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两人都没?有说什么?,甚至不需要做任何招摇的举动,因为不需要。
一个眼神,一个对望,便都知道对方的心意。
乱世之中,何妨其他,只要性命犹在,其余万事都不必担忧、不必挂心。
崔舒若站在原地,严小妹在她身旁,出言询问,打断了两人,“郡主,我们要过去吗?”
崔舒若轻轻颔首,“嗯。”
而魏成淮那一边,赵巍衡也在不断地试图和他攀关?系,“齐将军是?赵家的救命恩人,成淮你是?他的表弟,和我们也就是?一家人,当真是?有缘分。”
这关?系攀得,不可谓不僵硬,再远些,怕是?就八竿子也打不着了。
齐平永听得想摇头,但如今齐王是?他的主公,赵巍衡与他私交甚重,自己断没?有拆台的道理,只好跟着打补丁,“是?啊是?啊,成淮你不必客气,巍衡与我们如同自家人。”
攀关?系是?一回事,解了幽州之围,救了满城百姓是?另一回事。
魏成淮将手中长枪朝地上一抛,长枪稳稳的立于地上岿然不动,他则对着赵巍衡抱拳。魏成淮面容坚毅,眼神果决锐利,带着百折不挠的坚韧,武将的铁骨铮铮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成淮谢过赵将军,亦谢过齐王,若非赵将军率军驰援,怕是?世上已无幽州,如此深恩,幽州上下尽皆铭记。”他说着,缓缓一拜,却并不给?人卑躬屈膝之意,反而豪放豁达。
他如今是?幽州军之首,这一拜的含义?不可谓不重。
赵巍衡连忙推拒,忙不迭双手扶起魏成淮,“成淮贤弟折煞我了,你抗击胡人,是?北地引以为豪的英杰,幽州落难,凡有骨气之人,都会如我般前来,当不得你如此大礼。”
一旁的齐平永诧异的瞥了眼义?正辞严的赵巍衡,快要怀疑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待兄弟诚恳,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赵巍衡吗?他话里的意思怎么?听怎么?别?扭,好似在给?那些没?来的人上眼药。
看吧,不来的都没?良心没?骨气,就我来了,所?以就我有骨气,快欣赏我吧,投奔我吧,效忠我吧!
齐平永把自己的那点念头压下去,他不能这么?想赵巍衡,那毕竟是?主公的儿子,是?一军主帅,一定是?他想岔了。齐平永试图自己给?自己洗脑。
并且开始为赵巍衡说的话解释,免得让魏成淮误会。
在齐平永勤勤恳恳的努力时,崔舒若也在严小妹和亲兵的护送下过来了。
齐平永停下话头,心中一喜,觉得正好可以转移注意力,准备向魏成淮介绍崔舒若,然而手才摊开,话才出喉咙,就见崔舒若和魏成淮互相行礼。
于是?话被咽了回去,他连忙望向赵巍衡,却见对方也是?一脸震惊,但随后又恍然大悟。
只留下齐平永独自一人风中凌乱,他还欲看向赵巍衡,对方却给?了他一个眼神。
齐平永:“?”
虽然你是?我的主帅,我们是?好友,但还没?有到一个眼神就心灵相通的程度,他再有心也猜不出来啊!
虽然齐平永先?前一直在帮着转圜场面,但此刻并无人为他解惑,崔舒若和魏成淮正叙旧,而赵巍衡津津有味的盯着这一幕,没?人顾得上齐平永。
“许久不见。”
“许久不见。”
两人异口同声。
“不知君可安好?”
“不知崔娘子可安好?”
又是?同时脱口而出,两人都是?先?怔然,而后松了神色。
赵巍衡十?分煞风景的站出来,出言打断,一副熟稔的姿态,“我记得阿娘说过你是?去往幽州的路上,在曲南救了阿娘和阿宝,想来衡阳你同成淮贤弟是?旧相识了?”
一旁的齐平永终于知道了赵巍衡恍然大悟的原因,原来衡阳郡主和自己表弟早就相识了?怎么?没?人同他说过?难道他的人缘已不及从前?
