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大家都听出一种强烈中又带着不甚明显的恭维。
以及还有那么几分广为人知的印象，对时总的印象——
不就是“好好的一张脸多了张嘴”的意思。
就在这时，同为摄影的倪承便发出了不同声音。
“没那么夸张吧，生日会那天我感觉挺平易……”
他话音越说越弱最后直接卡住，投射在他脸上的目光渐渐鄙夷。
耳畔依旧是他们的谈笑声。
方露月已经退出讨论，那句“生日快乐”在脑中倏地闪现。
顿了几秒，她轻眨了下眼，那般应景的场合不说这话，可真就格格不入。
唇齿间的苦涩味仍在蔓延，她这才想起自己是要去接水，只是还没起身，就看到沈丹琴过来。
匡沁离职后，一事业部目前是由沈主编接管。
她来是让大家投票选择团建的地方。
经过女生的齐心协力，最终欢乐世界以绝对优势的票数压倒其他选项。
沈丹琴看了眼，在感慨”年轻人真有活力“前，提了嘴，“时总也会抽空参加。”
*
团建定在十一月初的周六，天气预报这天日高风暖，天清气朗。
确实如此。
中型大巴车早早便停在大厦外，蜿蜒的队伍从车门处抻出来。
方露月因被群里的修改意见拖了几分钟。
等她到楼下时，站在她前面的是时霁的助理闻昌。
方露月跟在他身后上车，环顾了圈，车里的座位差不多都有人。
所幸她一眼就锁定坐在前面的陈晴，只是还没等她走过去，闻助理便先她一步坐下来。
“哎……”
闻助理察觉到陈晴皱起的眉头，“怎么了？”
陈晴神情很快舒展，看向方露月，“没，没事，就是位置是给露月留的。”
闻昌轻“哦”了声，没起身，笑着和她打商量，“方露月，我晕车，换个位置成吗？”
第一次见到男生晕车。
方露月点点头，看了眼其他位置，仅存不太受欢迎的最后一排空荡荡。
没做他想，她穿过车厢朝后排走去。
快到倒数第二排时，一抹窝在中间位置的黑色身影突兀地出现在视线里。
他脸上挂着纯黑的墨镜，一身黑色的卫衣套装，看着像武艺高强的侠客。
那双长腿委顿在逼仄的空间，半身斜倚着，像是永远坐不直般，这角度让他完美隐身。
后排一共四个座位，除开最边上的已经被一男同事占着，他一个人横占了剩余的位置。
他这清瘦的身形竟然这么能占地方。
方露月暗自想着。
见她过来，他像是睡着了般，并没动静。
她没得及叫人，司机开口冲车厢内催促，“别站着，来了就找位置坐下。”
因着这声音，这团黑色终于有了丝动静。
他保持着抱臂的姿势，单只抬头，纯黑墨镜转向她，像是在看她，问：“里面外面？”
这是在问她坐哪。
方露月眨了下眼，朝靠窗的位置指了指。
他身形渐渐摆正，抻不直的长腿向上一嗒，人噌地一下站起来，脑袋抵着车顶，躬身从高脚台向下迈。
走廊位置狭促，她侧了身，从他身前往里挪。
方露月骨架算小，衣服布料不可避免地摩擦出轻微的窸窣声，隐约间，还有淡淡的冷木香萦绕在鼻息，是从他身上渡过来的。
莫名的好闻……
愣神的那秒，她迈上台阶，脑袋顺势向上，像是撞到什么。
“嘶——”地一声，唇齿关节撞击的闷响。
她迅速向后弹开，抬头茫然地看向扶着椅背的男人，他微皱的眉心正舒开，下巴轻扬。方露月视线向下滑，盯着他下巴开口：“抱歉。”
时霁视线半垂，扯唇：“那还不进去，是想再来一次。”
“……”
欢乐世界在城郊，开车得要两个多小时的行程。
为了尽早到达，车启动后速度也很快。
在方露月落座后，时霁便在她身旁坐下。
随着车身颠簸晃动，时不时地，两人肩膀碰在一起，一触即离，幅度轻微，却依然能感受浮在黑色卫衣上独属于他的温度。
行程漫长，车上的氛围开始是兴奋的，不断有水和零食水果从前面向后传来。
方露月接过水，想起早餐没吃便拿了几块饼干，随即将剩余的向前抻，原路返回。
一只手从旁截住零食，“你怎么擅自替人做主？”
方露月有些莫名，刚刚前面问要不要的时候，你也没开口说要吃。
她抿了抿唇，将那一纸袋子递给他，便没再管。
时霁接了过去，就见他在里面拨了拨，塑料袋发出刺耳的声音。
下一秒，他抬头，纯黑的墨镜怼着她，看上去像是在给她算命。
“帮下忙。”
他递过来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方露月茫然地接过来，就听他继续吩咐，“打开。”
“……”
看他扔进来的一小块一小块橙子皮，方露月想了下还是问了句，“我可以扔这里吗？”
时霁没抬头，继续掰橙子皮，淡“嗯”了声。
没等方露月将饼干吃完，从旁支过来一大半橙子，“帮忙拿下。”
方露月拍了拍手中的饼干屑，抽出了张纸巾，帮他拿好橙子。
简直像他的生活助理。
酸甜的果橙味在鼻息间蔓延，方露月下意识间咽了下口水。
可旁边的人还没完，他没吃几瓣像扔垃圾般扔给她，“太酸！”
看他继续在纸袋子里翻找其他。像是不打算要了。
方露月有些迟疑地盯着手中的橙子，没忍住尝了一瓣。
