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舒若看着?赵仲平,并没有被人要求做出选择的惊慌失措,或是犹豫不决,她脸上的笑容依旧,可愈是如此,愈是让人不敢放松警惕。
她明明看起来就如同一般的闺阁女儿,嘴角翘起,可笑意不达眼底,甚至给人针锋相对的错觉。
“依我看,二哥多虑啦,即便早早买了梨子?,又能怎么样。若是后头有更好的,我一样?可以买得起。”
崔舒若的语气迤逦,眸光陡然锐利了两分,“因为决定权在我,不论是多少我都买得起,不似梨子?要?被人挑来拣去?。
区区几?颗梨子?罢了,难不成以妹妹衡阳郡主?的爵位俸禄会买不起吗?再不济,妹妹好歹也曾在梦中受仙人指点过,说?不准哪日还?能参悟枯木种梨之术,由着?我自己种出世上最好的梨。”
崔舒若说?到最后,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话有趣,掩嘴笑起来。
她头上的步摇轻轻摇晃,既有世家贵女的仪态,又不失俏丽。
可听了崔舒若一番话的赵仲平心情就不怎么美妙了。
就如同赵仲平方才的意有所指,崔舒若同样?借着?梨子?反讽了一番。
她说?自己拥有主?动权,不管是赵仲平,还?是赵巍衡,她都有选择的机会。而且不论是谁,凭借她今时今日在国公府的地位,窦夫人疼爱她,齐国公看重她,甚至连考验他们,都要?把崔舒若叫进去?一并听,若只是因为她选择了对方的阵营就因此攻讦她,只不过是自寻苦头。
甚至等到将来,输赢已分,难不成赵仲平还?能为了出当日她站在赵巍衡身?边,就因此治罪吗?
不可能的,别忘了崔舒若夜梦仙人,还?曾经?在并州祈雨救下无数百姓,甚至为齐国公府带来大比财帛的绣坊也是崔舒若一手操办。动她,无异于自掘根基。
然而真正令赵仲平觉得难受的,是因为他很清楚,崔舒若说?的都是对的。
即便心中不忿愤懑,可为了维持自己一惯的温文尔雅世子?模样?,也为了崔舒若所言的可以自由选择梨子?的能力,赵仲平还?是要?温和的笑着?回答,“看来是我多虑了。”
但区区几?个字,明明是笑着?说?出来,不知怎的,隐隐约约似乎能听出咬牙切齿的味道。
不过,崔舒若可不会在意。
只要?赵仲平一日没有继承国公之位,齐国公府就还?是听齐国公和窦夫人的。
崔舒若完全不必怕他们。
即便是赵知光,在崔舒若眼里也只是一个麻烦事,犹如牛皮糖,去?也去?不掉,看着?又令人不喜。崔舒若能一直容忍,也不过是不愿把事情闹得太僵。
而且她对窦夫人确实有母女情分,不管窦夫人是否忽视赵知光,是否最疼爱自己,可他们都是窦夫人与齐国公亲生?的孩子?。
窦夫人也许会无条件偏向她,但齐国公心中有无芥蒂就很难说?了。
说?到底,都是一桩丑事。
崔舒若的这些念头也不过是在心里转了一圈,面上仍旧是和煦柔笑,仿佛是府里再普通不过的小娘子?。
可只有真的和她打过交道,才能发现潜藏在这副表象下的心思到底有多深。
崔舒若不愿意继续和赵仲平在此耽搁,索性轻轻一福,向他告辞。
而这一回,赵仲平还?礼了。
崔舒若转过身?以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赵仲平又何尝不是呢?
