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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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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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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传来人声,将粟黑从沉思中惊醒。 房门打开,一名侍人出现在门外,向粟黑躬身行礼,口称公子项召见。 “此时?”粟黑合拢写到一半的竹简,看向侍人面露不解,“公子可曾言何事?” “并无。”侍人神情木讷,声音平板,看不出半分机灵。但能成为公子项近侍,自有其过人之处。口风严谨,楚侯宫上下无能出其右者。 心知问不出什么,粟黑索性不再浪费口舌,收拾起桌上的竹简,仔细封入木箱,起身整理冠帽,旋即走出房间。 历城位置险要,战火连年不断。 城池几经损毁,又很快重建。城墙和道路房屋多次修复,综合齐、楚国两国的建筑特色,称得上独树一帜。 县大夫的官邸位于城池东侧,内外二层,仿效要塞建造,遇袭关闭大门,防守固若金汤。 公子项和公子弼驻跸官舍,一在北厢,一在南厢,以影壁为中轴,相隔庭院回廊,彼此泾渭分明。 粟黑穿过廊下,恰遇数人迎面走来。 认出彼此身份,几人隔空见礼,其后并肩同行。 “公子忽然召见,不知所为何事。” “莫非盟约有变?” “齐人要食言?” “暂不得而知。” 几人脚步飞快,转眼间穿过回廊,来到一间厢房前。 房间门紧闭,两名侍人守在门外,一左一右垂手恭立。 和传话的侍人相类,两人神情呆板,好似木雕泥塑。眸底偶尔闪烁精光,稍纵即逝,快得来不及捕捉,仿佛是错觉。 粟黑等人停在门外,当即有人入内禀报。 不多时房门敞开,公子项的声音从室内传出:“进。” 来者皆是公子项门客,出身五花八门,既有楚人,也有粟黑一般的流亡氏族,还有慕名而来的各国贤才。 无一例外,身上皆有过人之处,有拿得出手的真本事,否则也不会得到重用。 几人压下心中揣测,各自整理冠帽,在门外除履,只着布袜走进室内。 房间内点着七八盏铜灯,灯身铸成飞禽走兽,造型夸张,眼睛格外大,带有显著的楚地风格。 灯身顶部延伸枝杈,枝杈末端托起灯盘。 火光在盘中跳跃,照亮昏暗的室内。 一架屏风落地摆放,屏风前未设桌案,散乱放着几只木箱。箱盖尽数敞开,箱 中的竹简和绢一览无余。 公子项斜靠在一只木箱上,单手握着一卷竹简,微低着头,半面隐于暗影,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参见公子。”几名门客走进室内,一起叠手下拜。 “免礼,坐。”公子项抬起头,示意几人不必多礼。手指地上的竹简,开门见山道,“召几位前来实为兵事。” 门客的反应如出一辙,来不及安坐,纷纷探手拿起竹简。 “越国调兵?” “观其势,恐二军齐出。” “吴有异动。” “魏君称病,对楚使避而不见。” “上京……” 粟黑捧起一卷竹简,其中记录上京变故。出使晋国的刁泰回归,妄图挑拨天子执政,行事不秘被看穿,当日就以重罪下狱,家族也被连累。 “刁泰下狱?”粟黑紧锁眉心,对天子和执政的关系心生茫然。