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帮宣读的是党内的一份任命文件，不需要县委和县人大通过。
任命县委副书记是担任县长之前极为重要的一个步骤。
按理来说还应该有个公示期，但大家似乎谁也没提这一点，都默认了。
事实上，王建帮的意见是很大的。
可是没办法，自从那天晚上岳恺歌拿着那么一张破纸找他谈过话之后，他就意识到有些事情已经不好掌控了。
接下来就好办了，任命完了党委副书记，便由县人大主任苏昌河当场宣布李卓为富宁县代理县长。
事情到了这里，似乎已经有了一个完美的结局。
但李卓知道，他最艰难的一段路程马上就要开始了。
担任县长和他在青山乡当一个小乡长，不仅仅是职务级别上的区别。
在青山乡时，他怎么做都可以。
毕竟党委书记罗振兴到现在还不能主持工作，可以说他完全履行着一把手的职责，甚至当个甩手掌柜，权力却还能抓在手里。
而且在很多事情上是可以任性而为的。
但是到了县长这个地步，做事就要多思多想了。
在进行了一番诫勉鼓励之类谈话程序之后，岳恺歌带着一行人返回了青州，连午饭都没在这里吃。
一直到了这个时候，张兴学似乎才从李卓活着回来这件事情的打击中清醒过来，热情地邀请他到办公室。
李卓正准备答应的时候，林国栋拿着张兴学的手机匆匆走过来，“领导，有电话。”
张兴学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非常抱歉地对李卓说道：“李乡长，我接个电话，咱们改天再聊吧。”
李卓似乎完全没听到“李乡长”这三个字，“兴学书记，你忙，你忙，正好我去跟周县长做个交接。”
双方各自转身，各向一方。
转身的瞬间，两人脸上都没有了笑容。
按说县长这一级别的工作交接应该是一个非常麻烦的事情，可是在李卓和周慧之间却完全没有这种问题。
因为即便是周慧调到了市里，他们随时都能联系，甚至半夜打电话都是可以的。
所以两人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秘书王半雪来来回回地往里搬资料，周慧很干脆地制止了辛勤劳动的秘书：“半雪，不用弄了，这些资料该放在哪里就放在哪里，谁的工作该怎么做就让谁继续做，我们这边你不用管了，我跟李县长私下里谈谈。”
王半雪偷偷的瞄了一眼李卓，非常利索地把搬进来的好几摞文件又搬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等到李卓坐下来，周慧不担忧地说道：“你担任县长这件事情有点太突然了。”
为了保住小男人的尊严，后面的话她没有说。
实际上，无论从资历也好，年龄也罢，李卓现在还完全没有这个资格坐到这个位子上。
如果说工作成绩还能勉勉强强地挂上那么一点点。
所以，周慧想了很多。
李卓掏出一根烟，刚要点着，便被周慧一眼瞪了回去。
他只好讪讪地把打火机收起来，那根烟放到鼻子下面闻着，“不管后面有什么阴谋诡计，我到这个位置有些事情就更好办了。”
他这是实话，那天晚上从省城往回走的路上，岳恺歌用电话给他透露了准备让他担任县长职务的消息。
说不震惊那是假话，可是无论他怎么试探都没能从岳恺歌那里得到提拔他的原因。
“我的仇人名单上已经去掉两个了，还有好几个，至少县里这一位，我弄起来会方便很多。倒是你，在王建帮和孙凤羽等人身边工作，可要千万注意了。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如果他们敢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我就是拼着不当这个县长了，也要让他们沉重的代价。”
听着这话，周慧的心里有一股暖流缓缓淌过。
她就知道，在这个丛林里至少还有这么一个人愿意为她去拼命，不管李卓话里的水分有多大，她宁愿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想想两人从最初的互惠合作到现在几乎无话不谈的知心交往，还真是谁也没料到会到了这种地步。
周慧来到李卓身边，坐到了沙发扶手上，手臂缠绕到男人的脖子，这是她第一次在这间办公室里对李卓表现出主动靠近的意思。
李卓受宠若惊，就势倒进她的怀里，感受着头顶的那一片温柔，心里慢慢地平静下来。
周慧抚摸着男人的头发轻声说道：“我担心的不是市里的那几个人，而是那份任命文件。”
李卓是在开会后期进来的，没听到那份文件，有些不解地问：“文件有问题吗？”
“有，因为我这个任命是省委组织部下发的。”
对“省委组织部”这几个字，周慧是一个字都不想提的，可是她又怎么可能避得开呢？
“省委组织部下发的？”李卓在周慧的怀里抬起头，看着她尖尖的下巴，“这么说你至少应该是副市长级别啊。”
周慧摇头，“至少目前还不太清楚。”
是不是副市长实际上在于周慧的职级在这一次调动后能不能提。
“你别怕，我让省城那边的人给你打听一下，究竟是咋回事？”
两人这边你侬我侬的交流着。
张兴学那边，匆匆地回到自己办公室才接了那个打来的电话。
“好好，领导，我心里有数，行，您放心，富宁这边不可能丢掉的，再说李卓也应该是干不长的，我会尽快把他弄下来，是，您放心……”
放下手机，重重地坐进椅子里，盯着办公桌上的某处看了很久，才往外喊道：“国栋，让邢书记来一趟。”
外间的人应声而去。
张兴学转动椅子看向窗外，天空仍旧阴云密布。
今年的雨水似乎比往年要大了很多，入夏以来，几乎没见到风和日丽的天气，还真像人的心情一样。
邢文才进来的时候，张兴学手指缝间的那根烟已经燃尽，快要烫到手指了。
他走过去，把那根烟取下来按进烟灰缸中。
张兴学转过身来，手掌往下按了按，“文才，先坐下，心里不舒服吧？”
邢文才强笑着说道：“领导，不管怎么着，工作不还是要接着干么？”
张兴学掏出一根烟给对方扔过去，“你能这么想，说明思想是成熟的，好了，这一篇先翻过去。”
邢文才咧了咧嘴，心说你倒是翻得挺痛快的，我咋办哩？
张兴学似乎根本就没关注到邢文才的情绪，“有这么一个事，李卓从青山乡调出来，乡长这个位置就空出来了，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邢文才是冲动了一些，但该有的城府和经验是不欠缺的，“领导，这种事情，我怎么好提议呢？”
上有书记县长，下有乡党委，中间还有组织部，怎么也轮不到他说话吧？
不过，张兴学递过来的这一个甜枣他还得接下来，想到前两天刚给自己送过“土特产”的何承光，便试探着开口：“领导，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个人，副乡长何承光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工作很踏实。”
张兴学笑了，“好，就按你说的来，你找组织部的吴部长，把审核、推荐、考察等资料一并弄出来。”
邢文才愕然抬头，对上张兴学那双眼睛，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是要挖掉李卓的大本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