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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有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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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烫手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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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大家一会儿推着马车,一会儿铲着雪岭,一会儿坐着马车,就这样走走停停,来到镇医院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半。 虽然大家又累又饿又困,但没有人说一句抱怨的话,仿佛他们是在风雪中送自己的亲人而不是一个陌生人。 经过对病人进行ct、彩超等一系列检查后,杨院长最终得出结论:病人李虎脑部受伤,病情严重,需要进一步检查,建议立即转院治疗。 王六是一个急性子,听杨院长如此说,放下咬了一口的冷馒头说:“医生,那人可不是我们村的,他开车出了车祸,至今还没联系到他的家属,是我们费了十多个小时才把他送来的,你可不能不要他。” 杨院长说:“不是我不要他,而是医院的条件不允许我收留他。就他这种病,弄不好会永远丧失记忆的,生活会长期难以自理,你们要做好长期为他治疗的心理准备。” “准备个屁!我们把他送到这里,已经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他是死是活管我们屁事。”送人的周会会蹲在走廊上,冻僵的双脚被医院的暖气弄的痒痒的,他的浑身也痒痒的,听杨院长如此说,便回了一句。 “是呀,要不是看在万支书的面子上,八台大轿抬着我,我也不会来。” “还转院,说的轻巧,这路能走吗?” “要我说,你们这就是在推卸责任。” “医院的暖气,它妈的比家里的土炕还热!” “哎,孩子他妈打工还没回来,这讨厌的雪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带来的馒头都冻成了冰疙瘩,咋吃呀?” “把馒头放在暖气管子上,一会儿就消了。” “医生,能不能把你们的热水给我们喝点。” 已经是腊月二十九凌晨一点了,杨院长早走出了医生办公室,医生办公室坐着一位带着眼镜的护士,半睁着眼睛,昏昏欲睡。 镇医院本来就没有几个看病的,往常这个时候,大家都睡觉了,马上就要过年了,多一半的医生都休假回家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来了一个重症病人,真闹心。 如果说谁不想回家过年,那是假的。年,一年只有一次。年,在每个人心中的分量都是很大的,常言道,有钱没钱,回家过个团圆年。 每年春节前后,去车店看看就知道了,人们就像候鸟一样,从南到北,从北到南,流动着,那个热闹场面,比过会还要热闹。 正常的时候,每天来镇医院看病的也不超过二十个人,去年实行合作医疗以来,来医院的人多了,多一半的人都是冲着合作医疗来的。 交了10元钱的合作医疗费用,那些平时舍不得花钱看病的老爷老奶奶,便走进了医院,输液消炎,享受着合作医疗带来的实惠。 过了二十九,也就是今天就放假了,她也可以回家了。该死的雪,让她怎么回去呀? 儿子爸在县编办上班,儿子两岁,由婆婆看着,想到儿子,她的心都飞了。人虽然坐在医院,心早飞到儿子身边了。 婆婆已经准备好了过年的鱼呀酒呀菜呀,就等着她回家过年。这里距离县城有二百华里的路程,每次周末,她都是蹭着小李的车回家的。 三天前,杨院长安排轮休,小李走了,下午放假后,她怎么回去呀? “医生,能不能把你的热水给我们喝一点。” 张护士抬起头,望了一眼站在她面前的那位大叔,枯树皮的脸上留着山羊胡子,穿着发旧的破棉袄,典型的山里人打扮。 “你们随意用!”虽然张护士有点困,但她的脸上还是挤出了一丝职业的微笑。 “护士,那……纸杯子,能不能给我们给一个。” 众人带来的水冻成了冰,也没有喝水的杯子,便想起借一个放在热水器旁边的纸杯子用一下。 “随便用!”