两人几?乎是同时变脸。
赵仲平胸腔里翻涌出的情绪却比崔舒若要?多得多,他和崔舒若打的交道少,过往不过是点头颔首,几?无深交。但仅仅凭她过去?进言齐国公的几?桩事来看,也能知道她的聪慧。
但平日里相见,她从无聪明的傲气自负,永远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不免叫人忽视了她在正事上的手腕。
今日算是他和崔舒若头一次交锋试探,也算是叫他意识到崔舒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仲平沉着?脸回了自己的院子?。
但回去?以后,他发觉自己越是深思有关崔舒若的一切,才越是能察觉出在她看似无辜柔弱表象下,无形中推动了多少事。
实在叫人细思极恐。
他把目光落在自己在案上写的“忍”字,心中一叹,不免扼腕,自己还?是太过着?急。阿耶不过是同时考量他和三弟,就叫他乱了分寸。
赵仲平思忖再三,多少有了些头绪,他命人喊来陈氏。
从未被赵仲平主?动想起的陈氏欣喜不已,她以往都是低眉颔首,脸上的表情也大多是浅淡内敛的,这一回破天荒有了几?分颜色。
她既欣喜又紧张的进了书房,看着?似乎有些局促,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替赵仲平磨墨,就见他已经?放下了毛笔。
“你进门多年,我怎么见你和我的两个妹妹都不大亲近?”
赵仲平温声说?完,陈氏脸上的神情已由惊喜转为错愕,而后则是不知所措,她以为夫君是要?责怪自己,连忙低头屈膝认错,“是妾身?不好……”
还?没等她说?完,就被赵仲平打断,他眼神厌烦,但脸上笑容和煦,“阿瑜,我并无责怪你的意思,”
赵仲平顿了顿,继续道:“只不过是担忧你和平娘舒若她们的关系不够好,在府里举步维艰。尤其是如今二妹深受爷娘疼爱,你若是能与她打好交道,对你也是有利的。”
赵仲平愈发柔声,一副替陈氏着?想的样?子?,循循善诱道:“二妹进国公府以来,你做嫂子?的也不曾送过什?么,不如仔细挑些好的,时不时送去?,只当是叫好。
你放心,只要?是跟二妹之间的往来,不必吝惜钱财,不够的我补上。”
陈氏许是一时没绕过来,下意识道:“可舒若妹妹是爷娘最看重的人,并州能寻来的最好的一切怕都在她的库房里了……
妾身?恐怕再怎么不吝惜钱财,也打动不了她。”
赵仲平的脸色难堪了一瞬,只能强忍着?心中不悦,语气生?硬的说?,“那便罢了,你多顾着?些二妹,进来时不时去?见见她也就是了。”
陈氏打量着?赵仲平敲不出喜怒的脸,
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若是一般人家的夫妻,兴许还?能撒个娇,含糊过去?,可陈氏跟赵仲平的夫妻情分淡薄,远没有到此种地步,她只能讪讪福身?,“妾身?明白了。”
不提赵仲平在陈氏这里受到的挫败,崔舒若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却深思起了今日的事。
对她而言,无异于意外之喜。
她算是间接的参与进了齐国公的考验里,但不同的是,她什?么都不用做。在齐国公眼里,她是辅佐未来齐国公的人选,以目前的形式,世子?不会轻易废立,可却有可能会死,赵巍衡就是那个备选。
崔舒若坐在席子?上,轻轻的转动茶碗。
话虽如此,被动的辅佐赢家和下对输赢,是截然不同的。
她一同进了书房是众所周知的事了,这段时日,她怕是私底下见谁都不好。不过也无妨,崔舒若的目光落在了院子?外长得正好的柿子?上。
崔舒若的脸上浮现笑意,她唤来行?雪,问对方如今她院子?里的柿子?树开?得好,正巧到国公府已久,可却一直没有和几?个嫂子?们一同聚聚,未免不美,若是自己想要?请她们一同过来品尝,再准备些席面,该如何做?
行?雪官宦人家出身?,又在府里待了许多年,对这些人际往来了然于心,很快就流畅的说?出来。
崔舒若伸手提醒她停下来,笑着?说?,“那就按你说?的办,有什?么需要?的就派去?去?取,不必事事都经?过我。”
崔舒若眼睛弯得更?深一些,握住了她的手,“我信你。”
面对崔舒若重于千钧的三个字,行?雪一愣,神情说?不出是喜悦还?是讶异,但眼神却坚定了起来,“郡主?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厚爱。”
崔舒若将事情交给行?雪以后,只需要?偶尔过问几?句,因为行?雪确实尽心尽力,安排得极好。
在崔舒若安安稳稳坐在室内喝茶的时候,系统忍不住控诉老奸巨猾的宿主?。
亲亲,您怎么能这样?呢!】
崔舒若不以为意,“我怎么了?”
