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
潜伏的苍龙从东方的地平线上慢慢抬起了头,阳气回升,气温变暖,万物开始复苏。
李虎站在大柳树下,望着从东山头缓缓升起的太阳,脸上露出了微笑。
起早的鸟儿,从来不会缺虫吃。
二十年前,村里人把游游荡荡的人称呼为“二流子”,后来,那些在村里首先富起来的人不是靠蒙头种地、起早贪黑忙碌的务农人,而是那些被村里人看不起的“二流子”。
当付出和汗水换不来想要的收获时,年轻的一代农民便开始怀疑祖辈们勤劳致富的逻辑,他们带着迷茫和对财富的追求离开了养育自己的家乡。
不是他们不爱自己的家乡,恰恰相反,他们爱得太深,他们背井离乡,在外打工挣的钱,舍不得花在自己身上,省吃俭用,为的就是能够为家里的老人孩子,还有妻子多给点。
首先出去的那批农民工,就像一个个探索者,只要那里能够赚来钱,也不管脏和累,就去干,他们不挑活,最危险的地方永远有他们的身影。
农民工,是最好接待的那部分人。只要有人愿意出钱,他们就愿意出卖属于自己的力量。
实践证明,赚大钱的永远不是农民工,而是一个个老板,老板弄来项目,农民工出力出汗。老板赚的盆满钵满,农民工赚的九牛一毛。
这就是现实,可农民工依然很高兴,因为他们用汗水换来的收入远远高于种地获取的收入。
农民工的默默付出,成就了一个个老板,建起了一座座城市,开通了一条条公路、铁路。
那个时候,老板好当,只要你胆子大,只要你能够叫来人,你就可以从老板手里接过活,成为二老板,或者三老板四老板,反正只要是老板,都比干活的那些人拿的钱多出的力气少。
他在摸打滚爬的打工生涯中悟到了这个道道,当了一年铺路工半年电工半年焊工后,他便把挣来的钱拿出来一部分,请老板吃饭,给老板送礼。
就这样他从老板手里分出来一点活,带着十二个人干活。工程验收结束后,他发现,他获得的收入几乎等于手底下十来个人收入的总和。
没有人计较你赚了多少,他们只在乎他们该拿的那部分,只要你把他们该拿的那部分给他们,他们就非常高兴。
农民工是最容易满足的人,他们在乎的只是老板当初答应给他们的那一部分。即便他们明明知道老板赚了很多,也很坦然,认为这个事吗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吗,没有什么大呼小叫的。
他越来越开悟了,拿出更多的钱结交更大的老板,他结交的老板从最初的四级老板,慢慢上升到一级老板,最后他变成了一级老板,开始和项目部老总谈合作。
他的财富就是这样积累来的,手底下的人从最初的十二个变成五十五个,从五十五个变成一百二十八个,从一百二十八个变到三百四十个,最多的一回他带过五百八十个人。
他承包的活有国外的,也有国内的,足迹遍布了俄罗斯、巴基斯坦、阿联酋、南非、阿尔及利亚、巴西、大江南北。
他以为他会一直这样干下去,不断揽更多的活,不断带更多的工人,不断赚更多的钱,可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他想了许多许多。
他的手里有一份账单,起初只有78人14550元,中间变成了86人17660元,最后变成了87人22660元。
这是一份人情账单,是在他昏迷不醒的情况下,欠下的人情账单。
这些钱,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并不算多,可对于贫困的柳树湾村民而言,有的是过年准备给娃娃的压岁钱,有的是准备过年打麻将的钱,有的是压在箱子准备应急的钱,他是从贫穷中走过来的,知道这些钱的份量。
这些钱,是他的救命钱,也是爱心钱,更是骨子里人对人最纯朴最友善的那份感情。
他很感动,真的很感动。
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站在他身边的不是最亲的人,也不是最熟的人,而是一群最贫穷最陌生的人。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开始反思钱对一个人的意义。
他从那个花白头发的万支书口中,获得了脱贫攻坚的政策,在仔细地品味那些政策的时候,他明白了这是一种大爱。
财富从来都不是冰冷的,许多财富的积累往往建立在温暖的基础上。
同样是带工,有些人越带手下干活的人越少,而他越带手下干活的人越多,跟着他干活的那些人都不想离开他,而且还会介绍朋友加入他的工地。
人和人之间是有温度的,他在乎这种温度。节假日的一个红包、病中的一碗鸡汤、回家的一点补助,都可以让冰冷的人情变得有了温度。
他很在乎这种温度,也许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
那些背叛他的人,都是他最亲的人,比如嫂弟。
村里跟着他干过活的人都说他赚了钱,这些话传进嫂嫂的耳朵里面,嫂嫂就一个劲想着要钱。
钱害了哥哥嫂嫂和他的关系,他不怪哥哥嫂嫂,这次回家,他准备把嫂嫂张口向他要的二十万给了去。
虽然亲情很伤情,但他不想失去这份亲情,特别是不想让母亲为难。
他如此奔波,除了让自己过得好一点,还有一点,就是不想让母亲再为他操心,他想让母亲享受财富带来的快乐。
在病床上躺着的那段时光,他最想念的人是母亲,还有哥哥,还有谁呢?好像没有了。曾经关系很好的玩伴和朋友,因为生活,渐行渐远,剩下的只有钱链接着的合作伙伴。
这些年为了钱,他背井离乡,每次静下心来,他想到最多的就是母亲,还有那个家。
出了国,他觉得国是那么的亲切,每一个从国内来的人,就是他的老乡,就是他的情怀。
到了省外,他觉得省内是那么的亲切,每一个从省内来的人,都是他的老乡,就是他的情怀。
到了省里,他觉得西原市是那么的亲切,每一个从西原市来的人,都是他的老乡,就是他的情怀。
家乡就是他的根,每次外出,怀揣着发财的种子,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带着更多的种子回家,在家乡的土壤里开花结果。
躺在病床上的那段时光,他仔细研读了有关脱贫攻坚的政策,他想了很多很多。
财富永远偏爱嗅觉最敏感的那部分人,这是一个不变的真理。
每一次政策的大调整,都会富起来一部分人。
股市上市,富了一部分人。
楼房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富了一部分人。
脱贫攻坚,将会让国内最贫困的户最贫困的村最贫困的县富起来。
脱贫攻坚,一定会带动一大批与农业、农村发展的行业发展壮大起来,一批新的行业也会发展起来。
躺在病床上的那段时光,他想了许多许多,想到了成立一个劳务培训公司。
这些年,他发现农民工最大的缺陷就是缺少技术,农民工要想赚得更多的钱,就得改变盲目出卖力气的观念,舍得为自己投入,学会提高技能。
在想着如何报答柳树湾村民那份情意的时候,他想到了提高他们的技能,只有提高了他们的技能,才能够让他们成为劳务市场上最受欢迎的人,也会让他们从被动的就业变成主动的择业。
他想让柳树湾村的农民工进入高端的劳务市场,为此他联系了用人单位,争取单位能够拿出来一部分培训资金。
他仔细翻看了万支书留下来的脱贫攻坚资料,发现有技能培训这个项目,既然有这个项目,那就有相应的培训资金。
政府拿一部分资金、企业出一部分资金,定向培训一批农民工,是这次他回来努力的方向。
前天,他路过西原市,把自己花了两天时间写的《关于在西原市七县一市开展农民工技能培训的报告》交给了市劳务就业保障局,他想成立一个培训结构,为企业培训技能农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