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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骨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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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阿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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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央/文 温姬倒在他面前的时候,秦刈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害怕。 那些血溅到他脸上,粘稠的,腥气的。让他想到残存记忆里的母后,楚国覆灭时,他的父王用一把剑割断了她美丽的脖颈。 然后伴着珠宝玉器,绢纱金衣,在偌大的楚王殿里自焚而死。 颈项,人最脆弱的地方。 秦刈慌乱地在黑暗中辨别温姬受伤的地方,手掌被湿润的液体沾满,他定定神,箭羽射中的是避开了要害的肩胛处。 “阿裳。”秦刈的声音里有些微的颤抖。 温云裳闭眼躺在太子刈怀里,“……” 太痛了,痛得无法晕过去。 阿温毫不客气地出声嘲笑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温云裳默然不理,她看准了箭矢的方位,定然伤不到要害,只不过吃苦头是必然的。她暗暗咬牙,太子刈,自己都救他一命,这下怎么也会待自己心软些许吧。 也不用总是半夜里总是惊醒,害怕太子刈掐死自己了。 突然,脚下的土地轻微地震动了一下,通往城主府的甬道上传来许多“沓沓”的整齐脚步声。从长街上看去,火把从夜空的另一边燃烧着扑过来。 是在外扎营,赶来援助的大军! “大军来了!”有一位将领高声喊道,声音里带着欢悦。 支撑到这时,将领们和几百精兵都几乎已经力竭。这些敌人除了庭院中发起攻击的兵士,还有不少人占据高位,躲避在暗处,只一轮箭雨就能折损不少人手。. 周城主早已不知所踪,地上的尸体已经铺了半层。 “阿裳,别睡,别睡。”秦刈抱着温云裳,闪躲过侧方横劈过来的刀剑,在几位将领的护卫下迅速往后退。 突然间,一声长哨吹响在夜空里。 “撤!” 是敌人要逃散了。 秦刈眼中怒意闪动,不断涌入的援军已经开始围剿庭院中的刺客,陈渚跑到他身边,焦急问道,“殿下,你受伤了?” 秦刈抑住勃发的怒气,侧过头,斥道,“派人去追周城主,一个也不许放过!” “是。” “还有,速去找医师来!”秦刈按住温云裳流血的伤口,咬牙吩咐道。 陈渚这才将目光放到他怀中的温云裳身上,不敢耽误地派人去了。 这一夜,江夏城的百姓们都闭门不出,打杀声,追赶声持续到后半夜才逐渐停歇。 城主府,天光透进窗棱洒在案桌上,还铺了半个床榻。 温云裳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床榻边撑着头休憩的太子刈。她支撑着要起身,忘了那条受伤的手臂,嘶声着跌回了床褥上。 秦刈被弄醒了,像头睁眼的凶兽,眨眼间又恢复内敛的样子。 “醒了就别乱动。”秦刈待温云裳还是之前一般冷淡,与昨夜抖着声音说话的他活像是两个人。 要不是看到太子刈守在自己床榻前,温云裳差点就要以为昨夜“舍身救郎君”的计谋一点儿也不管用。 “嗯。”温云裳乖巧地回道。 左臂肩骨旁的伤口已经上过药,比起昨夜的痛消解了不少。 为表关心,温云裳也抬头看向太子刈,问道,“殿下的伤口怎么样了?” 秦刈略略回道,“小伤。” 死鸭子嘴硬。 温云裳冲他笑一笑,似模似样地关怀道,“哪有什么小伤,大病都是小病积来的,殿下上过药了吗?” 秦刈又不说话了,他有些别扭,温姬,怎么嘴巴甜起来了。 傻瓜,是因为我怕你一不小心弄死我啊。 温云裳见他半响不吭声,便想起身下床去,这一觉睡得浑身酸痛。 这时,秦刈却按住了她没有受伤的另一只肩膀,用轻微而坚定的力量固住了她,有些冷淡,又带着困惑的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我几度要杀你,你却要为我挡箭? 为什么?你不怕自己死掉吗? 来了。 温云裳一时没有出声,她沉静下来,像是陷在回忆里,柔和的光影披在她肩头,脊骨微弯,像只易折的花,脆弱怜人。 也,温柔无比。 不知过了多久,秦刈的心随着她的沉默而吊在了高空。 终于,她抬起头来,在昏暗的光线里,瞳仁水亮,清晰而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我心慕殿下。” “因为,殿下救了我,我也想救殿下。” 她的声音是轻的,也是毫不犹豫的,在房间里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响起。 难以形容这幅画面带给秦刈的冲击感。 他心脏嘭嘭嘭地跳动起来,鲜血和杀伐的欲望,再多的土地和财富也从未带给过他这种新奇而热烈的感觉。 秦刈喉咙干渴,像是血管里的血流淌地过于强劲,耗尽了身体里的水分。 