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下午，学生们心思浮动，讲台上老师还在讲注意事项，底下已经开始交头接耳了。
戚宗把桌面上堆得高高的试卷一推，慵懒地趴在桌子上。
几张最顶上的试卷掉到了地上，前面的同学瞥了下，犹豫着捡起来放到戚宗桌面。
火红头发在下午灿烂的阳光中更加耀眼，同学被刺得眯了眯眼，见戚宗脸朝着斜下方，忍不住有点好奇地跟着看过去——
新竹般清秀的少年正低头写着什么，他的背挺得很直，阳光下的半边身子镀着柠檬黄的光晕。他身边的女生正和他说话，他侧着头垂眸注视女生，仿佛有纸页与洗衣皂的香味氤氲开来。
叫人看了就心生喜爱。
虽然同为男性，但前桌意外地并不介意林春温和班花聊天。他目光落在林春温捏着笔的手指上，泛着粉色的指尖似乎因为什么好笑的事情蜷缩起来，向来平静无波的眼也弯了起来，眼睫斜拉，细细密密地投在眼瞳上。
仿佛飞鸟掠过金光粼粼的湖面，白羽飘落。
林春温眼睫一眨，朝这边看了过来。
前桌心里跳了下，莫名其妙心虚地转过身。
他刚转过身，戚宗突然大声地咳了声，脚一伸。
“哗啦！”
他满桌的试卷书本都掉在了地上，讲台上的班主任因为这动静投来严厉的目光。
戚宗站起来，无所谓地抬了下手：“不好意思啊。”
然后他蹲下去捡书本，前桌愣了愣，也蹲下来跟着捡。
全班寂静，班主任无奈地叹了口气：“就这样吧，先自习，等到下课时间再走啊。谭匀，你和我来一下。”
顿时许多目光落在了谭匀身上，而谭匀也习以为常地收拾了下东西，跟上了班主任。
相比戚宗这样家世傲人但脾气桀骜的刺头，老师们更喜欢学习优秀家境同样不菲的谭匀。
才转来一周，老师们已经习惯有什么事都交给谭匀了。
与经常成为讨论中心的戚宗和谭匀不同，林春温并不习惯和太多人交往。难得被逗笑后，周围沉默了下，接着爆发了更激烈的搭话与交谈。
面对这样的热情，林春温有些疲惫。
突然有双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林春温转头看去，戚宗不出意外地站在他座位旁，臭着一张脸：
“走了。”
他把书包一甩，带子把林春温前桌的试卷碰掉了。戚宗退了两步，皱眉看了眼，压根没放在心上。他扭头去接林春温的书包：
“我来帮你拿。”
他没给林春温拒绝的机会，直接拿过来，被重量压得皱了下眉，没说话，往门口走去。
虽说还没有到下课的时间，但没有人敢出声阻止这位大少爷。
林春温书包被人抢了，眉头微微皱起，把桌面上几张试卷拿在手里，追上了戚宗。
故意等在门口的戚宗见他跟上来，嘴角控制不住地一翘，又立马压住。
一出班级，刚刚还装酷的戚宗可忍不住了，他有点小得意地拿眼去瞅林春温，一边问：
“怎么了，找我帮什么忙啊？”
他见林春温身上的校服衣领有点发白，凑上去有点小心翼翼地勾住林春温肩膀：“你钱还够用不？这校服怎么不换一身。”
林春温对他的靠近无动于衷，只是甩了甩肩膀让他放开。
戚宗见他不反感自己，眉毛顿时翘得老高，也不管林春温的动作，自顾自搭着他的肩膀，只觉得满鼻子都是干净的洗衣皂和柠檬沐浴露香味。
他不知不觉凑近了林春温脖颈间，像小狗似的闻着林春温身上的味道。
林春温转头，见戚宗靠这么近，伸手在他胸膛上推了推。
刚对上视线，戚宗跟做坏事被抓包那样僵住了，下意识去握住了林春温推他的手腕。
好细，他第一反应想。
大少爷酷爱打篮球，即便基因良好，长年累月晒下来也是偏褐色的皮肤。林春温的手却特别白，青色血管伏在皮肤下，纤长近乎无力的手指微微蜷缩……
戚宗就这么握着林春温的手，看入迷了。
林春温不耐烦地挣开了戚宗的手：
“等会你看到我指的那个人，你一定要拖住他，叫他去你家里做客，还是请他去吃饭都行。”
戚宗狐疑地问：“谁啊？男的女的，你拖住他干嘛？”
林春温低头整理手里的试卷：“我哥，他可能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我想把他这个周末都拖住。”
戚宗听是他哥，立马松了口气，笑了起来。他笑起来有股吊儿郎当的味，一边眉毛挑起，扯着嘴唇，漫不经心又自信：
“行，那你放心，他这周哪都去不了好吧。”
这帅耍到一半，林春温就往前走了。
戚宗鼻子里哼了口气，拔腿追上去：“诶，你走那么快干嘛？说起来，你和你哥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远处教学楼里，谭匀站在拱形窗户边，看着两人的身影。
再过去点是校外黑压压的人群，谭匀目光落在那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笑起来。
身后班主任对他说：“麻烦你了，谭同学，你提前走吧。”
谭匀回身，夕阳长长地在地上拉出影子。与满脸欣赏的班主任告别后，他往戚宗和林春温的方向走去。