齐平永释怀的同时,又开始陷入自我怀疑。
崔舒若却浅笑的向赵巍衡解释:“嗯,当初我甫一醒来,失去记忆,却身处随州战场,胡人当时堪堪破城,是?魏世子在胡人乱军中救下我。”
赵巍衡原本还在担心关?系怎么?攀,一听见崔舒若这么?说,当即重重拊掌,比当事人还要激动。
“原来是?成淮贤弟救了我家二妹,你救了二妹,就如同救了我,你表兄齐将军还救了我阿耶,看来我们两家真是?天注定的缘分呐!”
齐平永心情跌宕起伏,顺延着攀关?系是?江湖人最喜欢用的,没?料到赵巍衡堂堂齐王之子,也执着于此,他不由得扶额,可该帮衬的还得帮衬。况且,这也证明了赵巍衡的确是?极为欣赏魏成淮,才会如此想尽办法打交道,齐平永心底还是?高兴的。
因此,他在一旁应声得十?分积极,“对极对极!”
既然已经攀上交情,又把胡人打散,以胡人的四分五裂,怕是?再难重新凑在一块了,也就彻底解了囿困。按理,魏成淮该大摆宴席,请他们进去,再犒劳援军。
但……
幽州的情形实在不容乐观。
既无粮食,又多是?伤兵,他必须要安抚部下,断没?有将士殊死拼杀,他这个主帅却大摇大摆享乐吃席的道理。
至少?在幽州行不通。
魏成淮只好向赵巍衡告罪。
良帅得遇良将,心中只会无限欢喜,哪里舍得怪罪。
在赵巍衡眼里,怕是?觉得魏成淮哪里都好,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身边能多个骁勇善战的良将。
不立即宴请他是?轻慢?不,那是?魏成淮爱护手下的兵!
赵巍衡在心中感叹,他当真是?位好将军。
而魏成淮大手一挥,示意城楼上的人开门。等厚重沉闷的大门被缓缓打开,出来的除了寥寥将士,竟全是?用藤甲简单护住要害的年轻妇人,还有些瘦骨伶仃的总角小儿。
她们大多眼神麻木冷漠地收敛尸骨,已经不再会因为满地的血肉残骸而落泪恐惧,走在战场上,就像是?一具具躯壳,可她们都有灵魂,只是?被乱世中不断的战争磨平一切柔软,变得坚韧,不能流露出分毫软弱。
这番场面不论是?赵巍衡,还是?崔舒若,都被镇住了。
虽然崔舒若不断的为女子们争取做活的机会,除了绣坊,即便是?城里也能瞧见帮衬补给?的妇人,可还从来没?有妇人来抬尸骸,甚至上城墙御敌的。
魏成淮见到他们的神情,多少?猜出了隐藏在面容之下的疑问,主动开口解释,“幽州连年征战,满城儿郎尽从军,城内耕田、杂役重活,全仰赖妇孺,若非她们,幽州怕是?撑不到现在。”
魏成淮垂了垂眼,语气无奈,始终挺立的胸膛透出几分萧瑟,眼神里是?说不出的自责、歉疚,“被围困以来,胡人攻势凶猛,幽州实在没?人了,到了后来,甚至有不少?健妇上城墙,只为了守住幽州。
但粮已断,眼看着实在守不住了,我不愿让满城百姓束手就擒,今日方才率领一千残兵出城,殊死一博。”
“若败了呢?”崔舒若望着魏成淮,缓缓道。
魏成淮停顿住,紧抿着唇,双手绷紧,他回答不出来。
因为两人都想到了曾经在信纸里提及的内容。
“即是?修罗尸海,亦必兢兢求一生?路,望有与君相见日。”那是?魏成淮的许诺,字字犹新。
可二人之间?的约定,旁人有怎么?会清楚。
见自家主公不曾开口,他身边的副将主动回答,神情悲怆,但有着向死的坚决,“我们战死,百姓殉国!
与其受辱而死,如曲南的百姓般被虐杀,倒不如死得壮烈。待自戕后,点火烧城,绝不留给?胡人一针一线,更别?望向以我们的尸首、以残虐的手段威慑北地其他百姓!”
