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山山势绵延不绝,横亘于整个雁州北部,也是整个雁州地势最高的地方。
从北城门出雁州城后一路向北,地势逐渐抬高,
雁州北部近郊直到俊山山麓的整片平坦开阔的高地上,沿着水网密布着农田和大大小小的村落。
这其中八成的农田和村落都属于杨氏义庄。
昨天陪杨永继去过瓦罐坡后,义庄的鼠须管事杨环基本上一夜未睡。
杨环他愁啊,
老爷只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在苦寒的瓦罐坡搞出名堂来。
远的不说,放眼整个雁州,你能找到愿意扛着锹镐开荒的农人,但是绝对找不到愿意来瓦罐坡刨石头的二愣子。
若是从紧邻雁州的其他州府召集人过来,也需要个好口才的人把人给号召聚拢起来。
杨环在杨氏义庄待了半辈子,当初杨玖辰的爷爷杨丞看准的就是杨环会哄上头老爷,会抚下面村民的性子。
可现如今杨永继吩咐的这件大事不同以往,
杨环很难对着力巴苦人甚至是和杨家同宗的农人把一件本是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刨石头的苦差说成是在良田水美之处安家这种美事。
何况这刨石头的苦差很可能没个结果。
从其他州府找人的事就算成行,路途上花费时间不说,义庄还得负责给迁过来的人筹措盘缠和干粮,
时下雁州已入仲春,寻常农家已经耕种完毕。就算是杨氏义庄这种在雁北的高地上气候偏凉,时令较晚的地方,春种也将近尾声。
若真要让人在瓦罐坡扎下根来,何止是杨永继轻飘飘的一句先挖水渠引水就能解决问题。
首先是今年的春种还没有完全错过,最好是兵分两路,一路人专门负责挖水渠,另一路人则负责抓紧时间开荒耕种。
这样既能尽可能的减轻义庄秋冬季供粮的压力,也能试出来瓦罐坡土地气候的真正脾性…………
寅时刚过,脑子无比清醒的杨环心里越想越乱,实在是在床上躺不安稳,索性披衣下地到了书桌前点了油灯就着床上婆娘有节奏的轻鼾声细细地翻看起了义庄的人口册子。
“今天还是先从离瓦罐坡最近的几个村子里找些手脚利落的村汉去探探瓦罐坡的详情吧。”
“我记得离瓦罐坡最近的一条河是往西南三十里的芷溪…………”
卯时五刻
天光乍现,杨环吹灭了油灯,靠在藤椅背上捏了捏眉心,揉了揉跳痛不止的太阳穴,将桌上的半盏凉透了的残茶一饮而尽。
“哎呀,老头子你作什么妖?我的心都被你吓到嗓子眼了!”
杨环早起的婆娘从床上一坐起来,就见比平时还要枯瘦几分的杨环一声不吭的坐在桌前。吓得她赶紧抚着胸口长吁了一口气。
“老婆子,你现在赶快去把几日前那个叫阿华的药商给的驱风散煎上一副。”
“咋啦?”
“唉,昨天我和老爷去了趟瓦罐坡,好像中了那里的邪风了。哎呀,不说了,你赶紧去给我煎药,我今天还有的忙呢。”
坐在桌前藤椅上的杨环头也不回的催促着自己的婆娘,语气中满是急切。
“老头子,你倒是过来和我找找啊,谁知道你又把药包给塞到什么地方了?!”
杨环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倒是想和你找,可我现在想动也动不了。”
杨环的婆娘大惊:
“竟然真叫那个毛头小子一样的药商给说中了!雁北的风什么时候这么邪气了,真是……
你快先和我说驱风散的药包在哪儿。”
“哎呀,我放床头的那个木匣你不必找,药包,药包就吊在床头的那个木钩上。”
杨环回应的更着急,倒不是为了让自己的药能更快煎好,而是床头木匣的
夹层里有他好容易攒了五年的私房钱。
一通手忙脚乱后,杨环的婆娘终于拿着药包趿拉着鞋跑进了厨房。
半个时辰之后,一碗闻着便冲嗓子的药汤摆在了杨环面前,杨环勾了勾手指,示意自己的婆娘喂他喝药。
一柄没好气的木勺一口一口的把苦绝的药汁喂进了杨环嘴里。因为杨环浑身肌肉僵硬,这碗药喝的很慢。
半碗热药汤下肚后,杨环总算缓了过来,正当他准备从自己婆娘手里接过药碗长痛不如短痛一口干时,院子里传来了一个年轻后生叫门的大喊声:
“杨,杨管事!”
“你快去看看吧,瓦,瓦罐坡,瓦罐坡那边……”
一听见瓦罐坡这三个字,杨环腾的站了起来,险些把半碗药汤扑翻。
他夺过药碗扬脖一饮而尽,接着便想没事人一样跑出门去。
“瓦罐坡怎么了?!”
