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6、宛城（五）
深夜，暴雨倾盆而下，冲散了宛城的闷热。
豆大的雨点在屋檐上敲击，吵的张绣睡不安稳，临近天亮，雨势渐小，才迷迷糊糊又沉沉睡去。
至巳时，张绣才起床，却越发觉得身子疲乏，不禁怀疑昨晚受了凉。正要用早饭，管事便报，顾雍与蒯良来访。
“就说我在处理事情，请他们等候。”
对于刘表的示好，张绣乐于接受。结亲之事，也可以考虑。虽然胡车儿与甄宓的事，让他一度生出其它心思，不过前两日吕菁私下找他谈话，计之深远，令张绣服气。
或者直白地讲，吕菁给出的关于栽培张泉的许诺，让张绣满意。
关于与刘表结亲之事，吕菁并不反对，甚至表示赞成。
成亲以后的张泉，可以跟在吕菁身边历练、立功。质子什么的，张绣并不担心。以贾诩对吕菁的评价，以及她本人过往的表现，担的上一诺千金的赞誉。
说实话，自己的儿子，张绣心里有数，有几分勇武和冲劲，但资质一般。并且，随着年岁的增长，愈发不好管教。
虽然没有直接封赏官职，但有吕菁亲自提携、教导。看看她亲自带出来的那一群将领，徐飞、陈平、肖一、宋霜、阿怜……哪个不是独当一面的大将？
跟前程比起来，女人这点事算什么？
至于胡车儿，虽是爱将，但犯下大错，留得性命，已是顾念旧情。
待到前厅，问明来意，蒯良首先说起被张泉下令关押的族人——博望县县尉蒯利。
“子柔（蒯良的字）放心，我已经遣贾穆去仔细查探，定不会让蒯利受委屈。”
事实上，吕菁下令让贾穆与诸葛亮同去博望县处理政务的时候，张绣已经被说服了，人就在旁边。
张绣说了不少客套的话语，让顾雍清晰地接收到他传递的信号：继续拥护吕菁，但愿与刘表交好。
本质上，张绣继续歪着屁股骑墙，勉强作为吕菁与刘表之间的缓冲地带，这也是刘表派他们前来的目的。
几声轻笑，吸引了张绣的目光，他看向顾雍，“顾大人因何发笑？”
与在刘表身边做官多年的蒯良不同，张绣对顾雍并不熟悉，也是这次他来宛城后，才知道顾雍的本名，知道他原是孙策、孙权两兄弟的重要谋士。
顾雍没有多言，只笑盈盈留下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便告辞离开。
马车上，蒯良对顾雍道，“原以为胡车儿与甄宓之事，会让张绣再度生出叛逆之心，没想到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也罢，主公目前并不欲与吕菁交恶，而这次吕菁也清晰地传达出了同样的意思。事情定的差不多，我们明日就可以返回襄阳，早作准备。”
雨再次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敲打着车篷。
“你与公子先回去，我还想在宛城多住几日。”
蒯良静默一阵，问出困扰心底许久的问题，“虽然以前就知道你是蔡邕的弟子，却没想到你与吕菁也是旧识。孙权死后，你为何不投奔雒阳？”
“初见吕菁，她不过吕布身边一黄口小儿，同行几日的过客罢了。那之后，再无联系，只偶尔从老师的信中听他提及此人。我不喜她乖张的性格，行为处事更是与圣人之道相悖。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
马车停下，仆役撑着伞，雨下的越发大起来，两人快步往住宅走去。
蒯良忽然顿住脚步，仆役反应不及，令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刚想跪下请罪，“刚才你说的是张绣与吕菁？”
顾雍平静地看着他，不做解释，也没有否认。
缓兵之计，非长久之道。
更重要的是，张绣，不管从哪个角度，都没看明白吕菁骨子里的“道”。
不过，令顾雍没想到的是，事情比他想象中，来的更快。