赵巍衡听着几乎是?字字悲壮血泪的话,愣住。
不仅是?他,其他人亦是?。
所?有人都觉得幽州能在得罪胡人以后,还能坚持这么?久,委实难以想象,毕竟恨上幽州的可不是?一两个胡人部族,几乎所?有胡人都欲除之而后快。
独木难支,可幽州挺住了。
所?有的疑问,在此刻迎刃而解。
就凭幽州上下一心,全都有以死相拼的傲骨,比起其他州郡,幽州才是?真正和胡人抗衡多年,世代血仇。
随便在幽州找一小儿,找一妇人,她们都有远胜于建康声色犬马的壮年勋贵们的血勇。
一股难言的郁气在赵巍衡胸腔内环绕,最后化?作一声长叹,他抱拳,由衷道:“幽州上下,皆值得敬佩!”
崔舒若则将目光落在了四散的妇孺身上,她们大多面色青白,小儿们不过总角,瘦弱的身躯却抬起死人冰冷僵硬的脚,力气大些的女子则拖起肩胛,合力将尸体抬走。
北地的春日尚是?寒风彻骨,时不时一阵冷风吹过,就叫她们战栗,可却不妨碍手下的动作。
崔舒若藏在袖下的手死死攥住,才能克制眼里汹涌而出的泪意。她有什么?立场指责魏成淮呢,在看见眼前的一切时,换做她,何尝不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满城百姓,遍地尸骸,犹如沉甸甸的枷锁,如何爱惜性命?如何能爱惜性命?
魏成淮带着人将尸首们慢慢搬进去,其实也没?多少?尸体,过去被围攻的时候,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如今又能死多少??
魏成淮安顿好余下的人,便亲自带着赵巍衡他们进城。
一眼望去,树木都是?光秃秃的,地上连青苔都找不到,除了屋舍沉闷的灰黑白三色,连点绿意都瞧不见。
和北地任何一个商贸不繁的城池都没?差别?,相似的建筑,除了沿途见不到小贩,也没?什么?行人。若非要找出什么?不同,那便是?每户人家的屋檐上都挂着白幡,有的只有一两挂,有的十?几挂白幡,挤得屋檐都要插不下了。
白幡被冷风吹得呼呼作响,有些甚至缠绕在一块,莫名凄凉,白幡间?互相碰撞的声响,像极了呜咽哭声,又像是?死前的低语。
崔舒若不是?长于北地的人,对许多风俗不太清楚,尤其并州靠南边,有些习惯并不大一样。
“这……”她望着眼前景象不解蹙眉。
魏成淮虽领着众人,可余光却时刻注意着崔舒若,她一有疑问,他立即状若随意的开口解释,“那是?引路幡,是?幽州的风俗,家中若是?有人身死,要在屋檐前挂上此幡,亡者的魂魄才能寻到回家的路。”
她听了解释,轻轻颔首,可心底却大为震撼,那些白幡代表的竟是?一条条逝去的性命。
明明看到的是?白幡,崔舒若却好似看到了无数鲜活的面庞,他们齐聚,呼朋引伴,亲人招呼他们归家用饭。
那大多是?是?极为年轻的面孔,笑容灿烂,像是?打了胜战归家的勇士,还有些年老?、年少?,都兴高采烈着。
崔舒若到底没?忍住,红了眼睛。
不仅是?她,连齐平永这样自诩武艺高强的七尺壮汉也开始哽咽。
最夸张的是?赵巍衡,他哭了,他竟然哭了!!!