亲亲您嘴上说?信任,其实就是想偷懒,这可不行?,有违我们统的宗旨……】
崔舒若淡定的给自己续上一杯茶,“统子?,你不懂,这叫知人善用。你瞧瞧古往今来的皇帝,聪明的就放权,他们管着?人,即便一辈子?不上朝或是后来沉迷炼丹都没事,可什?么都抓在手里的皇帝呢?
是,政治清明,但早早地把自己累死,诸多抱负都没能实现,说?不准还?会遇到一个败家子?,把他积攒多年的家底挥霍一空。统子?,人类文化博大精深哦”
系统本意只是想先?控诉宿主?偷懒,然后再劝导她应该更?主?动点去?做善事,不要?每次闷声不吭直接干个大的,然后能躺平很久很久。
可是宿主?太厉害,它每次都占不到上风。
系统甚至都能想到宿主?会怎么回答,“你就说?我功德值攒了没攒?”
它就无言以对了。
统生?艰难啊
不过,跟对了宿主?确实不用操心业绩,听说?有的统跟的是废柴宿主?,不但要?统手把手教怎么获得功德值,还?总是质问自家统为什?么一定要?逼迫他得功德值,总想着?不劳而获。
听说?那只统年纪轻轻,数据运行?都不流畅了,多半是被气的。
这样?看来,它实在是跟对了宿主?,偶尔还?愿意给它买零嘴呢!!
想到这里,系统觉得它又骄傲了起来,挺起自己的小胸膛,继续放养宿主?,去?找别的统听统界八卦了。
崔舒若还?不知道系统的小心思,也不知道系统多么以她为傲,而是静静地盘算明日的小聚。
陈氏也没想到自家夫君才提过一嘴,自己就被崔舒若请了过去?相聚,临行?前赵仲平还?特意叮嘱她宴席上多注意着?点崔舒若和孙宛娘有没有窃窃私语,或是私底下的交集,而她若是能抓住机会,好好的和崔舒若打交道那自然就更?好了。
陈氏虽说?不算顶聪明,可好歹阿耶也是官身?,不至于真的蠢到一无所觉。
听到赵仲平的交代,真到了崔舒若那一块小聚,用着?席面的时候,难得比以往热络,跳出来敬了崔舒若好几?杯,说?了写好话,着?实把其他人都吓到了。
崔舒若既然打的是想要?与几?位嫂嫂小聚的名义,自然就不会只请孙宛娘和陈氏,还?请了其他几?位庶子?的妻室。不仅如此,她还?请了赵平娘,免得哪一日传出她工于心计,倒把赵平娘衬得无礼的谣言。
未雨绸缪多准备些,总不会出错。
何况,人越多才越好呢。
崔舒若特意把赵平娘的席位安排在自己身?边,和孙宛娘之间隔着?赵平娘,如此一来,在外人眼里,即便是想窃窃私语,怕也是不能了。
崔舒若要?的就是这样?,免得给人遐想的余地。
不仅如此,宴席上的几?位嫂嫂,她都没有厚此薄彼,而是一样?的交谈说?笑,包括陈氏。不管陈氏如何努力热切,她都是不失礼数的应付,但又不叫人觉得她们俩特别要?好。
一群后宅女子?凑在一块,除了钗环首饰,也免不得聊些外头的是非。
也不知怎的,就提起那位将并州闹得满城风雨的侯监察使。
席上的都是齐国公府的女眷,也许细枝末节上要?争论,可在立场上都是一致的,提起侯监察使自然是同仇敌忾,每一个说?他好的。
有一个荣长脸的女眷,额上点着?朱砂,捋了捋身?上的披帛,语气不屑,“谁不清楚那位侯监察使不过是靠着?妻族发家,也不知他走在外头怎么敢那么嚣张,掂量着?没人清楚他是什?么底细呢。”
“谁说?不是,对柳氏一族奴颜媚骨,到了并州就耀武扬威。”
……
一群在后院里大都不是简单人物的女子?们凑在一块,倘若要?非议谁,那真是能把他祖宗十八代都拎出来阴阳怪气,变着?法的骂。也就是在这样?的情景里,崔舒若也从众的插了句嘴。
