。
然而，我再也没能回家。无数次在梦里，我都想跪在叔公膝下，乞求他原谅我。
小达，这件事只有你代我完成了。我盘算过，如果叔公高寿，应该百岁有余，要是他老人家过世，你就代我跪在他墓前磕头吧。还有那个九星金轴，寄卖店收据我一直保管着，你去把它赎回来，交还给菩提庙，也算了我最后心愿。
外面天快要亮了，一口气写了这么多，我心里倒舒服了些。
我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小达，如果来世有缘再做父子，我希望我还是你的父亲。
这次，我一定为你遮风挡雨。
父卫国于2000年5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