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上去就很离谱。
柏修雅说完，看着方露月一脸的失言，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她用手肘轻碰了下方露月，“算了，不说男人了，说说你，这回江城也好几个月了，感觉怎么样？”
晚风拂面，不远处万家灯火熠熠生辉，星点光芒顺着风渗入方露月心底。
她单手撑在阳台上，支着下颌，“我感觉自己要时来运转了。”
“你想啊，江城人那么多，拆迁这种好事竟然会落在我头上。”
“不然——”她停顿了下，迎上柏修雅的眼神，才慢悠悠地弯唇：“就算地球毁灭，我也不一定有钱。”
“……”
想起年初，在海城的格子间里接到雅正社区拆迁的消息，当时的她感觉每走一步都会被踩空的不真实感，就跟突然抽中免单差不多。
像是被上天眷顾的幸运。
原来，曾经用尽力气去逃离的城市，其实也是她最眷恋的地方。
*
“加油，加油，加油……”
“金九银十”是地产营销的黄金节点，马拉松大赛成了这一年地产人营销爆款限定。
瑞达地产正值新品上市，在九月底也联合地产行业协会举行了江城半程马拉松大赛。
《地产研究院》虽然算是编外人员，基于编辑部死气沉沉，这次活动，卞志行发起倡议，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尽量积极参加。
这种活动向来按个人意愿，方露月有内容需要对接项目，又恰好来了大姨妈，更没法参与，便在办公室里继续改稿。
快到下班时间，她便接到了齐暮阳打来的电话。
“露月，在忙吗？”
“还行，怎么了？”
“今天警局出外勤，可能来不及接星星，你能不能帮我接她放学？”
方露月看了眼对话框，还没发来修改意见，“行。”
挂了电话，方露月简单收拾下，便前往星星的学校。
此时小学门口除了些沿街小摊贩，大多是来接孩子的学生家长。
这时有几个学生家长带着孩子从身旁经过，细碎的声音传了过来。
“刚刚教室里是咋回事？”
“孩子之间的打闹。”
“家长也没来，小孩犟得很，打人了不道歉。”
话音渐行渐远，方露月的步子却迈得更快。
教室陆陆续续有家长领学生出来，二年级一班的教室外，老师正在教育两个学生，其中便有齐星星。.z.
“都是小学生了，有什么不能好好说话，要动手？”
张老师看着齐星星，“星星，你说说看，为什么要打思旺。”
齐星星始终垂着眼，没抬头，更不吭声。
等了几秒，张老师便换了询问对象，视线看向旁边脸上红了一块的小男孩。
“思旺你来说，你到底干什么了，要让星星打你？”
“……张老师，我就是和她说话啊。”小男孩一脸懵怔地薅头发，像是对自己脸上的遭遇比老师还懵。
“……”张老师头瞬间大，“那你说了什么话？”
方露月正好赶到，“张老师。”
小男孩听到声音，看向方露月，问，“齐星星，这是你妈妈吗？”
齐星星缓缓地抬头，“文思旺，你再乱说，我还能打你。”
“……”
“……”
小男孩好像比小女孩还脆弱，这下子小眼睛挂着他受伤的泪水。
张老师见状赶忙蹲下来，安慰思旺，“思旺，你告诉老师，你对星星说了什么？”
好一会，思旺才哭唧唧地吸着鼻子，“我，我，我就问，怎么没见过她妈妈来接她，是不是她没有妈妈？”
“我就想问问她，没妈的孩子是怎么出来的，是不是跟孙悟空一样？”
“……”
“……”
“……”
文思旺的家长此时也正好赶到，显然已经听到自己孩子无厘头的话，将小男孩拉到一旁教育。
过了会，对方家长让文思旺向齐星星道歉，小男孩听话地道了歉。
但对方要求齐星星也要为打人而道歉。
齐星星看着张老师和方露月，从她们的眼神中她读出了答案，不甘不愿地说了句“对不起”。
从学校出来，齐星星突然转头，“小月阿姨，我以为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方露月蹲下身，拉着她的小手：“我当然站你这边，但你打人就是不对。”
“难道他说我没妈妈就对吗？”
方露月想了想，“你打了他，已经为他的错误提前实施了惩罚，所以，你也要为打人承担责任。”
“况且，他说的也是事实，只是他不知道这是你的伤心事。”
“……”
齐星星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抽噎着：“小月阿姨，如果被说的是你，难道你就不会难过吗？”
方露月神情略滞，拿出纸巾擦掉星星脸上的眼泪，“难过啊！只是为了不爱你的人难过有什么用，这也不该是你打人的理由。”
“……”
好一会，齐星星才半懵半懂地点头。
到家时，齐星星一把拉住她，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小月阿姨，我也不是想打他，就是觉得他很烦，总是问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烦你？
方露月莫名想起很久前，也有这样一个，对她那时而言，是烦人的，男生。