“可不是么,听闻那侯监察使‘入赘"柳家的时候,都二十好几?了呢,寻常人家早娶了妻,看来
啊,他要?么是家徒四壁,要?么是身?有顽疾。”
崔舒若在说?到“入赘”的时候,咬字故意重了些,大家都以为她是在奚落侯监察使对妻子?一家卑躬屈膝的姿态,于是一个个都掩嘴笑了起来,很是欢乐。
可只有孙宛娘听懂了她的意思。
崔舒若的目光和孙宛娘一触即分,看似轻飘飘,可两人心里都有了数。
崔舒若便清楚今日这场小聚的真正目的算是达到了。
这就是和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了。
陈氏也的确一直关注崔舒若和孙宛娘,可方才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她当真是不觉得有什?么,还?在想赵仲平是不是多虑了。
等到小聚要?散了,陈氏还?特地走得慢一些,想看看崔舒若和孙宛娘会不会趁这个机会暗中说?话。然而,并没有,非但没有拖延,甚至孙宛娘连一点留恋都没有,在经?过陈氏身?边时还?颔首浅笑打了声招呼。
陈氏慢慢悠悠的离开?了崔舒若的院子?,眼看孙宛娘都走远了,两人间确实没有交集,她心里总算是放心了。于是回去?将小聚上的事同赵仲平说?了,表明崔舒若和孙宛娘之间确实没什?么。
赵仲平才算是放下心。
在陈氏小心又暗藏期盼的目光里,赵仲平放下手里的毛笔,俊朗不凡的面容带着?浅笑,“今晚,我去?你房里。”
陈氏低下头,白净的面容犹如远山蒙霞,羞怯不已。
也正是因为她的低头,故而没能看清赵仲平面上一闪而过的为了应付而生?出的不耐。
防备归防备,可齐国公布下的考验还?是要?给出成果的。
等到侯监察使再次带着?士族豪绅的人来寻齐国公的晦气,看看他究竟要?交出怎样?的答复时,一群儒生?拦住了侯监察使。
他们个个义愤填膺,似乎侯监察使是害了他们全家的凶手一般,没个好脸色。但断人前途和杀人父母又有什?么差别呢?
儒生?们拦住侯监察使,不可能让他走。
而且文人的嘴,剜心的刀,骂起人来字字不带脏,句句戳人肺。
他们质问侯监察使为何要?为难齐国公,齐国公是并州刺史,政治清明,所有的政令都下得理所应当,治下百姓和乐。话里话外就是在指责侯监察使是个小人,喜欢搬弄权术,为难忠良。
但最主?要?的是,怎么能同世家沆瀣一气。
虽说?侯监察使联合世家主?要?是为安置流民一事进行?发难,可之前世家也甚为齐国公在庶民间选拔贤能并开?设学?堂一事颇有微词。
这些儒生?大多都是庶族出生?,齐国公的政令可谓是给了他们一个爬向官场的机会,而不是做个低贱庸碌的小吏。
世家既然能因为齐国公触及他们的利益,而选择和侯监察使合作?,儒生?们为什?么就不能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而跑来和侯监察使对峙呢?
要?知道,所谓庶族,往往不少是家境富庶的,不过是比不得世家传承久远罢了。
这些儒生?人数众多,在并州绝对算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当他们联合起来为难侯监察使的时候,法不责众,侯监察使总不可能真的把他们都抓起来吧?