都言君臣不和,如今来看,貌似还有转圜余地? “上京之事暂且不议。”公子项敲了敲竹简,吸引几人注意,使目光聚集过来,“越军突然调动,诸位如何看?” “越侯薨,丧礼未完,应是虚张声势。”一名门客说道。 “不可轻忽。”另一人提出反对意见,“公子煜韬略过人,行事难测,不能以常理推断。谨慎起见,仆以为应慎重对待,命边境各城严密防范。” “仆也认同。” “尔等思虑过甚,公子煜固有才,国内根基不稳,有松阳君和钟离君在侧,必定束手束脚。之前诛灭梁氏和袁氏,想是越侯在背后推动。如今越侯已薨,君位定有争夺,稳固朝堂尚且不及,哪有余力向外发兵?”说到这里,门客朝向公子项叠手,信誓旦旦道,“公子日前屯兵邳城,想被公子煜知悉,这才调兵虚晃一枪,必在装腔作势。” “此言差矣。”持反对意见的门客表情严肃,声色俱厉,“汝要误公子,实乃包藏祸心!” “血口喷人!”被指责的门客勃然大怒。 “公子,切勿听信石林之言,公子煜定有谋算,绝非虚张声势,万万不可掉以轻心。”粟黑在这时开口,认为必须重视越国的行动,“前有公子珩晦迹韬光,归国后锋芒毕露,短短两年大权在握,仆旧国被其所灭。今公子煜与晋盟,且有灭大氏族之功,焉能小视于他?旦有万一,追悔莫及!” 石林不服气,仍想要开口再辩。 公子项及时出声,打断几人的争论:“好了!” 门客们同时一惊,转头看过来,见公子项面露不悦,马上意识到失态,不禁心中惴惴。 “召尔等前来商议,不是吵架。”公子项坐直身体,对门客的言行极为不满,语气难免冰冷,“公子煜有经天纬地之才,不下于晋侯。其调兵必有所图,我意尽快与齐定盟,以防国内生变。” 这番话出口,室内顿时一静。 良久,一名门客开口道:“公子认为越会袭边?” “十有八九。”公子项环视众人,沉声道,“楚煜为人跌宕风流,洒脱艳逸。一场宫宴,强势威慑诸王子王女,贵族不敢言,天子无能指摘。此事后,上京无人敢惹。这样的人岂会行事无谋?” 话音落地,石林等人脸色煞白,低头不敢言语。 “赵弼忌惮晋越,不惜与楚结盟。我亦然。”公子项没有隐瞒众人的打算,直言道,“林珩远迈晋幽公,晋必行霸道。楚煜亦胜越侯,松阳君钟离君不过踏脚石,不死也会降心俯首,绝不敢有叛意。此二人结盟,必为楚心腹大患。与齐盟视同与虎谋皮,然当此时,楚别无选择。” “公子,上京……” “上京?”公子项嗤笑一声,转动拇指上的玉环,轻蔑道,“天子私心太重,执政有心无力。满朝贵族鼠目寸光,不足与谋。短暂联手尚可,长此以往无半分益处。况天子忌惮诸侯,楚也在其列。我同样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 门客们陷入沉默,一时间寂然无声。 粟黑正打算开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一名侍人捧着信鸟走入:“公子,国内有急报!” 公子项接过信鸟,亲手解开信鸟腿上的木管,取出卷成筒状的绢。 绢布展开,一行字闯入眼底,他的神情骤然一变。 绢上赫然写着五个字:越军袭邳城。 看过绢上内容,门客都是心头一紧,眼底闪过多种情绪,惊诧、愕然、难以置信,个别还有恐慌。 后者以石林为代表。 就在方才,他言之凿凿公子煜不会出兵。这一刻被现实打脸,他变得心慌意乱,耳畔嗡嗡作响。心中举棋不定,不知是否该为自己辩解,还是就此缄默不语。 粟黑等人审慎思考,很快达成一致,开口道:“公子在邳城屯兵,越摆明针锋相对,定然所图非小。仆等赞同公子决定,与齐定盟,速归国。” 