硬是?把崔舒若的泪意憋回去,她和齐平永对望眼,又一起看向赵巍衡,两人决定沉默,有个感情过于充沛的哥哥/主公,时常会让人手足无措。
无妨,让他哭就是?了。
相信他会自我安慰,最后停下的。
魏成淮也满脸惊诧,但他算是?主人家,赵巍衡还带来了援军,不好置之不理,只能抬手轻拍赵巍衡的肩膀,妄图无声安慰。
不提赵巍衡的小插曲,崔舒若恍惚间?也明白了,为何幽州在北地百姓心中地位如此崇高,十?室九空,儿郎皆战死,那是?用血换来的尊崇。
在途径一处安置伤兵、百姓的医馆时,崔舒若不经意瞥了一眼,总觉得有道忙碌的身影十?分熟悉,可见她熟练的包扎伤口,四处奔走的样子,却又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
耳边伴随着医馆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痛楚呻吟,崔舒若怔怔望了许久,才能断定,自己没?有错认。
里头穿着粗衣麻布,不施粉黛的女子,就是?李三娘。
那个娇滴滴,时刻有二三十?人跟随在身后伺候,动辄要拆人屋子,掘人地皮的蛮横小娘子,李家三娘。
怎么?会是?她呢?
崔舒若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更无法将二人的
身影重叠。
魏成淮注意到崔舒若停下步伐,他顺着崔舒若的目光望去,顿时了然。
“她变了许多对吗?有时我途径此处,也会恍神。”魏成淮走到崔舒若身边,慢慢开口,“她父兄战死,曲南被屠,自那以后,她就长住医馆,完全不见过去的娇娇之气。”
崔舒若安静地望着里头,“乱世之下,无人能独善其身。”
她自诩聪明,但有些事情,骄纵的李三娘却比她明白得更早,也更快成长。时至今日,崔舒若终于明白,当初自己帮着李三娘离开,为何会有一百功德值了。
因为她救了李三娘一命,若是?留在曲南,李三娘也会如她父兄一般,难逃一死。
崔舒若收回目光,最终没?再望去,只轻声道:“无事了,继续吧。”
魏成淮见她神色真的无恙,这才安心,继续带着他们前往定北王府。
定北王府很?早就已经修建,如今光看外头,依旧是?恢宏气派,进去以后,才惊觉萧瑟。偌大的定北王府,竟没?几个人,完全不似齐王府,甚至说得贴切些,除了规制,里头的人甚至比不得建康六七品小官家中来得热闹。
魏成淮将他们带到了主院,想请他们稍作歇息。他本应该立即命人端上盛宴,可幽州断粮已久,下人搜遍府邸,也只找到野菜并薄酒。
幽州并非没?有金银,可多日围困下,纵使有钱也难有粮食。
魏成淮只能歉然解释,但赵巍衡不会怪罪,齐平永身为他的表兄,为表弟难过都是?少?的,又怎么?会有微词,至于其余人,不看赵巍衡的面子,也要顾及齐平永。
那可是?齐平永唯一的表弟,齐魏两家,就剩他们俩兄弟了,怕是?比亲兄弟还亲。
薄酒就薄酒,野菜就野菜,人家怎么?说都是?倾其所?有来招待了,外头的百姓看着连野菜都不一定吃得上。
于是?一个个都大口吃起来,举起酒就干了,有酒在,配大鱼大肉,还是?野草根子,区别?不大。赵巍衡则悄悄招手,示意一个管粮草的小官过来,交代了几句,那小官当即领命拱手,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崔舒若看着自己面前的一盘幼幼小小的野菜,夹起一筷子尝了尝。其实味道没?有想象的那么?差,但绝说不上好吃,就是?嫩嫩的,有点苦,然后回甘。
但她同样清楚,这些野菜怕是?城里剩下的里头,口感最好的了。
她小心地吃完,一分一毫都没?有洒落。
但想要吃饱是?不大可能的,崔舒若想了想,喊来旁边的一个侍从,请他帮忙上去问一问魏成淮,幽州如今大抵有多少?人,侍从很?快来了,他说世子吩咐了,有关?幽州的事宜大多在书房之中,若是?郡主有需,可直接命人去取,而城内如今约莫有七八万人。
侍从还献上一把铜钥匙,那是?书房的钥匙。
崔舒若凝视钥匙片刻,抬头向上看,却见魏成淮也正望着自己,他的衣裳边缘还有杀敌血渍,素来爱洁的一人,却连换身衣裳的功夫都没?有,而要费心费力的招待这些人,斡旋其中,感激他们救了幽州,又要防着狮子大开口。
倒有些不像他了。
崔舒若浅笑,巧目倩兮,轻轻颔首。
他心领神会,郑重托付,还招来一个副将,轻轻交代了几句。
崔舒若主动离席,到了外面,才发?现那个副将等候已久,对着崔舒若拱手行礼。竟还是?个熟人,常常为崔舒若送东西?的霍良。
虽然彼此心知肚明,但头一回以武将的身份,手绑护腕,脚穿军靴见崔舒若,霍良是?个粗人,到底比不上文官嘴皮子利索,粗着嗓子,尴尬而笑,“郡主!”