尤其是儒生?的背后还?有赵仲平在撑腰。
赵仲平素日里礼贤下士,因着?自己文采斐然,又有心结交,文士儒生?们都对他倍加推崇,此事只需要?稍露口风,有的是愿意为他效马前卒的人。
看着?侯监察使被一众气愤的儒生?围在马车上不敢下来的样?子?,赵仲平在不显眼的角落深藏功与名,静静地注视着?侯监察使的狼狈。
他心情大好。
三弟啊三弟,我倒要?看看这一回你会如何应对。
侯监察使被痴缠了半个时辰,最后只好铩羽而归。
不仅如此,等到侯监察使回府以后,他家府门口总是能围上许多儒生?,为此连日都不敢出门,即便是府里采买的管事都要?低调走角门。
赵仲平对此十分满意。
这样?的境况维持了足足有十日,最后还?是齐国公亲自去?解的围,告诉他们侯监察使不过是初来乍到,对并州尚且不熟悉,才会贸然提出种种不合时宜的法子?,往后他会好好为侯监察使提醒,免得令侯监察使再不慎做出错误的决定。
齐国公看似是劝走了儒生?文人们,实则亲自做实了此事,闹得侯监察使连最后一点颜面都没有了。
侯监察使当初是怎么耀武扬威,如今就是怎么骑虎难下、颜面尽扫。
为此,他龟缩在府里待了许多日才敢出来见人,气焰也不似之前嚣张。
等到他再和齐国公相见时,仍然不忿,但也只能阴阳怪气齐国公好手段。而等此事稍微告了一段落,侯监察使仍旧未偃旗息鼓,反而开?始插手并州的军政大权。
名义上,他毕竟还?是和刺史同品级的。
在侯监察使为此事奔走时,赵巍衡一伙,也终于发力。
齐国公也借着?政务的由头,亲自把人请进了齐国公府。然而一进了书房,齐国公屏退左右,只留下赵巍衡和侯监察使,之后陡然变了脸色。
齐国公沙场杀人无数,他一动怒,气势威沉,寻常文官只怕要?吓软腿。
侯监察使到并州以后,屡次为难齐国公,软刀子?吃了不少,但从来没有被齐国公当面为难过,此刻也有些坐不住了。
但他还?记着?自己的身?份,背后还?有太子?撑腰,硬是挺直腰质问,虽说?被齐国公压得完全没有了气势,可好歹能不结巴,“赵刺史意欲何为,难不成要?威胁我不成?我可是太子?……”
齐国公压根不给他说?完话的机会,直接丢出了一块同心佩。玉佩滚落在地,发出一声裂响,清脆悦耳。
“侯监察使可清楚在停妻另娶在我朝是大罪,何况是陪你守过爷娘丧妻的糟糠之妻。”齐国公黑着?脸,冷声质问。
侯监察使这回可维持不住体面了,他慌慌张张的道:“齐、齐国公可是有何误会?别是随意听刁民小妇攀咬,误解了什?么。”
齐国公语气严苛,不悦至极,“监察使难不成以为我是坊间搬弄口舌的妇人不成?我既敢当着?监察使的面说?出来
,自然是早已查实。”
侯监察使慌张不已,连声请齐国公大人不记小人过,他也并非有意如此。
在他的哭求下,齐国公假意不忍,叹气道:“眼下倒不是律法的事,反而是……柳家。”
齐国公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眼,见他果真恐惧,掩下笑意,一副担忧的模样?,“他们可会饶恕你?
依我看,柳家可不是那么好骗的,他们如今正得势,若是执意要?做什?么,怕是我也会受牵连。”
齐国公说?的都是瞎话,天高皇帝远,他怎么可能怕区区一个柳家,就算是太子?他也是不怕的。
侯监察使想起柳氏女的跋扈,还?有大权在握的岳丈,心里慌得不行?,竟扑通一声给齐国公跪下了。
他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但别说?,长得好看真是有优势,颇有点梨花带雨的味,“齐国公求求您救救我,我先?前是鬼迷心窍了,才敢那么对您……”
在侯监察使的连声哭求下,齐国公把被他握在手里的袍角漫不经?心的扯开?,在他绝望的时候,低头一笑,“真是可怜啊,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我也不忍心见你落难。
可总不好白白得罪柳家吧。
往后,侯监察使可要?懂得什?么该做,什?么该说?。”
得蒙曙光的侯监察使不住点头,像只讨食得哈巴狗。
齐国公的手掌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他的脸,总算有了笑意。
等到碍眼的东西出去?以后,齐国公夸奖赵巍衡,“你做的很不错,与其不断地争斗,倒不如直接釜底抽薪,绝了隐患。”
得到齐国公的夸奖,赵巍衡也没有焦躁。
父子?俩交谈了一番,大多是齐国公在教导赵巍衡,而到了该离开?的时候,赵巍衡还?是停住了脚,“阿耶,孩儿有一事不明。”
“你说?。”
“圣人昏聩病重,太子?刚愎自用,整个晋朝摇摇欲坠,早不是当初那个让阿耶不得不俯首的朝廷了。我们为何不直接反了晋朝江山,还?要?想方设法制衡如跳梁小丑般的监察使?”
