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观楼私下里跟穆医官闲聊。
“你说杜秀才是什么毛病?之前要死要活闹自杀,如今又变得安分起来。就跟演戏似的,上瘾了吧。”
“杜秀才不闹腾,大人不满意吗?”
穆医官略显疑惑。
陈观楼摇摇头,又点点头。
“杜秀才这个人,一开始给我的感觉,就是个读书读到狗肚子里的蠢货。后来,我觉着他很阴险。直到现在,我突然发现自己看不透他。以我阅人无数的目光,少有让我看不透的人。杜秀才这家伙不简单!”
“反正都要死,是否简单有什么用。”穆医官言简意赅。
活着才是希望!
死亡都是末路!
陈观楼琢磨了一会,“我怀疑他带兵民壮造反,本身就是一场算计。”
“他能算计谁?他都快死了!”
“他能算计那帮当官的,能算计那帮饥民,还能算计他自己。”
穆医官不懂。
这世上莫非还有活腻的人,造反求死,天下一大奇闻!
不敢置信。
陈观楼也只是臆测!
“我翻了卷宗,因为他带领民壮攻打县城,县令死了,主簿死了,县尉死了,巡检死了……六房管事吏员,也死了一大批。另外知府衙门那边有几个官员受到牵连而死。城中几家大户,其中有一家死绝了。另外几家还保留着血脉。”
“造反肯定会死人!”穆医官并不觉着这有什么奇怪。
“现在的情况是,当地县衙的人死的七七八八,大户死得七七八八,就连当地百姓也要死个几百几千人,甚至数万人。等于是,他以一人之力,灭了大半个县!”
说完,陈观楼自个闷笑一声。
“听到这里,有没有发现,杜秀才似乎带着毁灭性情结,他似乎想要毁灭所有人!”
“这怎么可能!他是秀才,大家都给他面子。他为啥要害死所有人?”
穆医官连连摇头,这个脑洞开得太大了,已经完全不顾事实。他无法苟同。
陈观楼也没指望被人认同。
他只是找个人闲聊,分析分析。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大家一起头脑风暴,大开脑洞,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如果他是一个内心充满仇恨的人……”
“那也不能恨所有人,不能恨全县的人。那些百姓总不可能也得罪了他。”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内心是个侠者,他道德歌极高,看不惯所有的罪恶,一切欺凌,包括家人欺凌,社会风气的欺凌羞辱……”
“那也太恐怖了!”穆医官皱起眉头,“老夫也时常看不惯外面一些事情,尤其是接诊病人的时候,时常遇到一些不讲理的,或是愚昧的,或是漠视性命。
比如因为是女子,就不给钱救命。若是男子,倾家荡产也要救。不遵医嘱,病没治好,却怪老夫医术不行。为了逃诊金,各种撒谎骗人,一旦被拆穿就造谣生事……但是老夫从未产生过要报复谁,杀了谁的想法!气愤的时候,倒是想过将对方打一顿,丢进天牢教训一顿的想法。也仅仅只是想法而已!”
陈观楼点点头,“你是大众,思维也是大部分人的思维模式。但是,有极个别的人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想法不在一个层面。或许杜秀才就是这种人!我越是跟他接触,越有一种他是在舍生取义的荒谬想法。到底是我不正常,还是他不正常。我这么坚定的人,莫非也会被人洗脑?”
他都忍不住自我怀疑。
从来只有他洗别人的脑,未曾有人洗他的脑。
偏偏在杜秀才身上,产生了自我怀疑。
他都忍不住猜想,莫非姓杜的给他下了蛊?可是杜秀才又不是苗疆来的。
“大人这么想,本身就不正常。”
穆医官想法简单多了。
他是见识过陈观楼的厉害。
如此厉害的人物都产生了自我怀疑,必定是杜秀才的问题。
“大人,要不老夫给他下毒,让他闭嘴!”
“不不不……让他闭嘴,还有什么意思。”
“老夫这里有一种毒药,会让人浑身痛苦,却又死不了。如何?”
穆医官职业习惯,看不顺眼的人,统统下毒。
比如李栓!
陈观楼摇摇头,“他并没有威胁,不必如此。”
“他都让大人产生了自我怀疑,这还不叫威胁。大人,你可是天牢的主心骨,千万不能有事啊!老夫以为,对待杜秀才,还是要严加看管,最好下点药,让他失去行动能力。”
陈观楼拒绝。
他正愁杜秀才不搞事,怎么下毒阻止。
对方越是搞事,越加暴露,越能看透本质。
被拒绝了,穆医官颇为遗憾。
自己的毒药没有施展的机会,不由得唉声叹气。
这个时候,穆青山跑来告状。
“大人,那个马景明就不是个玩意!能不能让他滚出签押房。”
“他怎么了?”陈观楼不解。这才几天,就跑来告状,马景明究竟多遭人嫌弃。
“交代他的差事,他磨洋工,拖拖拉拉,每天不按时完成就算了,错误一大堆。还要我帮他改正,增加了所有人的工作量!这人就是一废物。”
陈观楼有点不敢相信,好歹也是童生,陈梦直这个刚脱离文盲队伍的人都能胜任文吏工作,没道理童生不能胜任。
他先安抚穆青山,让对方将马景明的工作内容拿来过目。
果不其然,错漏一堆。
穆青山很贴心的用红笔勾出错漏的地方,可是数日过去,对方没有丝毫进步,依旧错漏百出。就像是故意不好好办差似的。
“他在签押房表现怎么样,人际关系如何?”
“人际关系没问题,挺会做人的。前两天,还请了大家伙出去吃饭喝酒,花了有七八两银子,怪大方的。”穆青山公允的说道。
大家都靠着一份差事养一大家子人,七八两可不是小数目,够家里两个月的开销。一顿饭就吃完了,何止是大方,简直豪爽!
“你没问过他什么情况?”
“他说他不懂这些文书要怎么做,又说正在努力学习改正。我都忍不住怀疑,他的童生是买来的,而不是考来的。”
陈观楼盯着文书上的字看了又看,不算好,只能说写得挺工整。
“你叫他过来,我当面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