她脑中浮了个大问号，太酸，酸吗？
这酸甜度刚好适中吧！可能是对她来说？
随后一盒切好的哈密瓜也被他没吃两口就扔给她。
“太甜。”
“……”
过了会是盒蛋黄酥。
“太腻。”
“……”
所幸一盒里面只有两个，方露月抿了抿唇，也甘愿帮他解决。
最后便是牛肉干。
“太辣！”
“……”
几轮下来，方露月发现被时霁嫌弃的零食，对她来说味道都挺好的。
这口味真是，天！差！地！别！
可能这就是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最形象的解释？
时霁没找到好吃的零食，便不再继续翻腾。
方露月将拆封无法继续储藏的东西分批次消灭，其他的尝了口便收起来。
可能是吃饱了，随着车厢的颠簸，她早起的睡意也渐渐袭来。
这一觉，她做了个梦。
梦见很久以前的事。
*
梦中的天气也如今天般，日高风暖，明媚得不像话。
为积极响应素质教育，学校组织高二生集体秋游，去爬山。
她来了大姨妈，在厕所耽误了点时间，等她上车时，大巴上的位置早已被人坐满。
就连柏修雅给她预留的位置也被唐洲抢占。
唯独，时霁身旁还有空位。
见她走过去，霎时车上响起一阵调笑的声音。
关于她和时霁的绯闻，她是有所耳闻的，但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话。
什么高一是时霁故意考差，就是为了能和她组成学习小组。
什么时霁缠着她，让她放假都不得不抽出时间给他补习。
还有更离谱的，高一暑假，时霁是为她减肥，整个人这才瘦了圈。
她确实对这些谣言很反感。
只是她清楚她反感的是制造谣言的人，并不是谣言中的人。
等她坐下，车上的调笑声慢慢地被新的话题掩盖。
同时，从旁支来杯红褐色的热水，用一次性杯子装着。
或许是担心热水变冷，上面还盖了个一次性的杯子，透明的杯身氤氲了一团虚白的雾气。
她挑眉看向身旁的少年，形容清瘦，面部线条比之前锋利，眼睫向上抬，现出薄薄的浅双，眸光漆黑又清亮，嘴角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般或许就是“少年意气强不羁”。
那一瞬，方露月有点明白为什么最近总是在教室门口看到有女生找他。
少年揭开盖子，白雾顷刻间化为虚无，“粉店老板送的红糖水，很甜。”
方露月视线下滑，盯着那杯水，“很甜你喝呀。”
少年眉梢微不可察地跳了下，看着她强调，“我说——我，男的。”
见她没接，他继续眼不红心不跳地补充，“不来大姨妈！”
“……”
温温甜甜的糖水穿喉下肚，顿时让她浑身都暖了起来。
少年为爬山还备了不少零食，有些零食他看了眼便扔给前排的唐洲。
仿佛唐洲是他的垃圾回收站。
扔到最后，便只剩下红枣和桂圆之类的。
他尝了口蜜枣，似是觉得太腻，便整袋都扔给了方露月。
“吱——”
刹车轻轻带起，前倾惯性让陷入沉睡的车厢瞬间惊醒。
方露月的梦境仓促打断，意识朦脓间，抿了抿唇角，仿佛仍在品尝蜜枣的香甜。
下一瞬，她只觉得脖子歪得难受，稍稍扭了扭，没等她支起身子，从旁传来一声低沉，“赖着不起了？”
“……”
这声音像是贴在方露月耳边播放，彻底唤醒她一切感官，感知脑袋是靠在一厚实肩膀上的，对她来说和晴天霹雳无异。
下一秒，“噌”，她瞬间脱离他的肩膀。
刚刚动作太快，脖颈有一瞬不适，她揉了揉，边打哈欠边道：“抱歉。”
前面的人流陆续下车，她收拾好，也准备提着垃圾袋跟上队伍。
然而时霁却依旧不慌不忙地坐着没动，长腿挡住她的路，继续说：“多少次了？”
“嗯？”
他眉头一皱，方露月身子还未站直，下意识觉得这事不简单。
果然，他像是十分为难，“你明里暗里的这种意思，还要持续多久，”说着，他顿了下，转着腔调强调，“真的很影响我找对象呢？”
“……”方露月同步坐了回去，像是要和他耗在这，“那下次遇到这种事，您就直接躲开。”
她不能只给对方提意见，又补充了句，“当然我也会注意，尽量离您远点。”
“……”
从车上下来，一行人舒展着筋骨，入场前大家先去了趟洗手间。
可能是刚刚车上吃多了，保险起见，方露月也跟着过去。
很快，等她出来洗手时，熟悉稚嫩的女童声从后面响起。..
“老齐，你要早买冰淇淋，我能一直待厕所不出来？”
“……”
方露月甩了甩手上的水，回头看了眼，便见着齐星星在那打电话。
这边穆经艺在门口取完票，逐一纷发，还剩下去去洗手间没回来的同事。
她下意识间朝洗手间的方向看过去。
远远地就见着，方露月身旁多了个高瘦的男人和小女孩，两人分别牵着小女孩的手，说是一家人也不为过。
她盯着那和谐的场面，脱口而出，“露月去趟洗手间，这就捡了个男朋友，连孩子都省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