也许是感?怀赵巍衡前一件事办得妥帖,齐国公心情极好,也愿意透露一两句,“时机未到,沉不住气的人,是笑不到最后的。”
也不管赵巍衡听懂了多少,齐国公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然而这一等,真的叫齐国公等到了。
因为太子?派往北地各州郡的监察使,并非每一个州郡都能如齐国公这般顺利收服。
其他州郡大都不顺利,矛盾累积,直至爆发,甚至有州郡因此斩杀派去?的官员,而后直接挂旗谋反。他们称建康漠视北地百姓死活,只识得争权夺利,在胡人危及中原大地之际,竟还?要?派人为难州郡。还?有些是攻讦老皇帝昏聩,把北地给丢弃了的。
如此一来,响应者众,有四个州郡挂旗征讨。
不仅如此,在北地州郡情势危急的情况下,老皇帝驾崩了。
有些州郡的刺史忠心,但效忠的却是老皇帝,太子?如何,当真不好说?。
在风雨飘摇之际,太子?继位。若他是个有远略、贤明的君主?,那便该第一时间安抚北地尚未谋反的州郡刺史们。结果太子?不愧是工于心计权术的,登基后满心满眼想着?的还?是排除异己,以绝后患个。
他登基后下的第一道诏令就是毒杀废太子?家眷。
此事引得众人哗然,废太子?毕竟已死,何必要?再生?事端?
太子?,哦不对,如今该成为晋帝,不仅不顾朝野非议,还?命人大兴土木,奢侈之风犹甚老皇帝,为此不惜横征暴敛。
南边虽富庶,可百姓都只是百姓,再富裕又能到哪去?呢?
一再加重赋税,百姓无力生?活,于是南边也多了很多起义军,坊间甚至传言是太子?害死了老皇帝。
整个晋朝摇摇欲坠。
按理而言,如今阖该是齐国公要?等的时机了,可他迟迟没有动静。
齐国公府里再一次闹出动静,却是因为赵巍衡。
他竟然敢当众劝齐国公起义造反,被齐国公严词拒绝后,甚至下跪继续陈述晋朝的种种失德,晋帝的暴虐无道。
赵巍衡字字恳切,跪在地上,背却挺得笔直,生?生?质问,“阿耶,您为大晋操劳的已经?足够多,纵使先?皇与先?皇后有再大的恩情,您也早已还?完,为何不起兵反了这腐朽无道的晋室。
阿耶,为了并州百姓,为了天下,请您反了吧。”
齐国公被他气得来回踱步,“孽子?,孽子?!你甫一生?下来,我就该掐死你!”
赵巍衡却面无惧色,反而大义凛然地跪在地上,拱手,长叩,声如洪钟,“若能叫阿耶起兵,您便是打死我也无妨。”
齐国公被气笑,胸腔起伏,连声道好,说?罢便去?拿佩剑,当真做出要?砍死赵巍衡的架势。
好在周围的幕僚、家将们围在左右,硬是拦下。
盛怒的齐国公哪那么容易消气,他不能提剑砍死这个孽障,索性取出家法,亲自责打。
每打一下,赵巍衡闷哼一声,齐国公就质问一遍,“孽子?,你可知错?”
赵巍衡会□□的继续道:“请阿耶起兵!”
