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面对钱大人的质询,秦苦心乱如麻,哑口无言。
柳寻衣是天煞孤星,休看他年纪不大,却天生具备翻江倒海的本事,此一节就连本官也不得不承认。钱大人不急不缓地说道,他在天机阁做校尉、做少保,却能与小王爷称兄道弟,与郡主勾勾搭搭。他在江湖做探子,亦能得到洛天瑾的赏识,结交武林强人。一个小小的柳寻衣,竟将朝廷、江湖搅得鸡犬不宁。上至朝廷大员,下至绿林草莽,无不与他有千丝万缕的恩怨关联。此人惹是生非的本事无人能及,绝处逢生的本事更是令人惊叹。你说……柳寻衣是不是天生的灾星?xь.
恕小人愚笨,我……不太明白大人的意思。
本官的意思是,如果柳寻衣对你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你将他留在身边,无疑是为自己埋下一个巨大的祸根。钱大人提醒道,他的脾气秉性,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朝一日你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被他知晓,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知道。
柳寻衣重情重义,与我是生死之交。秦卫极力辩解,只要我不断施恩于他,他绝不会与我反目。
莫非这就是你的权宜之计?钱大人似乎对秦卫的自信嗤之以鼻,上奏朝廷,推举柳寻衣为天机阁副阁主?你以为这样就能将他牢牢地绑在自己的船上?
我……
你要知道,柳寻衣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因为一时意气,他可是连自己的船都敢翻。
正因如此,我才向皇上推举他为天机阁副阁主。秦卫固执道,眼下木已成舟,他纵使杀了我,侯爷也不能死而复生。更何况,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东府之变也非我一人之错,而是集万千祸患于一身,他……不能怪我。
如果柳寻衣和你一样识时务,他就不会沦落到今时今日这步田地。见秦卫一意孤行,不肯听从自己的劝诫,钱大人不禁暗生叹息。
不知皇上对我推举柳寻衣的事……可有圣断?
此事非议众多,尚且没有定论。
这……秦卫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故而神情一缓,朝钱大人拱手恳求,此事劳烦大人多多费心,在皇上面前替柳寻衣美言几句。他在漠北奋不顾身地与蒙古人据理力争,力保大宋三府之地,此乃天大的功劳……
此言差矣!与蒙古人修睦,公主厥功至伟,而非柳寻衣的功劳。
钱大人的言外之意是:公主因和亲而北上,和亲乃西府极力促成。归根到底,一切皆是西府的功劳。
柳寻衣有你这样的朋友,真不知是不幸还是万幸。钱大人继续道,本官说过,柳寻衣是烫手的山芋,谁敢将他揣进怀里,谁就要被烫的皮开肉绽。此话放到今天……亦不为过。
莫非皇上仍对柳寻衣昔日的过错念念不忘?
如今公主已经出嫁,昔日的过错不提也罢。钱大人稍稍摆手,眼下只说云牙镇的血案,害的护卫将军徐广生惨死他乡,西府禁卫营三百精锐与相府五十名护卫魂断秦淮,此事……
此事柳寻衣已向我解释清楚,并非他的过错,而是徐广生与金剑坞暗中串通。秦卫解释道,这件事我一直想找机会向皇上禀明……
你说什么?钱大人眉头一皱,匆忙打断,你的意思是……云牙镇的血案与徐广生有关?
是。秦卫答道,徐广生与金剑坞里应外合,事后金剑坞担心事情败露,于是杀人灭口……
此事……可有真凭实据?钱大人谨慎追问。xь.
这……秦卫面露难色,缓缓摇头,暂时没有……
没有证据岂能信口雌黄?简直一派胡言!突然,钱大人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羞恼之色,语气略显不悦,明明是柳寻衣招惹的祸端,他竟敢将罪责推给一个死人,根本是死无对证,替自己狡辩!
这……
去年,柳寻衣向朝廷密报‘金剑坞在横山寨暗藏兵马,意图造反’。皇上听信他的蛊惑,派遣钦差明察暗访,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横山寨根本找不到一兵一卒。钱大人沉声道,事实上,真正暗藏兵马,意图造反的人是洛天瑾。当时,朝中不少人怀疑柳寻衣是故意借金剑坞转移朝廷对洛天瑾的打压。洛天瑾死后,丞相和赵元在皇上面前替柳寻衣再三邀功,皇上不忍追究功臣之过,故而令此事不了了之。万没料到,他今日竟敢故技重施,真是岂有此理!
这……
秦卫,你早已不是当年的无名小卒,一言一行皆要万分谨慎,当心被人利用,更不要授人以柄。钱大人神情凝重,讳莫如深,如今的你可是堂堂正正的三品大员,有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不是真相亦胜似真相。因此,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你千万不能信口开河,尤其在皇上面前。一旦有人揪着这件事大做文章,你极有可能失去今日的一切,甚至沦为欺上罔下,混淆视听的奸佞之臣。更何况,徐广生不久前才被皇上追封为‘忠义将军’,如今你竟跳出来说他与金剑坞里应外合,说句大不敬的话,你简直是……打皇上的脸。
嘶!