崔舒若也不提过去的事,免得叫这位‘客商"愈发?手足无措起来,“霍将军可是?要带我出去?”
见崔舒若主动越过此事,霍良的眼睛一亮,虽说饿了许多日,就没?吃饱过,可他依旧中气十?足,嗓门大得能把房梁震塌,“郡主怎么?知晓?是?世子吩咐,让我跟随在您身边,听凭您吩咐,决不能有二话!”
她掩嘴轻笑,身旁的严小妹发?出清脆笑声。
武人嘛,大多还是?直肠子,当然,像魏成淮和赵巍衡那样的不算,鲁丘直那样的也不算。真计较起来,他们心眼子多得快成簸箕了。
崔舒若颇有些不明白,如霍良这般粗犷的人,为何魏成淮会派他来送东西?,平日里装客商,其实也不大像,当初她一眼就瞧出来了。
武将练武,下盘稳,走起路来大刀阔斧,尤其是?如霍良这样的大身板,很?难掩盖。
不过实心眼也有实心眼的好处,只管吩咐便是?,他疑惑虽疑惑,但认死理,只要你是?我的主公,尽管你说的不对,或是?我听不懂,也要照样跟着干。
这倒是?让崔舒若不必太费心思解释。
她直接把人带到了城门口,却见城门口已开始有条不紊的铺设粥棚了,想来是?三哥赵巍衡做下的好事。她就说怎么?席间?见他似乎交代了旁人什么?,感情是?施粥。
其实崔舒若也可以交代人来干的,但是?她亲手为百姓发?放棉衣和吩咐人发?放,收到的功德值不同,思来想去,还不如自己做,谁能不喜爱功德值呢?
她带来的棉衣其实是?不够发?给?所?有人的,但总不可能真等到全攒够了才开始发?。
崔舒若的做法很?简单,年老?过六十?者,年幼不足四尺者,都可以发?放。年幼者嘛,直接在城门处量出高度,挨个站着比对。
至于年老?者,则是?把城内所?有籍册都搬出来,依照城东西?南北分成四处,上来以后再报上各自籍贯所?载的住处,按照居住的坊市来比对。
慢是?慢了些,但好歹能带来点威慑力。
至于谎报邻里已亡故的死者来领的,也可以看看样貌,总不至于岁数差得太多。
崔舒若则直接为小儿们发?放棉衣,这个最直观,发?放的也最快,崔舒若能得到的功德值也最多。其实她也是?有私心的,既然做好事,对旁人无差,为何不能选功德值多的一种?
不仅如此,还有她带来的高浓度的烈酒,也让人送去了医馆,同去的还有随军的郎中,免得这里的人不会用。
崔
舒若虽然把有关?烈酒的功德值提示音关?了,但偶尔瞧上一眼,就发?觉功德值增长快得惊人。
如今她已有了十?万左右的功德值,寿命仍旧维持在一年。
按系统所?说,功德值兑换寿命是?十?点换一天,可反过来就不成了,想要用损耗寿命来使用乌鸦嘴,就得是?一天换八点功德值左右的效果。
怪不得她氪命氪得那么?快。
系统它们委实是?懂得赚功德值的。
她在前头发?放,后头的人则开始议论纷纷。虽然这些百姓们的情绪较为麻木,可也不是?完全断情绝爱了,如今胡人围困已解,大抵是?有了活路,于是?百姓们渐渐神情活络了些。
毕竟之前一个个都做好殉国的准备,说是?殉国,倒不如说殉城、殉义?更为合宜,就凭南边建康的晋朝,压根就配不上这些人的悍勇与傲骨。
他们大多是?惊奇崔舒若是?援军的人,怎么?会是?女子来施放棉衣。
其他地方,军营里还是?少?见女子掌权,或是?上阵。
幽州那是?被逼得没?办法了,男子死光,女子便也要上。
但衡阳郡主仙人弟子的名声早已传遍整个北地,赵家带来的人,有些对幽州百姓们的疑问很?是?得意,一脸自豪的说出崔舒若的身份。
于是?,那些幽州百姓们恍然大悟。
原来是?衡阳郡主,是?仙人弟子,难怪她人美心善,对他们这些微贱的平民亦是?和颜悦色。
他们立即对崔舒若有了好感,经过时不免虔诚的多看两眼,后来来领棉衣的小孩们,甚至都会低头一拜,喊句,“多谢娘娘!”
