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这天，从中午起天空就飘起了碎雪，傍晚，碎雪变成了雪花，一片片铺天盖地，不多时便覆盖了街道、房顶、树冠......
段未然买了两斤芝麻汤圆和一只小笋鸡敲开了赵小好家的院门。
开门的是小好的二叔，看见段未然他的脸色很难看：“段主任，我是小好的二叔，以后您要是有事需要帮忙去找我就行，她们娘俩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帮不上您什么忙，还让邻居说长道短的，怪玄气的！”
跟出来的小好有点窘：“段叔叔，既然来了，一起吃饭吧。”
段未然勉强挤出一个笑：“我，以前和赵明是朋友，以为能帮你们母女一些，没想到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走了，们好好过节吧。”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小好的二叔，二叔不接，他只好往雪地上一放，转身走了。
小好不忍，想叫住他，被二叔拉回家了：“早晚都得有这一出，不然他没完没了的上门来！”
“大过节的，这样多不好。”小好看着坠落的雪片，有点心疼赵明。
“知道是过节，他今天就不该来！”二叔拿起地上的东西，推小好回屋继续吃饭。
段未然前天就碰了个软钉子。
交通员赵顺子对他说：“沈书记说，赵小好现在虽是统税局职工，但是她在特高课设在统税局里面的监听室工作，让您不要随便和她接触，会引起敌人对您的关注的，危及您的安全！”
段未然听了很不高兴，这意味着他们一直在监视自己的行踪。
所以他只是嘴里敷衍着，心想就因为赵小好是监听员，我才想多接触她，多少可以获知一些信息。
可是今天，在赵小好家他碰了个硬钉子！
这令他很苦恼，很烦躁。
大街上几乎没有行人了，偶有一辆人力车从身边跑过，没挣够今天份子钱的车夫抱着一丝希望问：“先生，要车吗？”
要是平时，他会选择坐车，下车时还会多给车夫小费。
今天，他只想没有目标地走下去，走到耗尽全部力气非常疲劳才止步，那样回家就不会再胡思乱想，很快就能睡着了。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馆后街，他走过自己家门，又站在了曾经和陶红脂住过的楼下，痴痴望着楼上的灯光。
“段主任！怎么会是您啊！”一个脆甜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一个身穿黑呢大衣，头戴黑色狐狸毛帽子，身材娇小的女孩子出现在眼前。
因为她眼睛以下都被白色围巾围着，段未然一时没认出她是谁。
她把围巾向下拉到下巴处，笑着说：“是我也，米家宝啊！”
段未然笑：“我还以为是图画书里的白雪公主来了呢，这么大雪，你出来踏雪寻梅吗？”
米家宝咯咯笑道：“那么，这么大的雪你是出来等坐着南瓜车的灰姑娘吗？”
米家宝是刚从上海调来的摄影记者，听说她是为了摆脱包办的婚姻，不堪前夫一家的骚扰毅然离开灯红酒绿的大上海，来到这座北方城市。
段未然对这个看着柔弱却内心强大的女子还是很佩服的，但是因为她属于社会新闻部，两人之间基本没有工作交集，只限于见面点头微笑。
“我听说了，您的夫人和孩子都死于意外，而我呢，也是孤家寡人一个，所以在这万家灯火的夜晚，咱们才会邂逅于雪夜街头啊！”这么悲伤的事情，被她说得这样轻描淡写，段未然不由微笑了。
“我倒是想请米记者一同借酒消长夜，只是怕你这年轻姑娘不想和我这个老朽一起消磨时间啊！”段未然说这话时，心底里涌起一丝酸楚，二十年弹指一挥间啊！
米家宝笑了：“您别在我面前冒充老年人啊，我已经32岁了，只比您小11岁，我们是同龄人！”
“是吗，我看着米记者最多二十五六岁啊！”因为米家宝说与自己是同龄人，这令段未然心情大好。
“夸赞女子年轻是永远灵验的恭维神句，怎么样，咱俩都是光棍一根，去我家喝酒过节吧？”米家宝可爱地歪着小圆脸，长睫毛上已经被雪染白了。
段未然抖抖衣领上的雪：“相请不如偶遇，我家就在附近，去我家吧！”
段未然租的房子是一室一厅，虽是单身汉的房间，却被他收拾得很整洁。
“估计炉火没灭呢。”屋子里有暖意，他打开炉子，往里面添了些碎煤。