那可是有一场他亲手策划的热闹，怎么能不去看看呢？
——
林恒真实在太好认了。
校外全是等着接孩子们的家长，偶尔有一两个提前溜出来的学生，面上也是无忧无虑的神情。
林恒真站在一颗高大的梧桐树下，地上飘落着几片叶子，他靠着梧桐树，胸前垂了根黑色的金属十字架项链。他身上的气质和学生截然不同，但过分稚嫩的年纪也绝和家长扯不上关系。
偶尔有家长投来好奇的目光，林恒真毫不在意，他注视着校门口，斑驳树影破碎地落在他眼睫鼻骨上。
戚宗一下子有些不舒服似地停了脚，酸溜溜地说：“你哥这么帅啊？”
林春温没理他，他们是从偏门出来的，林恒真看不到他们，但他却能清楚地看到林恒真。因此，林恒真身边那几个明显不怀好意的身影也十分明显。
他瞳孔紧缩，下意识抓紧了口袋中笨重的老年机。
林恒真看到了身边那几个人吗？他要不要打电话提醒？
但是这样的话，无疑会暴露自己看到了林恒真的事情。
还没等林春温想清楚，那几个人已经围住了林恒真，嬉笑地伸手去推他肩膀。
“哟，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好学生，真哥吗？”
“听说以前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哦。”
“怎么现在跟我们一样，到处混啊，真哥？”
林恒真无处可退，他背后就是粗糙的树皮。
树叶与书本的清香再也闻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混混身上的烟味臭味。
他吐了口气，再抬起眼时，锐利深黑的目光叫混混头忍不住退了步。
“上次跟老鼠一样在背后打闷棍，给你们打出成就感了？不然很难解释你们这群老鼠怎么敢出现在阳光下。”
他往前走了几步，肩膀撞上混混的胸膛，十字吊坠陷进他胸前肌肉的浅浅沟壑里。
“这里不方便动手吧？也好，正愁逮不到你们，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了。”
明明是来执行其他任务，但因为看到林恒真而临时起意要来炫耀的混混头子，忍不住又后退了一步。
他身边的小弟们却很不服气，纷纷叫嚷道：
“走啊，旁边就是个巷子，这次不把你打到叫爸爸我们以后不用混了。”
“臭小子，真他妈的嚣张，还想一个人打我们几个啊？”
眼看林恒真在不知道和混混们说了什么后，转身往旁边的小巷走去，林春温往前追了几步，又停下来。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戚宗，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可以去帮我看看我哥吗？”
“我真的很担心他。”
被林春温罕见的主动和脆弱迷得头晕脑胀的戚宗一口答应，把书包丢给林春温：
“你都开口了，那这个忙我肯定帮啊。”
他头也不回地朝那个小巷追过去，林春温被书包的重量坠得一弯腰。再次站起身时，已经看不到两人的身影了。
他咬咬牙，跟了上去。
他刚走到小巷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拳肉碰撞声，与抑制不住的痛呼。
但听声音全是那些小混混的，没有林恒真和戚宗的。
林春温松了口气，转身想找个地方等戚宗，却撞上了一具温热的躯体，他惊讶之下，往后摔去。
书包“嘭”地掉在地上，激起满地尘埃。
下个瞬间，一双稳健有力的手扶住了林春温的双肩。
“怎么这么不小心。”
带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春温想抬头去看，来人却用力把他揽进了怀里。
头顶传来沉甸甸的重量，这人把下巴压在他头上，双手环抱，禁锢得他动弹不得。
“谭匀！”
林春温挣扎不开，咬牙叫出声。
“那天宴会上我就想这么做了。你站在人群中间，连最稳重的先生目光都在你身上多停了几秒。”
“腰比我想象得还细。”
双手下移，丈量着他的腰围。
让人不安的热度在他们之间发酵，林春温闷声挣扎，却完全动不了。
戚宗走出来，手上还拖着死狗似的小混混。他看到谭匀怀里的林春温，一愣之后目眦欲裂：
“放开他！”
小混混被重重丢在地上，发出了痛苦的哼哼。
随着戚宗走近，谭匀圈住林春温的手越发收紧。
而林春温根本不关心他们，他被人以屈辱别扭的姿势抱在怀里，却顾不上觉得丢人。
他无处可藏，看着从小巷中慢慢走出来的少年：
“哥哥。”
林恒真浑身是汗，头发被捋了上去。
胸前的黑色十字架不知什么时候断掉了，他缠在手中，十字架的末端滴着血。
“滴答。”
夕阳照在他的脸上，似乎因为这刺目的光线，林恒真眯起眼睛，看着林春温，犹疑而缓慢地叫道：
“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