钱大人此言正中秦卫的要害,令其猛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的难看之极。
大人教训的是,我险些犯下大错……
凡事多动动脑子,不要人家说什么,你便听什么。钱大人教诲道,依我之见,此事……先不忙禀告皇上,待本官替你查清后再做定夺。
一切听从大人安排。见钱大人慷慨相助,心有余悸的秦卫赶忙千恩万谢。
其实,钱大人并非不相信柳寻衣的告密。恰恰相反,早在云牙镇的祸事传到临安城的第一天,他便对徐广生有些怀疑。
毕竟,徐广生不仅仅是朝廷命官,更是江南陆府的表亲。
云牙镇的血案,傻子也能猜出与江湖势力有关,故而徐广生的特殊身份促使钱大人不得不对其产生怀疑。
然而,天大的怀疑也只能深埋心底。纵使徐广生卖主求荣,罪不容诛,钱大人也不能承认他是内奸。
只因徐广生是西府的人,而且是枢密使极力举荐担任此次送亲的护卫将军。如果他有问题,非但西府难辞其咎,皇上和朝廷的颜面也将遭到极大的羞辱。
如此一来,西府好不容易取得的战果必将大打折扣。
这段日子,皇上一直因东、西二府实力不均而设法制衡,如果让他抓住西府的把柄,必会以雷霆之势狠狠挫一挫功高震主的枢密使,说不定……会像对付东府那般,对西府也来一次彻底清算。
到时,枢密使连同钱大人一个也休想置身事外,统统要步丞相与赵元的后尘。
此事的后果,远比云牙镇一场小小的风波严重的多。
因此,钱大人宁肯让云牙镇的血案不了了之,真相永无天日,也不会让徐广生牵扯进去,更不会让西府受到一丝一毫的拖累。
商议作罢,二人又闲聊几句,而后在钱大人的亲自相送下,秦卫率人离开枢密院。
大人,秦卫是否答应替我们解决柳寻衣?
白锦撑伞站在钱大人身后,深邃的眼眸忽明忽暗,凝视着暴雨中渐行渐远的马车,似乎另有所想。
秦卫对柳寻衣……多少有些义气。钱大人虽未正面回答,但意思已不言而喻。
怎么?他敢忤逆大人的命令?
不!钱大人幽幽地说道,是本官细细琢磨后改变心意,让秦卫对付柳寻衣……未必水到渠成,说不定会适得其反。因此,我今天并未强人所难。
那柳寻衣……
柳寻衣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的鱼饵,死是他的最终归宿。如何让他死的更有价值,才是你我应该考虑的问题。钱大人将手缓缓探出,任由一滴滴冰冷的雨水拍打着自己的掌心,没来由地说道,金剑坞,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金剑坞?白锦眉头紧锁,思忖道,上次,皇上派人并未查到横山寨的藏兵,要不然……我再派人去一趟?
不必了!钱大人蔑笑道,如果由朝廷去查,纵使派一千个、一万个钦差,结果都是一样。解铃还须系铃人,如今的金剑坞,毕竟打着‘江湖’旗号兴风作浪。
大人的意思是……让清风对付金复羽?
清风此人一向自命清高,如今好不容易有求于我们,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大人所言极是!白锦似懂非懂地缓缓点头,以柳寻衣为饵,让清风和金复羽狗咬狗,我们则可坐收渔利。可清风是只老狐狸,断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如果我们一直吊着柳寻衣不杀,难保他不会生出异心。
谁说不杀柳寻衣?
这……白锦一愣,愈发糊涂,借秦卫之手除掉柳寻衣是最好的办法,事后可以将一切麻烦推到秦卫身上,说他嫉贤妒能,担心柳寻衣抢走自己的位子,因此先下手为强。毕竟,柳寻衣刚刚在漠北立下大功。无论是谁,在这个节骨眼上动他都会招来诸多非议,民心不可欺啊!
这也是皇上对柳寻衣迟疑不决的根本原因。诛杀功臣,必会引起天下士子的口诛笔伐,对朝廷颜面的损失必将不可估量。因此,欲杀柳寻衣,必要师出有名,且名正言顺。钱大人沉吟道,我现在还不想舍弃秦卫,因此……容我三思。xь.
秦卫他……
不必担心,此子野心勃勃,一心想借我上位,故而三五年内不会对我有异心。钱大人的眼中精光闪烁,嘴角扬起一丝狡黠的笑意,切记!那个兰绮……你要好生调教,谨慎利用,她是我们未来牵制秦卫的一颗重要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