“哎呀,怎么说呢,昨天夜里一定是有什么神灵在瓦罐坡斗法了,反正杨管事你赶紧和我一起去看看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来叫门的真是杨环打算今天一起叫去瓦罐坡的一个年轻后生,住在木良村的欢良。
木良村离瓦罐坡很近,今天一大早,欢良赶着牛车准备去瓦罐坡捡些石头回来垒鸡窝,却发现瓦罐坡上一处地想被巨兽给刨了一遍一样。
这才石头也不捡了,赶忙赶着牛车来找义庄上最大的管事禀报一声。
杨环将杨永继回雁州城的马车备好后才坐了欢良的牛车离开。
欢良照顾杨环年老体弱,一路上人走走停停颠簸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了瓦罐坡。
不过和昨天下午间隔了六七个时辰,瓦罐坡竟真的变了样了!
跳下马车的杨环跌跌撞撞的跑到了瓦罐坡一处高地上,看着面前仿佛被细细犁了一遍的荒地,气息逐渐不稳。
谢天谢地!
“到底是哪里来的二愣子帮我杨氏义庄翻的这荒地啊!!”
“啊不……不是二愣子,天神恕我嘴欠。”
杨环神神叨叨的对着瓦罐坡的天地作揖,口中念念有词。
欢良看的迷惑,开口探问道:
“杨管事,开荒地是什么意思啊?”
“欢良,快,快去,通知附近村子里所有的年轻壮劳力带上锹镐和推车来瓦罐坡。”
“这是杨老爷昨天下的命令,瓦罐坡以后也能成良田,到时候整个俊山山麓都是良田,我们义庄能接纳更多流离失所的苦人儿了。”
欢良是年轻人,听的热血上头,只知道拿下瓦罐坡,就会有更多的地种,收更多的粮食。马上便架了牛车回村摇人去了。
杨环则留在瓦罐坡继续想着接下来的事情。
不论如何,昨天晚上发生的怪事对杨氏义庄来说,是一件好事。
瓦罐坡适合开垦的一半以上的地块都表里翻覆,原本嵌在地里的大小石块都被翻了出来,只需要用车拉走便是。
而这些拉走的石头正好沿途运到西南边的芷溪用来修水渠。
“看来老天还是向着杨家的,杨丞老爷,您在天上看到了吧。”
杨玖辰和叶扬昨晚在瓦罐坡打的一架倒是歪打正着的给瓦罐坡开荒种地一事提供了很大的可能性。
杨环神清气爽的站在瓦罐坡看看西边的虞山,又看看东南方向一马平川的雁州城,心情大好,全然没了早上被邪风吹的动弹不得的窘态。
杨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件事情只要有可能,他便会千万次的算计出这件事的所有可能,整合资源把这件事尽可能办的尽善尽美。这也是杨丞看准他的一点。
另一边,雁州西郊,蔚山芦村
严孙和文臣准备启程前往青州。
众人已经知晓昨晚发生在雁北俊山瓦罐坡段的事情。商量一通后,决定由朝东越的四方阁负责更进瓦罐坡的后续事宜,
文臣则带着所有的武属御灵师一起护送严孙从正西方向的官道进入青州地界,尽量避开青州北边的虞山和与之相接的俊山。叶扬依旧在雁州和杨玖辰一起行动。
严孙和文臣离开后,宴凰回书院后山打坐运气去了,月见和风见陪朝东越守着芦村里的猪妖。
坐在芦村村口大柳树下的杨玖辰左眼中闪烁着琉璃色,他一直用琉璃灵视盯着严孙和文臣离开的方向。
一切正常。
等杨玖辰从柳树下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转了转脖子后,他的视线却停在了北边的俊山那里。
…“好多人啊。”
“怪了,叶大人,瓦罐坡那里怎么那么多人啊,而且都是二十岁到四十岁的壮劳力。”
兔狲博士不知怎么就上了芦村村口的大柳树,毛绒绒的尾巴垂下来,尾巴尖儿却惬意的打着转。
大柳树对面阳光正好,叶扬正站在那里抱臂而立,盯着在大柳树上假寐的博士沉默不语。
“叶大人?”
“啊?怎么了杨公子?”
“瓦罐坡那里在半个时辰内忽然去了好几十个年轻人,不过人群中有一个老人。”
半个时辰前杨玖辰用琉璃灵视扫过俊山时还是一切正常的状态。
“看来要和朝阁主说一声了。”
叶扬心不在焉的应了杨玖辰一声。
不过杨玖辰说完话后却自顾自的思忖了起来:
一群年轻人,还有一个六十出头的老头……
难道是!
反正在朝东越找回凝魄花之前杨玖辰也没什么事,伏灵枝也只能等凝魄花找到了再用,索性就再去一趟瓦罐坡吧。
杨玖辰说干就干:“叶大人,走吧,我们去瓦罐坡见我的一个熟人去。”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