当天傍晚，蒯良得到博望县族人官复原职的消息，准备明日与刘修离去，只留书童和几名护卫陪顾雍继续呆在宛城，观望形势。
没想到，刚收拾好东西、准备出行，就被张绣派军围住，被勒令不许离开。
作为刘表的第二子，刘修才华并不出众，比之大哥刘琦逊色不少。刘表这次派他出来，不乏历练之意。
面对这样的情景，刘修急的在屋内反复踱步，“明明说了今早离开，张绣还说要相送，突然扣住我们，有何用意？这可如何是好？”
蒯良安抚几句，没有起作用，便与顾雍一样，静坐前厅，等候消息。
不一会儿，管事来报，士兵似乎在挨家挨户地搜查，不知在找什么东西，提及今日连城门都没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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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儿子，失踪了。
因在宛城的地界上，作为少将军的张泉，来去自由惯了，甚至几天不在张绣身前出现也是常态。
两晚没回城，本算不上大事。但汇报的城门吏说他是去往吕菁营地的方向，张绣免不了担心张泉闹事、被吕菁扣押。派人去营地询问，却说张泉早就离开。
“我见到蔡琰告知此事时，她皱眉低语了一句，随即派出两支人马，说要帮忙寻找。”
汇报的偏将欲言又止，张绣不耐道，“是什么？”
“我听得不太真切，好像是……贾穆。”
张绣的第一反应，是张绣去博望县找贾穆去了。但很快反应过来，贾穆险些被刺客谋害之事。
意识到紧迫性的张绣立即派出几队人马出城搜寻，同时下令封锁城门，城内也不漏掉。
可惜，连日大雨早就冲刷了一切痕迹，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又过了一日，张绣至营地，向吕菁请求亲自审问涉事之人。
“田某已经问过当日见过公子的每一个人，并将记录汇总成册，相信张将军已经看到了。”
说话之人，乃是随吕菁出雒阳、少于在人前露面的谋士——田丰。
“犬子尚未找到，性命攸关，请田大人体谅老夫的舐犊之情。”
田丰道，“公子若是被害，尸身应该会轻易找到。歹人煞费苦心地藏匿，那公子目前应该是安全的。”
“借田大人吉言。不过，当务之急是找到他，任何细节都不能遗漏。”
张绣的目光再次投向上座的吕菁。吕菁与蔡琰对视一眼，对张绣道，“我派人安排。”
“对了，我看了卷宗，少了一个人。”
田丰道，“当日公子只在营地门口见了甄宓姑娘，见到他的人不多。”
“孙尚香是那日值守的将领，我需要见她。”
事实上，除了这个理由，更重要的是，张绣从儿子的部将口中得知，孙尚香因甄宓的关系，对张泉颇有敌意，甚至有过邀约比斗。
闻言，吕菁又看向蔡琰，蔡琰道，“孙尚香虽值守，但那天一直跟在我和大将军身边，不曾见张泉，也未出营地一步。”
“可是……”
张绣还想说什么，被蔡琰冷言打断，“扬武将军，你确定要为毫无关系的理由，贸然审问大将军的护卫军？”
张绣只得忍下。
待众人离去，帐内只剩吕菁和蔡琰二人。
吕菁小心翼翼道，“其实，不让张绣见孙尚香，似乎有点心虚的意味。”
“你想说什么？”
“我身份的事，要不要告诉孙尚香，免得她总觉得我们谋害了大将军。”
想到孙尚香绕过盯梢的眼线，大胆摸到吕菁身侧，险些擒住吕菁，蔡琰就觉得头疼。几名贴身的婢女都因为孙尚香的身份，加上足够熟悉，放松了警惕。
虽然孙尚香没有拿住吕菁，也就是作为替身的冉静，但还是从冉静慌乱的反应中，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事关重大，怎可轻易说与她知道？”蔡琰捏了捏鼻梁，“继续关押吧。”
菁儿，你现在在哪里？
宛城，似乎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