“我没开火，咱们就吃罐头点心吧。”他拿出一听肉罐头一听鱼罐头，又打开两袋坚果：“喝白酒还是红酒？”
“白酒吧！”米家宝从茶几上拿来两个杯子。
“一树梅花雪月间，梅清月皎雪光寒。看来表里俱清彻，酌酒吟诗兴尽宽。有美人对饮，这个十五我将终身难忘！”段未然酒未喝，心却先醉了。
他不由想起多年前和韩冰的那个雨夜对饮。
米家宝毫不矫揉造作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次晨，积雪厚厚地几乎没过脚脖，段未然和米家宝牵着手，向报社走去。
出了正月，周达通才收到山东那边的回信儿，林泰确实回家了，而且他瘸着腿不去正规医院治腿，而是经常到处找那些半仙驱病，看着实在不像个共产党。
他失望地把电报扔在桌上。
邓图的逃脱，让他在高丸和麻宫面前颜面尽失，他们已经懒得和自己沟通了，有任务也会分配给其他组。
监听室已经成立几个月了，一点有用的情况也没有发现，这令他很生气。
只有节假日监听室才安排夜班，因为邮电局那边节假日晚上只留两名值班人员，平时小好和美芳就上正常的白班。
周达通认真看着每一条记录，他指着报社的一则电话记录：“谁记录的？”
美芳看一眼：“我记录的。”
“为什么要记这个通话？”
“我是觉得既然都在同一家报社，为什么还要通过电话联系呢？”
周达通笑笑：“你有这个意识不错，不过，看样子是一对偷情男女！”
美芳做的这个电话记录小好看了，她和美芳还为此笑了好一会儿。
女：南瓜，你在干什么？
男：在忙工作啊，怎么了我的小公主，你想我了？
女：对啊，我刚才从你办公室门口过想看你一眼呢，你一直低着头。
男：晚上去我家吧，让你看个够。
女：好啊，我带一瓶酒去，你负责买菜。
男：一路走呗，怕什么？
女：还是分开走吧，要是让同事看见了，以后就该疏远咱俩了。
......
“我让你们重点关注的那几个号码呢？”周达通给监听室留了几个电话号码，让她们务必把所有通话都做一下记录。
其中就有唐子苏家里和面粉厂的电话，因为他既没告诉她们地址，也没告诉她们机主姓名，所以小好并不知道被监听的人里还有唐子苏。
而唐子苏在家基本不使用电话。
周达通翻看了一下，面粉厂的电话都是聊业务的，偶尔有唐冲打给家里的，都是说晚上想吃什么菜。
唐子苏家里的电话一天没有一个，有也是打给陶红脂的，不知成衣店就是鞋店，或者家里佣人请假的电话。
被监听的还有庞经理办公室的电话，他的电话就比较多了，谈生意的，约饭的，还有蒋五辈打去谈他们之间那个众人皆知的卖红薯粉的生意。
“辛苦了，这几个电话要继续重点监听。这个记录本记完收起来，除了我任何人不能看。”周达通虽失望，还是尽量让语气和善些。
回到情报队，组员说：“组长，刚才高丸队长找您呢。”
周达通走向高丸办公室，门口他刚想敲门，听到里面在通电话：“好！紧紧盯着这个南瓜！我们一定会大有收获地！”
周达通赶紧后退几步，站在离门口远一些的距离。
“南瓜？和刚才那个报社的南瓜有关系吗？”周达通心里涌起了一丝疑惑。
“明天军警宪要进行一次全城大搜捕，借着这个机会，你又可以发挥自己的长处，可以辨认一下你所见过的地下党，你打算去哪里？”高丸把地图推给他看。
“我开车带着组里人全城转，这样无论那一处发现可疑的人我都可以去及时辨认，能够最大程度避免有鱼漏网。”周达通想了想，这样的全城搜捕虽然没有目的性，但也许昨晚进城的地委人员都被堵在城里了呢？
高丸想了想：“可以，那，我祝你好运！”
“都通知下去了吗？特高课”周达通问。
高丸笑着摇头：“没有，只是说有紧急任务，明天所有人按时到岗！我在进行分组，这次搜捕主要是围绕着你来分组。”
感觉自己还是最被信任的那一个，周达通暗自祈祷，希望明天可以网到一条大鱼。
走出高丸办公室，看见王长林在往这边呆看。
王长林这些天一直在盯小旺鱼庄的爷儿四个，周达通倒不认为他们和共党有染，纯是心胸狭隘，想找到他们的不是收拾他们一顿。
同行是冤家，本就面和心不和的临水阁和小旺鱼庄，因为有人自临水阁屋顶到小旺鱼庄屋顶，结果临水阁的郝一凡屁事儿没有，周小旺却时时接受警察的临检，他心里懊恼，自然和食客们没少指责郝一凡。
郝一凡听到翻嘴调舌后，找周小旺讲道理，结果两家店的伙计们几乎动了家伙儿。
“我他妈早晚让小旺鱼庄关门滚蛋！”周达通恶狠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