这个娘娘,只怕指的未必是?郡主娘娘。在庙里,许多女神仙的庙,都被称为娘娘庙。
想来孩子们的那声娘娘,反倒是?后者的含义?多些。
但也仅限于此,反倒不像是?其他地方的百姓,一听见崔舒若是?仙人弟子,就把她跟仙人挂钩,恨不能三跪九叩的许愿。
幽州百姓们的反应,委实平淡了些。
系统觉得奇怪。
亲亲,为什么?他们不恳求您庇佑他们,保护他们,让他们免受兵灾呢?】
明明别?的地方的百姓都是?如此!】
崔舒若的目光望向如烟海般聚集起来,但却井然有序的百姓,虽然十?室九空,虽然被胡人围困多年,剩下的多是?些老?弱妇孺,可比起她在乐东郡见到的三千百姓,幽州活下来的人真的十?分多。
而且,他们活得有骨气,从不曾屈服胡人铁骑。
崔舒若收回目光,在脑海里轻声道:“幽州战乱多年,他们怕是?早把天地鬼神求了个遍,若是?鬼神有用,也不至于霍乱中原。
他们能存活下来,靠的不是?神,是?无数战死沙场的将士。而他们也已经有了足以支撑自己的信念,那是?比鬼神更强大的信念。
是?定北王府,是?幽州军。只要幽州军尚有一骑,就会护幽州安好,护百姓安宁。”
而崔舒若的脑海里不自觉浮起魏成淮,他抗住了幽州军的大旗,不曾辜负百姓的信任,他很?好,很?好。
可却不知,他是?否也曾痛苦煎熬,但为了身后百姓,为了幽州军的信念,必须要咬牙坚持。
也许是?情绪牵扯过大,系统十?分不解风情的问。
哦不,统最爱的亲亲,您不舒服吗,统统感受到您心脏似乎不舒服,要不要尝试使用起死回生?术?保证让您舒舒服服,身体所?有暗伤疼痛都就此消失,甚至还有一定几率增加体力值哦】
“不需要。”崔舒若冷漠回答。
系统似乎在捂住胸口,十?分受伤,机械音里还在上下波动起伏。
呜呜,亲亲,你好冷漠!统统明明是?为了您的身体好!】
崔舒若呵笑一声,无情拆穿,“统子,你这么?积极难道不是?因为我用了卡和术之后,你会有抽成吗?”
