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柳树湾村街道有三个小卖部，但生意最好的要属王芳开的便民门市部，里面的商品质量好价格便宜，而且品种也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王芳的态度好。
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无论是来买货的还是闲逛的，王芳对待他们，都一样，面带微笑，免费管茶水，免费提供打扑克牌的桌子和凳子。
虽然时间的指针已经拨到了腊月二十八，虽然外面狂风夹着鹅毛大雪，但王芳的门市部里面人声鼎沸，热气腾腾。
王芳坐在收银台旁边，若有所思，面容恬静，她是一个很富态的女人，有两个听话的女儿，还有一个能挣来钱的砖瓦工丈夫，她很自足，平时脸上总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室内火炉子旁边坐着两摊子人，一摊子在捉麻子，赌的是鸡腿，另外一摊子在玩百分，赌的是啤酒。
每个摊子周围都围着三四个人，属于观众。他们这些人有前不久从城里打工回来过春节的，也有在家门口打工的，还有因为各种原因常年守在家的，他们都是柳树湾村的中坚力量，是各自家中的顶梁柱。
明天就是除夕，下雪天呆在家里实在无聊，他们大清早冒着寒风和大雪从暖乎乎的家里出来，图了个聚在一起，打发雪天里从骨子里冒泡泡的那些无聊。
马乐乐摇摇晃晃着走进门市部，看见里面有那么多人，他胆怯了，站在地上捏着拳头，紧张的浑身出了汗，就是没有把心中想说的话说出来。
旁边也有人注意到了马乐乐，但他们以为马乐乐也是闲游的，也就没有搭理他。
还是王芳心细，发现马乐乐憋红了脸，嘴唇动来动去的，似乎有话要说，她便带着微笑，问道：“马乐乐，你想要啥？自己挑去，不过，我这里不赊账。”
马乐乐结结巴巴说：“王阿姨……我不要啥……燕子姐姐家……来个人出了车祸……王大夫不愿意去……燕子姐姐……想找万支书……不知道你这有人……愿不愿意……给万支书捎个话……万一那个人死了……燕子姐姐也就……”
王芳听了半天，没有听清楚，马乐乐越急，说的越结结巴巴了，看扑克牌的尚六六听出了个大概，便把马乐乐说的话串联起来明白了点。
尚六六说：“我今天早晨经过大柳树路口，看见有一辆小轿车碰在了大柳树上，我见车里面没有人，那人一定是去了燕子家，燕子一定来找王大夫去给那个人看病，王大夫树叶落下都害怕把自己的头打伤了，我猜想，王大夫一定没有答应。”
尚六六说到这里，望了一眼马乐乐：“我说的对不对，马乐乐。”
马乐乐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对！对！燕子姐姐要去找万支书，王阿姨，你这里有离万支书家近的人吗，麻烦给捎个话。”
马乐乐一高兴，突然不结巴了，大家也听明白了，发表起了各自的看法。
“人病了，找万支书干嘛？万支书又不是医生！”
“是呀，路上到处都是雪岭，就是给万支书说了，也把消息送不到六十里外的镇医院。”
“就是镇医院知道了这件事，一时半会也到不了咱们这里！”
“是呀是呀！这该死的雪，害的娃他妈也没有回来。”
“最糟糕的莫过于没有电，电用习惯了，点着蜡烛就是不习惯。”
“没有电，大不了睡早点，最讨厌的是没有了信号，无论是电信还是移动，都没有了信号，突然感觉由现代社会回到了古代。”
“是呀，有信号，还能玩手机，现在只能来这里玩扑克牌了。”
“哎，也不知道啥时候这雪才会停。”
“我今天早上路过，发现那个车是宝马，是牌子车，车主一定是一个有钱人。”
