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用，”云然道，“我不配。”
就鬼域尊主这性子，他不把她的头下来砍直接倒进去就算他仁慈了。
“这个鬼故事真吓人。”云然慢悠悠评价。
她说着，未尽的话音戛然而止，脸上的颜色骤然褪去，碗中的酒水轻微晃动，而她只是抿唇，表情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显然，云然对疼痛的承受能力远超一般人。
澧深注视着她，难得耐下心等她平复下来。
良久，云然长舒一口气，将碗中余下的酒喝尽。
“千古坛的酒是我喝过味道最美的，后来就再也没遇到过那种滋味。”云然将空碗推到澧深的方向。
澧深拿起酒坛帮她满上。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那是我在最轻松的时候喝的第一杯酒吧。”云然垂眸，手指摩挲着酒碗粗糙的边缘。
可能是眼睛看不见了，心上也裂开一道口子，让她有了想要诉说些什么的欲望。
“那时候是我被那人砍断剑骨。”云然嘴角带着轻微的笑，“我一开始也很痛苦。无法再拿起自己的剑，不管对哪个剑修来说都不异于身死道消。”
“但对我来说不一样。消沉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这是一个契机。是把我从那个地方带出来的契机。”
云然半遮半掩地说着，她口中的那个地方是云家，但在澧深听来，说是被囚禁种蛊的地方也没什么不合理。
她突然有点想笑，看吧，现在的她连讲述出自己的心情都不能直接开口，而听众竟然还是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鬼域尊主。
她也只能在身为修真界公敌的澧深面前才能稍微说一些，没有人会相信他，而她却是不能让任何人相信自己说的话。
云然说到这里顿住，屈指在桌上有规律地敲了几下，浅皱眉头思索着。
澧深没有开口打断她的思考，仅仅是安静地望着她，视线在她脸上细细描摹着，眸色深沉。
“我知道你想找人，刚好我也要找人。”云然浅叹一声，最终语气带着泄气的无奈。
她完全可以告诉澧深他要找的那个人不到两个月就会到鬼域，等他找到人后再找个借口，说是那人另找的帮手，这样火既不会烧到她身上，她也能轻而易举地找到人。
但是……
看在他带自己来酒楼的份上，还是算了吧。
至于她身上的蛊，她只能自己去查，所有恩怨她会将它们一一清算。
“两个月后，谟城会进来一个魔修，他断一只臂，腰间缠着一道白骨爪钩锁链，我要找到他。”
谟城在鬼域裂谷附近，那里魔气混杂，地势复杂，即使是鬼域人也不愿意在那处久待，但对想要藏身的人来说却是个绝佳去处。
云然不知道那个人去谟城是找人还是藏身，不过既然他几十年不见踪迹后终于出现了，那她就绝对不会让他活着走出鬼域。
“本尊为什么要帮你？”澧深挑眉，那种目空一切的倨傲仿佛刻在他骨子里，说出的话总是或多或少地带着点嚣张。
“因为你需要我帮你。”云然理所当然回道，“没有好处就想套话，尊主您看着可不像那么天真。”
云然听到澧深发出一声哼笑，“可以。”
“你找他做什么？”澧深问道。
云然听到他的语气有些诧异，指尖顿住，“你认识？”
“磬鬼。”澧深不屑地冷声道，“躲在阴沟不敢见光的老鼠罢了。”.
他七十年前曾潜入魔罗殿，目的不明，后消失二十年，在修真界短暂出现过一段时间，自此再不见踪迹。
澧深承认他算是有几分本事，但不过也就是擅长躲躲藏藏而已。当时磬鬼直冲地牢去，如果不是他察觉到了，可能还真会被他带走点什么东西。
磬鬼的标志物就是他腰间的白骨链，他潜入魔罗殿时还没断臂，不知道那二十年经历了什么，连手臂都丢一只。
云然摇头轻笑，附和道：“确实。”
下面突然响起一阵嘈杂声，云然下意识扭过头望去，眼前是一片不见光的黑暗，声音却不受阻地传入耳中。
“我不管，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去。”这是一道娇媚却尖锐的女声，“老娘既然把你带回家你就是我的了。”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声音太小，云然并没有听到有人应声。
“快点，跟我走！别想拿点魔珠就把老娘打发了。”
云然听着这两句话心头涌上一阵莫名熟悉的感觉。
“只要你乖乖跟老娘回去，老娘可以不计较你前段时间跟人跑的事。”越听越熟悉了。
云然身体前倾，靠近澧深，压低声音问道：“楼下说话的是一只猫妖和一个修士吗？”
澧深略微往后拉开些距离，听到她的话回头漫不经心地扫下面一眼，“嗯。”
“男的？”
“嗯。”
“长得还很好看？”
澧深一顿，视线在云然脸上转了几圈，又望向下面的男人，目光刚好和他不经意间向上望的视线对上。..
澧深眼睛微眯。
下面的人扫过凑在澧深身前的云然，只望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澧深转过头，回答云然道：“一般。”
云然索然无味地坐回去，不准备指望这个对修士脸盲的鬼域人，“修士在你眼里的长相都一样吧。”
澧深听到她的话，目光再次落到她脸上，嘴上却说道：“任何人都不配被本尊看在眼里。”
云然敷衍地鼓掌，“真厉害。”
她说完注意力都放在楼下两人身上，侧着耳朵，想听下面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裴淮。
然而显然下面的对话已经接近尾声了。
“跟我回去好不好？”硬的不成，这猫妖转而开始说软话，“你跟我回去后我不会再限制你。我是真的喜欢你。”
“你要不喜欢我其他的男人我让他们离你远点，保证不会碍你的眼。”
云然在心里直呼好家伙，这小日子过得真快活，属实是吾辈楷模。
下面又沉默一会儿，然后云然终于听到了另一位当事人的声音。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