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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有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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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有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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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时候,他睡着了。飞来的阵阵狗叫声,又让他醒了过来。 他睡得很舒服,多日的疲乏感消失了,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如此安静地睡过。 他睁开眼睛,凝视了一会儿周围的黑暗,油灯散发出来的光芒有点昏暗,他闭上眼睛,想重新好好睡一觉。 他的脑子一片杂乱,新旧思想不停地飘荡,乱七八糟地交汇,失去了形态,无限地膨胀,让他的脑子发疼。最后,一个想法不断出现,他已经注意到了油灯旁边的一个大红木箱子,木箱子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木箱子里面究竟装着什么,让他非常感兴趣。 这个大红木箱子有一米宽一米高一米长,正面画着一对戏水鸳鸯,颜色很暗淡,一只鸳鸯眼睛上的漆已经脱落。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木箱子,里面一定装着许多东西,是什么东西呢?如果里面的东西不值钱,为什么要用锁子锁着? 他的想法围着大红木箱子游移了有半个多小时,期间夹杂着复杂的斗争。屋外的狗又神经般叫了两声,他突然睁开眼睛,猛不丁从床上挺了起来,把他的双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他丝纹不动,在昏暗的油灯下保持着这种姿态,他就这样沉思了一会儿,猛地站了起来,穿上那双有点破旧的胶鞋。 “干吧!”有一个声音从空中传来,他犹豫了一会儿,静静地倾听着,屋子寂然无声,屋外寂然无声。他走向窗户,拉开窗帘,朝着年轻妈妈住的那排房子望去,房子陷入黑暗中,没有一丝灯光,也没有一丝声音,连老太太的呻吟声音也消失了。 白皑皑的雪让黑夜并不晦暗,启明星已经偏西,依照他对启明星位置的观察,现在大概是凌晨五点左右,七点钟天就会大亮,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并不多,必须要尽快下定决心。 他望了望那个狗窝,里面蜷缩着一只大白狗,大白狗的鼻子压在腿下面,脸蛋贴着肚子,显然它已经睡着了。狗窝对面有一条小径,旁边是厕所,他想他离开的时候就选择走那条小径,万一屋里的人出来,他就钻进厕所,如果屋子里的人不出来,转过厕所就看不到院子里的人,他离去的时候也不会被院子里的人发现。 仔细察看过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走向床边,打开他的包袱,从里面取出来一个撬棍,来到大红木箱子旁边,轻轻一撬,便撬开了那个锈迹斑斑的锁子,这是一把上了年龄的锁子,也许有三十年的工龄了,经过岁月的洗礼,被他轻轻撬开了。 他轻轻地抬起箱盖子,箱盖子悄然无声地闪开,扩大了一点口子,他就像一只猫望着老鼠洞一样好奇地打量着里面,箱盖轻轻地退让,开口大的能够容纳他所有的目光。 他看见有一块发旧的红布盖着箱子里面的东西,大红布上面放着一张泛旧的白纸,白纸上面有斗大的几个字:百万世事三星月,千古风流一世间。 他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但他有了一种强烈的窥探欲,他卷起了那块红布,白纸蜷缩在了红布里面。 他啰嗦了一下,他的手感到了一阵透心的冰凉,那是一个有点发黑的铁锣,他仿佛听到了脚镣手铐发出的声音,他浑身再一次啰嗦了一下。 