“啊？如果我们救活了一个有钱人，那个有钱人一定会感激我们，到时候一定会给我们带来好运，对不对？”
“起码，比我们在这里赢鸡腿和啤酒要好！”
“有钱人才不尿我们这些贫穷人，我经常去镇上给娃娃送馍馍，也经常在路上挡车，那些豪车看见我，连个速都不减，就跑了，反儿是那些摩托车，见我挡就站住了，把我顺路捎到了镇上。”
“是呀！就我们这个穿衣打扮，那些豪车司机还嫌弃我们上去把他的车坐脏了。”
“永远不要想着靠有钱人吝啬你，人一旦有了钱，就不认识曾经的穷亲戚朋友了，更不要说去救济陌生的贫穷人了。”
“我才不去巴结那些有钱人！”
“我想巴结有钱人，现在就有个机会，谁愿意和我去帮助他？”
“怎么帮助？我们不是医生，怎么帮助？”
“马乐乐说了，让我们给万支书送信，我们把事给万支书说了，也就算帮助他了。”
“他获救了，会记得你吗？”
“再说，万支书现在估计也没有在家，村上就他一个干部，成天忙得不可开交，忙开会，忙接待，忙着处理各种矛盾，说不定现在他正在镇电场联系电工着呢。”
“小杨，你当文书好好的怎么就不干了？”
“那活就不是人干的，成天忙着做各种各样的表册，做了纸质版，还要电子版，林业窗口要的表册还没完成，农业、社会救济、扶贫、教育、土地、文化等窗口便跟着催着要呢，有时候同样的一个表册反反复复填，上面的口径变来变去的，有时候弄的同样一个表反反复复填十来次，这样的工作，不是神经病也弄成了神经病。”
“也许我们应该去把那个有钱人救了，然后照个照片，叫记者报道一下，到时候，我们就出名了，这个就叫狂风大雪封山，柳树洼群众助人为乐。”
“许多多，你想当名人，好呀，赶紧去做呀！”
“当名人？弄不好那个人醒过来后，会反咬一口，说你害了他，这样的事，现在可多了，好人不好当呀！”
“是呀，燕子家也够倒霉的，她爷爷刚睡死还没埋，她奶奶却瘫痪在床了，她妈妈还没回来，家里却多了一个外地伤员，万一这个外地人死在她家，那个外地人的家人一定会来她家闹事的。”
“哎，这个就要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马乐乐见众人纷纷嚷嚷着，却没有人愿意出头给万支书送信。如果没有人去给万支书送信，燕子一定会去，为了燕子，他的胆子也大了。
“各位叔叔，麻烦你们给万支书送个信！”马乐乐的身体虽然依旧摇摇晃晃着，但一点也不结巴了。
“叫你爸给送去！”有人头不抬，扔了一句，“你这个混球，不要一直站在这里影响我们打牌，本来好好的一副牌，都叫你来弄得不成样子了。”
马乐乐只好转身求王芳：“王阿姨……”
王芳动了动，露出迷人的笑，对地上的众人说：“有人愿意去送信吗？”
没有人回答，王芳摇摇头，对马乐乐说：“不是大家不愿意帮忙，实在是外面的雪太大风太大，再说这里离万支书家有十里路，大家都是街道附近的人……”
“是呀，这样的天气，跑那么远，没有足够的票子，没有人会去干那活的！”
“给我一千块钱我也不去！”
“如果有人给我给一千块钱，我会去，反正我就是一个打工的命，只要有人给我钱，再脏再累的活我都愿意去干。”
“给我给五百块钱就行了，我这个人心轻。”
“你们想要钱，就去燕子家向那个人要。”
“如果他真是有钱人，如果他愿意出钱，我们便抬着他去镇医院。”
“马乐乐，燕子现在在哪里？”
“在我家烤袜子！”马乐乐如实回答。
“我们应该去问问燕子，看那个人愿意出多少钱。”
“王六，你去给咱们问问，如果那个人愿意出足够多的钱，我们抬着他往镇医院走，就当打工。反正我们在这里也闲着，弄几个钱好过年。”
“好，我这就去问问。”
王六跟着马乐乐来到了马乐乐家，见到了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