他脑子里不停地有个声音说,温姬在骗我,不要信,不要信。 就像那一次,一个人怎么能通过嘴巴里说的话知晓另一个人的心呢?自纳了温姬以来,她从没有坦率地流露出过对自己的感情。 是羞涩?是不想撒谎欺骗他,还是根本就不愿意做他的姬妾? 秦刈在心中不断的怀疑揣测,他想,这是一种狡辩的手段,她以为将感情袒露给自己,自己就会忘记她的罪责,就会不顾楚国的秘密,饶过她的性命吗?.. 不会的,不会的。 可是,秦刈在这纷乱的思绪中对上了温云裳的眼睛。 没有流泪的,似有绵绵情意又像要害羞的眼睛,她好像被他看得有些慌乱起来,脸颊也模糊上了胭脂的颜色。 于是,那些猜测都在这一双干净的水眸里灰飞烟灭。 温姬说,她心慕我。 秦刈攥攥拳,像是回到加冠成年的那一年,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初到秦国,隐藏身份,希翼得到一种没有压力的陪伴。 可是他身后的所有人都对他有所求,希望他杀伐果断,英明神武,希望他能够开疆拓土,复辟秦国。 一个从五岁的稚子时期,就被赋予重担的人,他甚至除了父王母后死前最后一刻的画面,其余的都是模糊的记忆。 整个楚国的意志,所有楚人的心愿压在他心头,而从没有人问,你想不想这么做?想不想沾上满手鲜血,去屠掠无辜者的家园? 因为他们都是属下,是臣子,唯独,不是可以坦言的亲人。 太子刈又走了。 温云裳在他许多次的背身离去中,有几分隐约的直觉到,太子刈,是在躲避他不擅长的感情。 温云裳闭上眼睛,唇瓣无声地张合,真是不可置信啊。 在座的列侯和将军们都敏锐地察觉到,太子殿下的心情不错。 “殿下,周城主那厮跑的忒快,派出去的人还都没有回音,要不要增派人手?”陈渚试探地问道? 秦刈收敛了面上的神色,听到这话又想起温姬的伤。 周城主手下怎么也有几万兵马,跑到齐国,秦刈不信齐国国君利用完他后还愿意给这样一个丧家之犬什么大的好处。 他斟酌一二,道,“继续追,不必太紧。” “要放出消息去,就说,本殿誓要摘其项上人头!让齐王越对他的去处感到烧手越好。” “是!” 接下来的几日,秦刈偶尔会在忙碌的军务中,间隙时想到温姬那日早晨的话语,不得不微微搓着手指来抑制那种情感。 原来温姬的爱是这样让人心底愉悦。 外面雀上枝头,树枝被踩得弯折下去,盎然的绿意映入满眼。 这一夜,温云裳在床榻上翻个身,伤口已经差不多结痂了,要忍住不去挠,可又痒的睡不着觉。 太子刈的胳膊明明也被划了一刀,这几日却一点儿也没流露出不舒服的意味。 “又痛了吗?”在她身侧,秦刈和缓地问道。 温云裳憋了憋,还是道,“有些痒。” 下一刻,秦刈就撑着身子起来,帮她重新换过药,还用绷带系了一个堪称漂亮的结。 这几日都是太子刈在帮她上药,温云裳都有些习惯了。可还是忍不住好笑地想,太子刈往日里受伤时也会给自己这样做吗?系各种花样的结? 秦刈看见她眼中的笑意,冷硬的脸也柔和下来。 令温云裳没想到的是,尔后,太子刈竟然俯身下去,轻轻在雪白的绷带上落了一个吻。 ! 温云裳敏感地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太子刈的眼中是比以往更加外露的情绪。 是因为自己的伤吗? 秦刈看到温云裳浓密的睫羽,扑闪扑闪的。 像要移开她注意力,好不让她那么难受似的,秦刈突然出声道,“阿裳,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吗?你……你哭的很可怜。” 温云裳愣愣地从思绪中抽身出来,回忆半响才否认道,“殿下,我没有哭。” 秦刈笑了,他比从前都爱笑,这几日笑的次数多到令人害怕起来,“是没有,在吴王宫的大殿上,泪水就含在眼睛里,像只……” 犹豫一瞬,秦刈才想到一个形容,低声笑着说,“像只害怕到发抖的小猫。” “你看向我的时候,我就想,今夜也没有喝多少酒,怎么就有些醉了呢?” 温云裳不太记得了,应当是十分慌乱的吧,不知前路的自己。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秦刈紧跟着说道,“阿裳,你叫我一声‘阿毓"吧。” 温云裳有些费解的重复道,“阿毓?” 这个名字,多少年没有提起过了?秦刈在这安稳的夜里想起母后柔软的手,她给幼小的自己拿手帕擦汗,温柔嘱咐他,“毓儿,别乱跑。” 秦刈温声说道,“是啊,是我本来的名字,楚毓。” 在片刻的沉默中,温云裳轻微的抖了一下。 秦刈注意到了,问她,“你冷吗?”说着,将锦被朝她的方向移了移。 而在温云裳的脑海里,阿温促狭地笑了起来,“小心阿,玩火自焚。” 一个以为自己善于掌控的人,不以为然地去触碰,玩赏火焰,必定会烧灼己身。 温云裳突然转身倚靠在太子刈怀里,略显急促的动作牵动了伤口。可她顾不上,在一种难以言明的害怕中,用纤细冰凉的手指攥住太子刈的衣襟。 秦刈不知她怎么了,只在心里略带愉悦地想:温姬病了一场,怎么还越发缠人了。 而温云裳在寂静中审视自己,她是想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得到太子刈的心。可这感情是危险的,是带着火星子的绢纱,一不小心就要将整块布料燃尽。 可是,她没有回头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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