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视窗外的天空压抑的令人厌恶,从昨天开始它就那么灰白,也许是前天开始的,这不重要,反正艾布特也看不见。
禁闭室的设计就是这样,窗板挡上就暗无天日,稍微暖和一点的时候大概是白天,变得很冷的时候也许就是晚上,循环一个周期,应该就过去了一天。
渴,口渴。
艾布特在黑暗中努力的舔舔嘴唇,用唾沫把它濡湿,这么做毫无意义,不过就他目前的处境而言,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裁判所会对他这样的异端进行毫无仁慈的闭庭审判,一如教会所标榜的公平公正,结局多半会是死刑或者漫长的苦役,后者也算是一种死刑。
他感觉很口渴,让喉管都在喘鸣的干渴,他想喝点东西,什么都好,能进口的就好。
艾布特听过有个故事,犯人们经常在牢房里讲这类东西舒缓情绪,甚至还编过一首关于狱官母亲跟绞刑架的下流歌曲。
那首歌怎么唱来着?艾布特胡思乱想着,期望能挨到送饭的时候向看守讨一口水喝,他兜里还藏着两张揉的皱巴巴的钞票,贿赂一下送饭的老东西应该足够了。他的思绪回到犯人们编的歌上。
“刽子手拉开拉杆,于是你就去幽会老东西的亲娘……”,那首歌这样唱。
他们还有绞刑架呢,艾布特想,一下就好了,应该不会太痛苦。
据说之前有个疯老头,着了魔似的在他那间囚室的墙上写诗,做的“墨水”不够了,就用他能弄到的液体写。
或许我可以学他,喝点我能弄到的东西,艾布特想,喝点我能弄到的任何东西,据说住那间囚室的都疯了,我想喝点东西……他想,除了房间角落的那只桶,血也好,我要喝点东西……除了那只桶,找个地方弄点能喝的东西……
终于,“哐当”的一声,挡板被挪开,刺眼的光线透进房间,随后一双大小眼不怀好意的凑上视窗挡住了光线,“还活着吗?”看守粗暴的拍拍门:“送饭。”,确认了艾布特还活着后随机拉开了门下的隔板,把一只脏兮兮的碗推了进来,他的动作着实有些粗鲁,碗缘硌到地上的凸处失去了平衡,碗中的东西掉在地上沾满了污秽。
艾布特连滚带爬的凑到门边:“水……给我口水……”他断断续续的开口,把那两张被他捏的皱巴巴的钞票从监视窗里递了出去,“给我。一杯水。”
一只手,准确来说,是两根手指从他的手指里飞快的取走那两张纸票,就好像他的手沾着瘟疫一样碰不得,“等着。”看守悻悻而去,他忘了关上监视窗,给艾布特留下了些光线。
艾布特的眼前有些模糊,他的眼睛还没适应这样的亮度,他看向地上那条东西,从颜色来看,像一块木炭,从形状来看,像是条面包,监狱的面包会掺木屑,艾布特亲身验证了关于这些面包的一些传闻。
比如有的面包会动,有的面包能吃出来其他的东西。
眼下的这条黑不溜秋的东西就是他的晚饭。早上一顿,晚上一顿,一天总共两顿饭,殴打一般也是两顿,有时候是一顿,有时是拳脚,有时还会加上棍棒。
他突然很想祈祷,但就是因为他在他的监室内向黑夜女神祈祷给人举报了,他才给关到禁闭室,这就是所谓的“矫正”。他已经麻木了。因为没法辨别日夜,他就干脆不祈祷了,守卫等会给他端来的那杯水也并非黑夜女神的恩赐,而是两张钞票的威力。
他在怀疑自己的信仰。
守卫把一碗亮晶晶的东西放到地上,艾布特够到那碗东西,急不可耐的把它送到嘴边,随后那液体顺着他的舌头滑进食道,就如同往旱地的裂纹泼洒而去,他意犹未尽,把碗递回去,守卫端着碗再次离开,为他,也为那两张钞票再接一碗水。
艾布特从地上捡起那条东西,小心的擦拭干净,用手撕下还算是软和的一部分,小心翼翼的送进嘴里。
只需要再睡一觉,就能回到我的牢房,艾布特想,只要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
他慢慢坐回地上靠住背,头滑进双臂里。
“你睡你妈呢?”恍惚中有人揪住他的头发把他提溜起来,一记清脆耳光扇在他的脸上,“看这呢,杂种。”。艾布特睁开眼睛,随后又是重重的一拳打在他的嘴唇上,血腥味在嘴里弥散开来,另一个守卫用力架住他,防止他倒下。
“滚回你的牢房了,婊子养的烂货。”打他的守卫打个手势,架住他的人会意的放开他。
艾布特挣扎起来,捂着脸,略有感激的看着这两个守卫,他可以回自己的牢房了,禁闭室实在太过煎熬。
他随着两个守卫走出禁闭室,穿过立着绞刑架的庭院,回到关押普通犯人的区域。
简陋的绞刑架上挂着三个人,一个女人,胸前挂着一面牌子“我是个被马干烂的货”,估计是那些狱卒的手笔。
一个男人,被滑稽的剃掉了头发脱下鞋子,挂在那里,脑袋像一颗垂头丧气吐出舌头的白菜。
排在最中间的女人异常的突兀,不同于其他死者,她面色安宁,就仿佛睡着了一般,如殉道者一般双手外摊,右手手腕鲜血淋漓。
她穿戴整齐,脚上套着长靴,这不常见,刽子手没有凌辱她,直截了当的把她送上了绞刑架,没有浪费一点时间,就像处理瘟疫一样……
女人一头灰发,挂在那里,憔悴又沉默。
艾布特感觉她的唇舌微微颤动,他从她的口型读出了那个词。
这太惊悚了,那是具尸体。
这不可能,尸体不能说话。
但是她真的说话了,真的。
艾布特脚步慢了下来,跟在他后面的守卫一脚踹了上来,小腿上的疼痛把他驱赶出了幻觉。
尸体怎么可能说话呢?
艾布特嘀咕着那个词,吊在绞刑架上的灰发女人紧闭双眼,一言不发像睡着一般安宁,但他听清了那个词。
适格者。
什么是适格者?艾布特不知道这词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就不对劲,神秘学的基本常识他还是了解一些的,不过他至今未踏入非凡者的行列。
他买过一份魔药的配方,不过那是假的,他喝了下去,一直吐到吐出了绿色的胆汁。
什么是适格者?那是什么意思,艾布特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这词是什么意思。
看守把他押到他的牢房前,就着势把他往里一推,随后用力关上了牢门。
恍惚中,灰发女人露出嘲笑一样的表情,像个等待的晴天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