他伸进木箱子的手宛如插进了一把铁卡子里面,动弹不得,他看见了金殿、经架、象车、銮驾、四鬼抬轿、刑天神、大帅账、小姐凤阁楼,他听到了唢呐声、笛子声、二胡声,嘹亮而又熟悉的皮影戏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皮影戏又叫灯影戏和小戏,在庆州七县一市非常流行,上个世纪,皮影戏被庆州市皮影艺人演火了,多次走出国门,被外国朋友称赞为:“来自东方魔幻般的艺术”。 提起皮影戏,得从汉武帝说起。 相传两千多年前,居住在我国北方的匈奴人经常南下骚扰,当时的汉武帝为了边境安宁,发兵十万,亲自出征。当汉武帝取得了战争的胜利时,他的爱妃李夫人却突然去世了,回到宫中的汉武帝非常伤心,无心朝政,精神恍惚。 一日,大臣李少翁在街上遇见一个小孩摆弄布偶,光线照在布偶上,地上所呈现的影子宛如活了一样,栩栩如生。李少翁有所感,用皮革制作了一个非常酷似李夫人的皮影子,告诉汉武帝他可以让汉武帝见到李夫人。 当晚,隔着纱账,汉武帝看见“环佩珊珊连步稳,账前活见李夫人。”,皮影戏由此在民间流传开来,深受广大人民喜欢,随着电视进村入户,人们对皮影戏的热度有所减,皮影戏慢慢走进了人们的记忆。 胡团团打开的大红木箱子是一个装皮影娃娃的戏箱子,里面装了上百件皮影娃娃。这些皮影娃娃,让胡团团瑟瑟发抖。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就像棒槌那样在敲打,他的呼吸就像山洪一样在宣泄。这些皮影娃娃,年代久远,都是用上好的牛皮制作的,经历过数百场演出,沉积了太多的故事,每一个都沾有表演艺人的汗水。 这些充满年代感的皮影娃娃,品相好的一个可以卖三百块钱左右,品相差一点的也在五十块钱左右。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呆如木鸡。 几分钟过去后,他大胆朝着门外望去,院外毫无动静,他侧耳倾听,还是没有动静。 他的心稍微安静了一点,他没有后退,胡乱从里面拿出来一把皮影娃娃,约摸有十个左右。 他把那些皮影娃娃放进了背包,然后回转过身,轻轻铺好红布,然后把那张白纸展开放好,最后轻轻合上了箱盖子。 一切做好后,他从地上捡起来那把生锈的锁子,重新把锁子锁上,一切都像没有动过的一样,他很感激那把将军锁,不用钥匙就能够轻轻打开的锁。 他转身突然看见躺在地上的老头正瞪着眼睛望着他,他感到一丝恐惧,他逃离了老头的目光。 他找到了两个塑料袋,把放在供桌上的肉倒进了一个塑料袋子,把面包和水果倒进了另外一个塑料袋子。他忙的有点焦头烂额,最终把两个鼓囊囊的塑料袋子装进了背包。 一切做好后,他背上背包,捡起放在地上的木棍,走出了厢房,屋外,到处都是白雪,睡在狗棚的大白狗听见响声,抬起了头,他朝着大白狗扔了一块面包,大白狗叼着面包钻进了窝窝。 他没有急着逃走,他想再看看一眼那位年轻的妈妈,在他的心里,他至今还没有分清楚,年轻的妈妈到底是天使还是诱惑。 他轻轻来到窗前,他把他的左手伸进破旧的窗户,轻轻拉了拉窗帘,空出来一个口子,启明星的光照在年轻的妈妈身上,年轻的妈妈穿着羊毛衫,头枕在枕头上,正在安静地休息。她的额头上有一种光,正在仰望着神秘的天穹。天穹上面住着命运之神,命运之神会怎么看她呢?他不知道。 睡着的年轻妈妈脸上是那么的柔和,蒙上了朦朦胧胧的光。天上的启明星、快要苏醒的大自然、啃吃面包的大白狗、静谧的屋子、此时此刻,让他留恋,他有点不想走。 一切都以一种华美和宁静的光芒笼罩在年轻的妈妈身上,她的旁边静静地睡着一个小姑娘,那是一张充满朝气和希望的脸蛋。 一个做着坏事的小偷,正在瞻仰两个正在睡眠的天使。 他模糊不清的意识开始摇摆不定,他仿佛再一次听见了年轻的妈妈说的那句话:“天亮了你就得离开”,如果年轻的妈妈愿意留下他,他才不会打开那个大红木箱子。 他有点怨恨,他之所以这样做,都是年轻的妈妈逼他的,他不想离开,但他不能不离开。 谁也说不清他现在矛盾的心理,连他自己也难以说清楚。他凝视着年轻的妈妈,如此而已,他有什么想法呢?他还年轻,他还没有结婚,他需要被人爱,需要漂亮姑娘的爱。 他有一种冲动,想不顾一切冲进去,他在深渊里面大乱斗,一会儿看到的是毁灭,一会儿看到的是得救。 他觉得他的头快要爆炸了,他的左手慢慢举起,狠狠敲打着脑门,右手捏着木棍,转身向狗窝旁边的大路走去。 他没有选择走厕所旁边的小径,他希望大白狗发出一阵阵汪汪汪的叫声,他希望在大白狗的叫声中转身能够看见天使的身影。 大白狗没有叫,蜷缩在狗窝里面,一动不动,他没有看见天使的身影,天使睡着了,他有点失望,走进了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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