公子项没有马上回应,侧身靠向木箱,手肘搭在箱盖上,沉吟许久才道:“齐商遍布各 国,消息极是灵通。越攻楚,事情定然瞒不住。赵弼最擅把握良机,虑无不周。我若表现急切,难保他不会狮子大开口,在盟书上做文章。” 门客们相视一眼,皆知公子项所言在理,绝非是在杞人忧天。 以齐国的作风,雪中送炭不必想,投井下石、乘人之危更有可能。 “公子,无妨以退为进。”粟黑向公子项进策。 “如何以退为进?” “事情无法隐瞒,不妨对公子弼直言,道军情如火,公子需尽快归国。关乎盟约,采用昨日商定。如对方不愿,想要对楚予取予求,公子作势生怒,放言结盟作罢。”粟黑一口气说完,目光灼灼看向公子项。 “有几成把握?”公子项问道。 “五成。”粟黑实话实说。 “仅有五成?”公子项皱眉。 “公子,公子弼之所以与楚修好,晋必为要因。楚越将战,齐边境未必太平。晋邀西境诸侯会盟,欲成霸业,迟早会东出。届时,齐国将会如何?” 粟黑一番话落,公子项当即陷入沉思。 门客们默不作声,看向粟黑的眼神极为复杂。莫怪他最受重用,果真是心智卓绝,眼光锐利。 公子项很快做出决定,采纳粟黑的建议。 “明日见赵弼,汝在我身侧。” “诺。”粟黑叠手领命。 大事定下,公子项挥退众人,准备书信国内严守边境各城,以防越军突袭。 门客们离开房间,二二两两走在廊下。粟黑被簇拥在中间,面对各种恭维,始终宠辱不惊,稳如泰山。 天空爬过闪电,雷声炸响,雨越来越大。 门客们驻足观雨,提起邳城战事,都希望雨能多下几日,延缓越军攻势。 “待公子归国,越定无胜算。” 公子项膂力超群,有扛鼎之能。他擅使一杆铁槊,临战所向披靡,战场上罕逢对手。 门客们对公子项信心满满,对战况也颇为乐观。 唯有粟黑缄默不言,静静站在廊檐下,凝望飞落的雨瀑,眉心深锁,忧虑萦绕在周身,仿佛与旁人身处两个世界。 “大雨不利攻城。” 门客们言辞笃定,认为夏雨瓢泼,越军的攻势必会受阻。 现实却恰恰相反。 邳城连日被雨水笼罩,越军在雨中发起进攻,城内守军迫于无奈,只能在雨中鏖战。 “越人疯了不成?” “又来了!” “速躲!” “小心避开!” 雷声轰鸣风雨大作。 破风声不断袭来巨石断木接连砸落女墙被砸出缺口躲在墙后的守军躲闪不及被滚动的巨石碾压连声惨叫都没能发出就变成一滩肉泥。 城下越军推出攻城车车上搭建两层木楼上层擎起攻城锤和抛石器下层悬挂挡板如同一座藏兵塔令人望而生畏。 强壮的青牛拖动车辆巨大的木轮压过地面辙痕深达半米。 “袭!” 甲长指挥车辆挥动手臂发出暴喝。 巨石撕裂狂风断木破碎雨幕呼啸着砸向城头。 数轮进攻之后车上吊起挡板藏在底层的甲士拉开强弓点燃的箭矢接连飞出悉数落在城头。 火箭数量不多对楚军的打击却非同小可。 火箭点燃城头的旗帜水浇不灭扑打无用。一旦沾染火星很快会被烈焰包裹在火中失去性命。 “为何?” “这是为何?!” “天火?” 楚军惊骇欲绝呆呆地望着火焰竟然忘记了还击。 直至甲长扯开嗓子提醒楚军才匆忙拉开弓箭与攻城的越军对射。 城下松阳君望见这一幕同样心生骇然。 他手按佩剑不自觉握住剑柄。想起出兵前夜楚煜召见他时的一番话不由得头皮发麻。 “此物乃晋侯相赠仲父可观其用。” 松阳君用力搓了一把脸小心摸了摸脖子庆幸头颅还在。 智计过人凶横残暴。 这样的两个人做对手势均力敌 ?来自远方难分伯仲。史无前例结成婚盟天下谁能与之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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