无利不起早,崔舒若才不相信没?有功德值的情况下,系统会这么?锲而不舍的缠着自己用各种卡。她家系统的脾气,她一清二楚。
果不其然,系统心虚的不敢啃声,任凭崔舒若怎么?喊它,它都不应。
好吧,崔舒若无奈,看来自己说得太直白,她家统子不好意思了。
在逗弄过系统后,崔舒若心情都好了不少?。在外毕竟要维持自己的人设,不好太放肆,但是?她家统子什么?都知道,自然成为直面她的最大受害者。
崔舒若怀着这样的心情,之后施放棉衣动作都更快了些,望向小孩子们的眼神更是?温柔和煦。年纪小时,本就对温柔美丽的女子没?有抵抗力,不少?小孩看见崔舒若都十?分害羞,离开了她以后,还红着脸,双手捂住。
也许是?小孩子们的反应太过有趣,崔舒若自己都忍不住微笑,沉闷肃穆的幽州,似乎从此刻开始鲜活,春日的风流转于城池之内,吹得这些仅存的嫩芽们快快长大。
不知施放了多久,等崔舒若重新回过神时,在离她不远处,不知何时伫立着一个人。
那女子粗衣麻布,为了方便干活,裙摆甚至高了脚面一寸,崔舒若却还记得她身穿拖地长裙时的骄纵模样,而今的她骄矜之气顿消,眉目平和,面容安稳。
她便是?李三娘。
崔舒若见她等候在自己身侧,定当是?有何事想同自己说。崔舒若将手上的活交给?旁人,缓缓走到李三娘面前。
两人少?说也有三年未见,而今重逢于幽州,倒是?令人恍惚。
从前她们之间?,是?崔舒若不知来历,不得不应付李三娘,如今李三娘全族无一生?还,变作孤女,崔舒若却成了衡阳郡主,有了疼爱她的爷娘兄姐。
只能叹一句世事无常。
但李三娘的眼里丝毫没?有嫉恨与愤懑,她的眼睛古井无波,像是?七老?八十?的老?妪般平静。
“当日,多谢你救了我。”先?开口的是?李三娘。
崔舒若安静的等到她开口,才慢慢道:“你不怪我就好。”
两人各说了一句,到了最后,又陷入寂静。
她们之间?委实无旧可叙,每一件能想起的事,背后都带着痛苦。
那时李三娘偷偷爬上崔舒若的车架,是?想来寻魏成淮,她亦是?天真无邪的娇女。而崔舒若收留她,是?因为清楚自己没?有反抗的能力,即便赶李三娘走,钟宣节也会变脸将李三娘五花大绑,带到幽州。
对李三娘而言,那是?懵懂愚蠢的时候,对崔舒若而言,那是?被迫任人宰割的时候。
都不是?什么?愉快的过往。
李三娘忽而一笑,“我怪过你,在到幽州一段时日以后,才反应过来,我被囚禁了。当时我气得把你给?的荷包丢在地上狠狠踩,可最后想不出办法,只好又把你给?的荷包捡起来。
我照着你说的,偷偷打晕看守的嬷嬷,跑去找魏世子,他帮了我,我在定北王府的日子好过许多。为此,定北王还责罚了他。
再后来,胡人攻下洛阳,他们忙着出兵,也就顾不上我,但魏世子还是?嘱咐王妃对我多加照看。那时候我就在想,你真聪明啊,即便是?绝境中,亦能想到唯一的生?机,如果我像你一样聪明,说不准魏世子便会喜欢我。
再后来……”
她笑着笑着,突然流泪,可眼神里却一点一点涌起刻骨之恨,“胡人杀了我父兄,虐杀我曲南的百姓,我到那时才幡然醒悟,我有多蠢,为何要为了区区情爱离开爷娘,离开生?养我的曲南,即便死,我也该和他们一块。
崔娘子,我本将门,绝不惧死。”
她字字泣血,可不管哭,还是?笑,神情都是?那样的冷静,愈是?如此,才愈是?可怖。
崔舒若不敢说自己感同身受,但同样自骨子里感到冷意和绝望。
但崔舒若同样知道,如今的李三娘即便哭得再狼狈,也不需要安慰,因为她早已成长起来,足够坚韧,内心足够强大。她等着李三娘真正的来意。
果不其然,李三娘抬起头,用手慢慢拭去脸上的泪珠,她比任何人都坚强,此来不为示威,不为博取同情,她只是?想要个答案。
“崔娘子,你那般聪慧,若你是?我,你能想到法子,救下我阿耶阿娘,救下曲南,哪怕只救下一个人?”
这样的念头,囿困在李三娘的脑海里太久太久。
支撑她的是?对胡人的恨意,但她也无时无刻不在恨自己,恨自己的愚蠢,倘若她能有崔舒若的聪慧,是?不是?就有机会救下爷娘?