如此往复,闹得极大,赵巍衡的背后都濡出血迹了。
见势不对的幕僚连忙派人去?后院寻窦夫人,此事太大,不仅是前院,后院也传进了消息。
听闻一切的崔舒若,突然有一种大局已定的错觉,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赵家的富贵,大齐的辉煌,恐怕就是从今日起始的。
她眼神坚定,毫不犹豫的穿戴整齐,命人喊上赵平娘,一道前往前院。
而在路上被匆匆赶来的婢女告知,赵平娘原来也赶去?前院了。
等崔舒若到的时候,齐国公府的主?子?来了大半,几?乎全在求情,后面也不断来人,都跟着?请齐国公饶过赵巍衡,齐国公却指着?他们大骂,“难道你们也都尽是不忠不孝之辈不成?我齐国公府深受皇恩,怎可做出此事。”
崔舒若听着?却意识到了不对。
电光火石间,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在
所有人都为赵巍衡求情的时候,她的目光和赵巍衡对上,崔舒若决定赌一把,她突然也跟着?跪在赵巍衡身?后,朗声道:“请阿耶起兵!”
旁人先?是被崔舒若的举动弄得一蒙,然而崔舒若却眼神坚毅的继续朗声道:“天下困苦,晋室无道,非要?能者方可救下北地,惠及天下!
请阿耶为了天下百姓起兵,大义岂可被小恩裹挟!”
渐渐的,在崔舒若大义凛然的话里,旁人也回过味,纷纷跪下请齐国公起兵。
齐国公手中的‘家法"滚落在地,他失望又颓态,似乎拿他们无可奈何。
崔舒若人虽然是跪着?的,可胸膛挺直,目光无畏,自有一股傲气与精气神。
只听她说?:“阿耶,您才是天命所归!
请恕女儿无罪,当日女儿夜梦仙人,其实瞒下了最要?紧的一件事。那便是阿耶您是唯一能救天下百姓的人,唯有您起兵,方能荡平乱世,驱逐胡人,一统天下!”
齐国公既惊讶又振奋,“你……说?的可是实话?”
崔舒若掷地有声,目光郎朗,“绝无虚言!若阿耶不信,可看明日,并州必定有祥瑞现世,那便是为阿耶起兵,天下将有明主?的庆贺。”
齐国公本意确实是想要?借着?所有人来推动,造成自己‘不得不"起兵的景象,所有人的反应都在齐国公的意料之内,唯独是崔舒若。
但这个变数,着?实令人欢喜极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要?装作?为难的样?子?,“我何德何能,但若是天命所授,为了天下百姓,我也只好舍弃小恩,就此起兵!”
齐国公心中十分满意,天命,那可比被推着?上位要?好听多了,而且更?加名正言顺!
崔舒若由始至终都不慌忙,她神情郑重,目光灼灼,似乎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而赵巍衡也终于被人扶起来,这样?重的伤,换成旁人说?不准站都站不稳,可他还?能坚持自己走。窦夫人早就命人喊来了郎中,就在后头等着?。
齐国公看着?赵巍衡蹒跚但绝不犹豫拖泥的步伐,不由得点头,行?事果决,聪敏有魄力,他的第三子?,来日必定大有作?为。
而在看到崔舒若的时候,齐国公脸上的笑意更?是掩都掩不住。
他身?边能有闻弦而知雅意的聪明人,又有崔舒若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而崔舒若在说?完那一番话后,便如同没事人一般,照旧行?事,甚至还?跟着?众人一起看郎中为赵巍衡把脉。
旁人不管问她什?么,她只是笑着?打太极,完全看不出破绽。
等她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的时候,耳根子?才算是清净了,但服侍的婢女们也大都神情兴奋,很是好奇明日的祥瑞究竟是什?么。
系统则兴奋的询问崔舒若。
亲亲,您终于要?用天降异象卡了吗?】
您是想要?明日巨龙飞入齐国公府呢,还?是想要?满院红光、异香扑鼻?】
崔舒若笑着?弯了弯眼睛,“那些噱头岂非浪费了好好一张卡,既然要?,那就要?个实用的。我要?让整个并州已经?收割过的作?物,一夜之间重新生?长!
冬日作?物生?长,还?有什?么比这更?壮观、更?划算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