方明辉炒股那段时间，情绪十分不稳定，田秋柔劝他收手，但他压根就听不进去，家里的氛围不是在吵架就是在酝酿着吵架。
他们两吵架，方露月听得最多的话便是：要不是因为拾月，你以为我跟你过得下去。
方露月心想：没有我，你两现在就过不下去。
十多岁高中生的心思总是敏感的，她很会察观家中氛围。
一旦不对劲，方露月那天就会过得十分小心翼翼，吃完饭就回房，有次因为拖椅子的声音大了点，害怕打扰到两人冷战的气氛，她能心惊胆战大半夜。
某天，她回家就发现田秋柔的衣服和行李全都不见了，她惶恐了一整晚。
第二天，她没精打采地去上课，竟然在课堂上睡着了，那一天她过得浑浑噩噩的，压根就没怎么认真听课。
放学后，路过肯德基时，她盯着橱窗里新上的甜品，看了几分钟，想起自己口袋里的钱，已经准备作罢。
突然一只皙白的手举着两只甜筒出现在她视线里。
暗沉的夜色里，周遭晦暗不清，少年的脸上洋溢着搞怪的笑，将甜筒举起的模样却格外清晰。
他将其中一只递给她，见她没接，少年拿起甜筒在她唇上恶劣地点了下。
霎时，一股沁凉又清甜的口感瞬间裹挟方露月的唇齿间。
同时，少年带了点痞气的话音响起，“它现在独属于你了。”
不知为何，她眉头簇起，本想瞪他，但看他举来的甜筒还是接了过来。
学校外面的路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忽地，方露月侧了侧身，问：“你还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少年眉梢轻扬，扯起嘴角轻笑，“跟到——你心情好起来。”
“……”
接下来几天，方明辉下班就泡在股市里，田秋柔也没有消息。
方露月每次放学回家，少年便会一直尾随着她，直到看着她进入巷子他才回家。
有天她实在没忍住，骑车回身去找他。
就见少年腾空架在单车上，对上她的视线便挪开，佯装在看街景。
“时霁，你回家我心情就好了！”方露月拦在他自行车前，单脚点地，看着他说。
少年从车上下来，摸了把后脑勺，嬉皮笑脸道：“没想到我能影响你的心情。”
方露月神色低沉着，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并没回应他。
须臾，少年长睫缓缓垂下，直到方露月转着车准备离开，他才问了句：“你是不是觉得我在烦你？”
方露月甚是诚恳地点头，“有点。”
“我只看过讨账的人这样跟着，上次甜筒的钱我要明天才能给你。”
“……”
少年怔愣一瞬，过了几秒，他才轻抬下巴，“甜筒是买一送一，不用给了！”
方露月盯着他，缓了缓才松气。
“……”
*
微信群里的接二连三的消息提醒将她思绪拉回。
【地表最强天团】群里发了不少马拉松的现场照片。
有几张是抓拍的特写，其中便有时霁身着绿白相间的文化衫的侧影，苍翠色衬得他肤色白皙，侧颜照凸显他立体的五官，雕刻般的下颌线条，照片中细密的汗珠从他发根沿着脸部线条往下渗，飞奔的场景与十多岁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完美契合。
【时总，这个侧颜看上去无敌了！】
【请把看上去去掉】
【……】
【咦……你花痴啦！】
【别，他这张脸看看就行，那张嘴真令人吃不消。】
【？】
【？】
【？】
隔了几秒，穆经艺发来一条10秒的语音。
【今天有个女网红直播邀请他进入，他在直播间让对方关掉特效，说不想做大眼娃娃。】
【……】
【……】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没有人能在他嘴下多活一秒】
方露月从群消息里退出，这才发现几个小时前，时霁给她发了两条语音。
【你怎么回事？】
上来就质问的语气让方露月有些莫名，语音自动播放下一条。
【这么大的活动不来不汇报下？】
语音那边背景音有些吵闹，像是被围剿在人群中。
方露月：【抱歉，时总，今天我有点私事耽搁就没来。】
没过几秒，对方便回复，依旧是语音。
低沉的嗓音染了些慵懒，听上去有几分调侃。
【你呢，每次道歉倒是挺及时的，就是——永远不改。】
紧接着，他发来一张项目群的截图。
方露月点开一看，是今天写的合作项目稿件发群审核了，却忘记发给他审核。
方露月：【抱歉，我忘了】
一条语音随之而来，他轻哼了声：
【你这意思，是想让我时刻提醒你？】
方露月举着手机想了想，打字：【如果您可以的话】
直到发送出去，她又觉得不太合适，撤了回来。
很快，对方便有了回复：【……我怎么感觉你这怠慢得有恃无恐了】
方露月：【抱歉，我定会牢记的】
盯着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方露月只感头皮有些发麻。
很快，三行黑色的小字便发了过来。
【向我主动汇报你工作，应该是你时刻牢记的】
【我，不可能，每天都盯着你】
【我建议你最好吾日三省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