崔舒若注视着她,在李三娘殷切的目光下,认真而缓慢的摇头,“我做不到。”
她檀唇轻启,慢慢道:“生?机求的是?生?,然,覆巢之下无完卵,本就是?死路,何来生??”
李三娘听了崔舒若的话,说不上欣喜,而是?怔怔的,不知是?遗憾多些,还是?恍惚多些。
崔舒若走到她面前,也许是?曾亲眼见过李三娘最得意、最骄纵的模样,也是?她间?接促进了她的生?路与成长,崔舒若对她要比其他人,多一分怜惜。
崔舒若抬起她已经生?出茧子的手,用自己的帕子,一点一点,轻轻地擦拭着上面的血迹。尽管李三娘的手指节变得略微粗大,摸着也不似往昔柔嫩,可手的形状细长,依稀能瞧出曾经是?何等柔美,却不经风霜。
李三娘手上的血,全是?照顾伤兵是?沾染上的,可她到底是?跑了出来,问崔舒若个究竟,尤可见她到底是?多么?心神不宁与纠结。
崔舒若握着她擦得干干净净的手,一字一顿,望着她道:“你已经做到最好了。李三娘,好好的活下去,你爷娘兄长们死前,或许最庆幸的就是?你不在曲南。
这是?上天赐予你的生?机,握住它,活下去。
报仇也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罢,你只有活着,才能看到血仇得报、仇人归西?。”
崔舒若说完就回去了,只留下李三娘看着手里的帕子,怔怔然,不知在想什么?,最后紧紧握住,似乎下了决心。
崔舒若在施放完以后,已经累到不愿说话,她正想喝茶提神,可一想茶叶剩得不多,还都在马车里,又觉得麻烦,干脆置之不理。
可一回神的功夫,身边多了个水囊。
她觉得奇怪,顺着视线往上瞧,是?魏成淮。
崔舒若接过水囊,道了声谢,可知道喝了以后,才察觉到不对,微苦回甘,香气盈满,明明就是?茶水的味道。
她诧异抬头,就见魏成淮俊美的脸上薄有笑意,“你信中提过,我不知你何时会来,却又盼望着,便试着按你信里说过制茶,没?想到真成了。”
他说的轻松,可崔舒若清清楚楚记得,自己不过是?提了只言片语,想要制成茶,还缺了许多步骤,不知要试上多少?次。
崔舒若怔住,唇边溢起真心的浅笑。
可还不待两人说什么?,就有一个副将火急火燎的来寻魏成淮,他歉然的看了崔舒若一眼,跟着副将走了。
崔舒若拿着那个水囊,半晌没?说话。
霍良在一旁摸不着头脑,嘟囔道:“世子莫不是?累了,怎生?愈发?奇怪,方才站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说话,还不让我说。”
等到崔舒若走了,他拍脑袋笑得满足,“都当我老?霍是?个傻的,哼,最后不还得靠我。光站着等人家郡主小半个时辰有什么?用,不说出来人家能晓得嘛。”
霍良心情十?分愉快的回去了。
等到第二日,崔舒若拿着大军的粮草册子,正准备去寻赵巍衡,没?成想却扑了个空,一问才知道是?去了魏成淮的书房议事。
若再等等也不是?不成,可崔舒若想起幽州城断粮已久,光靠接济并不是?办法,她只好带着人去寻赵巍衡。
虽说王府里下人不多,但书房毕竟是?重地,还是?有亲卫看守。
崔舒若本来想向他们解释,结果人家连拦都没?拦,直接把崔舒若给?放了进去。难道是?因为她的郡主身份?还是?因为她是?救了幽州的齐王军队里的人?
都不该是?,即便是?赵巍衡来了,书房重地,也该通报。
崔舒若微蹙着眉进去了,见书房的门紧闭着,只好稍停下等候。只怕他们商讨的是?什么?要紧的事,说不准有关?于投靠齐王,那她贸然打扰就不大好了。
既不能进去,便只好在外随意打发?时辰。
她目光不期然望
见廊下,却见满满都是?花盆,不仅是?廊下,还有院子、路边,全都是?兰花,那品种瞧着十?分熟悉,可惜全都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