张护士懒懒地说了一句。 那些人也不知道说“谢谢”,赶紧过来拿走了六个纸杯子,轮流倒水喝,热水倒完了,也不管,接着倒里面的冷水。仿佛那水比咖啡和牛奶还好喝,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最容易满足的人莫过于眼前这一群人了,一杯白开水,也能够让他们感动,他们的态度明显好多了,说话的语气也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粗俗了。 杨院长已经下了通知,让病人天亮后无论如何也要出院。望着眼前这一群衣着破烂、皮肤粗糙的叔叔,张护士想起了她的父亲,她的父亲也是一位农民。 她五岁的时候发烧,高烧不退,父亲骑着自行车,捎着抱着她的母亲,从五十华里外的家里赶到镇医院,可镇医院却不要她,那个时候,她绝望了,她记得清清楚楚,父亲跪在医生的面前苦苦哀求着,卑微地不如一束狗尾草。 “不是我不救你的孩子,实在是她的病我们没有办法治疗。”医生的话至今还在她的耳朵回响。 后来,父亲便让她考医学院,让她毕业后治病救人,她考的是护士专业,二本,毕业后,便来到了这里。 “麻烦你给杨院长说说,让他不要催着病人转院,我们都要回家过年,我们都是有家的人。”有位大叔喝饱喝足了,提起精神和她搭话。 她没有回答,她想起了万支书,自从病人住进医院后,万支书便匆匆走了。“你们的万支书那里去了?”她问。 “去派出所了。” “万支书正在联系病人的家属了,也许到时候,病人家属会带着好多好吃的感谢我们。” “看把你想得美的,只要猪八戒不倒打一耙,就算烧高香了。” “是呀,我来也不是图人家感谢的,只是万支书要做这件事情,我们不能让万支书一个人来。” “还是不要想太多了,我有点累,让我睡睡。” 大家陷入了沉默,也许是太累了,送病人的六个人先后坐在走廊上睡着了,发出了一声声打鼾的声音,剩下的两个人出去给马填了点草料,他们在附近农户家买了一点草料,这马跑了那么长的路程,得给喂饱,天亮了才好回去,回来后,也坐在走廊上睡着了。 万安和王六从派出所出来,他们带去了病人的车牌号和手机,在户籍民警的帮助下,他们得到了病人的一部分信息。 病人名字叫李虎,环江县人,环江县距离柳树湾村有六百多里的路程,柳树湾村所在的合江县和环江县隶属于庆州市。 通过通讯录好友得知,李虎是一名农民工,也是一名包工头,主要干的是绿化工程的活,带着二百多农民工在北地的沙漠栽植沙柳,进入腊月后,工程验收结束后,李虎便离开了绿化公司,手底下那些干活的农民也散了。 李虎开的宝马车是一个月前上的户,价值39.99万。 李虎,二十九岁,至今未婚,户口本只有李虎一个人,李虎的父亲三年前去世,母亲一年前去世,李虎有一个亲哥哥,名字叫李龙,和李虎分开过,有自己的家庭。 万安和李龙通过电话,电话那头的李龙得知弟弟出了车祸后,很淡定,一点也不着急,语气平静的好像李虎就不是他的亲弟弟。 “我那弟弟九年前就离家出走了,这些年来,他很少回家,我父亲去世的时候,他回来过一次,我母亲去世的时候,他的手机号码换了,我联系不上他,他也没有回来。” “实话告诉你,三年了,我们兄弟就没有通过电话,我还以为他死了,原来他还活着。” “我妈去世的时候,嘴里一直念叨着他的名字,可就是联系不上他,你说,有这样的弟弟还不如没有。” “我妈死的时候都不甘心,你说他,我妈对他再不好,也是他妈,他怎么就那么心狠,连电话号码换了也不告诉我妈。” “天地良心,你们见过这样狼子野心的人吗?还是让他死了好!” 李龙的话让万安的心头发凉,他和派出所的民警忙活了两个多小时,却得到了这个结果,让他有点猝不及防。 “万支书,那个人连他妈都不认,我想我们一定救错人了。”王六跟在万安身后,踏着雪,愤愤不平地说道。 万安当了多年的村支书,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了,这些年,他在调解家庭矛盾中总结出来一个经验,那就是:一面之词一定不能信! 也许李虎和李龙有过家庭矛盾,他们因为家庭矛盾由亲兄弟变成了仇人,这样的事在农村很多,亲兄弟大打出手,闹出流血事件的很多。 从派出所出来后,万安的心沉甸甸的,一边是杨院长让病人立刻转院,另一边是病人的家属死的已经死了活着的恨不得病人马上去死。 这简直就是一个烫手山芋,让万安感觉到很难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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