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淮可不信在那种环境下长大,还坐上了皇位的人,是个傻白甜。
如若他是故意的,巫沉凝这次出事,是不是也在他的算计内?
他投下巫沉凝这一枚石子,只是想看看能出现多少条路、能在这深不见底的池子里炸出多大的水花。
易淮将巫沉凝当自己的妹妹对待,自然就看不得她被人算计。
故而他掩了自己的深思,状似随意地问了句:“他要你去办的事是什么?”
巫沉凝依旧没有隐瞒:“他想让我去查一下蓬莱。”
这一句话,便包含了太多的信息点。
按照万生烟所言,横空出世的蓬莱仙人打败了天府二十八星宿,直接进入内阁被奉为国师,单从这里看,龛武帝荣少烨是重用了蓬莱仙人的。
可他却秘密联系上了巫沉凝,请她去查蓬莱。
无论他是否利用巫沉凝,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便是他不信任这位蓬莱仙人。
有可能真是叫巫沉凝办事,也有可能是想利用巫沉凝瞧瞧会有多少人因此而动起来。
易淮微微眯眼。
燕奕歌问:“你还要继续么?”
巫沉凝抿唇:“我觉得这蓬莱来得实在诡异,确实想要继续查一查。而且……”
她稍顿,看着易淮和燕奕歌,道:“蓬莱出现后,它的神秘让我有种熟悉感。我有过一瞬的念头,在想我师父是不是也来自蓬莱……而你所中的‘阎王追命",我从未见过,也是在师父的手札上见到。”
易淮明白她的意思:“如若是,那么我身上的毒也有可能来自蓬莱。”
易淮说完,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有没有可能,这个蓬莱…还和现实世界息息相关?
不过眼下都是猜测和想,一点论证都没有。
易淮想要弄明白,只怕也得顺着蓬莱查下去。
巫沉凝重重叹了口气,趴倒在桌子上,有点抱怨似的:“真的太复杂了,兄长你要是不帮我一把,我可能根本理不清。”
燕奕歌冷冷睨她:“跟谁撒娇呢。”
巫沉凝:“……”
她怒了:“我这是求助!求助!”
易淮本来也有点怪味的,被这么一闹,不由弯眼失笑:“先等等看吧。”
巫沉凝知他是要等淮水山庄那边的反应,又叹了口气。
易淮也没有问她为何没有求助淮水山庄,他猜得到。
巫沉凝多半也是知道她此行危险,不想将他牵扯进来。
易淮捏了捏燕奕歌的食指,在心里说:“突然有种真实感。”
指这个游戏的NPC,仿佛不像是数字生命,而是活生生的人。
并非代码编写,是真的鲜活的生命。
易淮也不清楚是因为自己现在真实入境了,和游戏时还能登出不同,还是……
巫沉凝又说:“还有,毒害荣少煜的人,荣少烨也一直在查。他来找我办事时,还跟我详细讲过荣少煜中的毒,问过我许多。”
易淮不是很意外,巫沉凝找他时开头说的那句话,就让他猜到了首尾。他随口问了句:“你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吗?”
巫沉凝凝重:“是‘缠骨"。这毒是下在香里的,而且需要长时间积累,断一天都不行,积累到一定时候,才能被诊出,但此时已经毒入骨髓,药石无医。这时候就不能再断了这种毒,此毒反而开始续命了,若是有一日断了,便能当场毒发暴毙而亡。”
“你也治不了?”
巫沉凝点点头:“我还在研究这毒,虽然找到了些法子可以压一压,但根治是做不到的。”
其实若是发现荣少煜中毒后,他们不藏着掖着,而是直接昭告天下大肆寻医,甚至就告诉荣少烨这事,以荣少煜还在世时巫沉凝和荣少烨就联系上了的时间线来看,或许荣少煜现在还在。
可很多事就是如此,阴差阳错,就错过了。
最后巫沉凝起身离开时,易淮喊住她,问了句:“你完全信任荣少烨么?”
巫沉凝稍顿,面具下的眼睛有着些许迷茫:“我遭到暗算被抓时,我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一枚棋子。可真的算下来……我更愿意相信他。”
她不是悲观的人,比起怀疑,总是更先相信。
巫沉凝也因此遭过不少罪,但她这性格始终没有为此磨灭。
她是心里怀揣着美好的人。
“……巫沉凝。”
易淮看向她:“虽然我总跟你说不要相信任何人,你能相信的就只有你自己,但你确实还是收了个好徒弟的。”
他把江黎初为了她的事跟他磕了响头,还跪地不起的事说了。
巫沉凝微顿,心下一暖的同时,也是无奈:“她就是这样。”
她没问易淮说不要相信任何人,是不是代表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所以对她也不是百分百的信任。
没必要。
从正式认识燕奕歌…现在应该说是易淮,从正式认识他的那天起,巫沉凝就知道,易淮不会全心全意相信任何人。
她退至门外,转身帮他们关门,同时看了已经仰头去看自己和低头去看自己的两个易淮。
除了他自己。
易淮只会相信自己。
所以他这样的人,只可能对自己动心。
多么不可思议,却又理所应当啊。
巫沉凝关上门后,易淮笑着看自己:“这醋都要吃?”
他就是安慰了巫沉凝一句,还是拐着弯说的。
燕奕歌凉凉:“我是伪冒品,比不得真品心善大度。”
易淮一顿,笑得更深了。
燕奕歌能直接这样说出来了,就是代表他没有再这么想了,所以能拿出来自嘲又或者利用了。
他软了语调同他说话:“哎呀,谁说的。”
易淮眨眨眼:“我们燕庄主明明和我哪哪都一样,真善美肯定都是一致的。”
燕奕歌睨他:“那你为什么安慰她?”
易淮:“这不她也是你妹妹吗?”
“义妹。”
“义妹也是妹。”
“你放不下阿宁的事。”
“说得好像你放下了一样。”
“……我放下了。”
燕奕歌在短暂的沉默了两秒后突如其来的一句,直接叫易淮怔住了。
他明白自己并非是赌气一说,也因此认识到了燕奕歌说的没他那么在意这些了究竟是什么意思,并且再次深深感觉他和燕奕歌虽然都是“易淮”,但也确确实实成了两个个体,总会有些细微的偏差不同。
易淮倒是没觉得不舒服,只是伸手去抱住了他。
燕奕歌也反手抱紧了自己。
还不等易淮说些什么,燕奕歌便道:“其实不一样也好,你能多些羁绊和在意的人,多些友人也好。”
易淮仰头看他,本来是想问你不吃醋了啊,可话还没出口,他就知道自己会说什么。
因为如若他和燕奕歌现下的处境掉了个个,那么他一定会说——
“能保住自己这最后一点温暖和感情,我吃再多的醋都无所谓。”
燕奕歌抱着易淮,将他的脑袋压在自己怀里,下巴搁在了他的发顶上,像是要将另一个自己嵌入怀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