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35.
讲道理，王也道长这一场真可算为武当长脸，柔劲黏连粘随，崩劲搬拦捶更以泰山压顶之势，由外击破金钟罩。铁马骝师从白猿通臂，更兼以佛门大力金刚的手法，算实打实的硬仗了。
但王仙很烦。
她甚至觉得自己都要烦出口腔溃疡了，想着小伙伴为啥还不掉出来，但是按对阵表看，他下一场大概率对上武侯世家诸葛青，场次还挺靠前，她就决定看现场给好友打call。
兴许是两人的前几局都不落俗套，这一场的观众就多起来了。王仙来得早，和斜对面的徐三徐四点了点头，就瞧着身旁几个女孩子拉横幅、举彩花，脑门上还绑着同系列的彩带，她稍微定睛一瞅，一个写“阿青就是道”，另一个“阿青就是理”，读起来还挺朗朗上口。
“小姐姐要不要加入我们诸葛青全球后援会啊？不用打榜！也没有会费的哦！”
这……盼望着老王早回武当早了事，跟直接给对手加油还是不一样的吧。
婉拒掉对方热情的邀约，她身旁另一个烦恼之源就出声了。
已经出局却非要看完王道长全程的铁马骝化身王也黑粉，毅然决然加入诸葛青后援会，往自己锃光瓦亮的光头上也绑了根彩带后还非要拉着她，“师叔怎么能站对家？我输了就是通臂金刚输了啊！师爷他老人家要是知道——”
“打住。”
从昨天她就算被这货缠上了，理由吧也算能站得住脚，但就那点跟山路十八弯似的关系，也不是一个将近两米的大汉输了比赛后抱着她大腿哭的理由吧？
铁马骝父亲师从白猿通臂赵铁铮，王仙在上龙虎山被赵焕金教做人前，跟这位十佬门客学过一点。王蔼为了不浪费她的天赋，相当于打小就让她学百家艺，可她根本没正经入过门啊！赵老先生那杯敬师茶都没喝过的，铁马骝的师叔之说根本就是扯！鬼扯！
她都气乐了:“我算怕了您嘞，您这一句师叔是硬生生把赵老爷子的辈分都拉下去了啊。”
铁马骝:憨憨茫然.jpg
“我师傅在龙虎山排行老四，先前下场的灵玉真人是他师弟，那叫正经的师叔，你这边也嚎一嗓子，那有朝一日赵老爷子上龙虎山，他辈分得成什么样？”
铁马骝反应过来了:“可、可是师爷说了，说你是他徒弟里通臂拳耍得最好的那个哇！”
王仙:我耍得好的多了去了！
铁马骝开始蓄泪:
“师叔！输了啊！我的通臂金刚输得好惨啊！”
场下二人也貌似拉开架势，奇门局起手就要定中宫，那两个人倒嘴巴一动一动随时干架的模样，王仙不好再分心，只得出声糊弄一番:
“白猿通臂四手是基本功，是劲力，你加金钟罩，是守力，一开一合方向都不稳的，怎么跟生万物的太极力硬碰硬？你看好待会王道长怎么起得手——”
人高马大的河北大汉哭唧唧点头:“嗯，师叔！”
王仙:……算了。
十分钟后，打算细琢磨太极劲的铁马骝茫然问他小师叔:
“师叔，这都打半天了，我看那个王也好像跟上一场使得招数不一样啊。”
王仙沉默。
“嗯？？那个诸葛青咋还开眼了！难道这就是！”
接话的声音却轻到不可思议，“武侯家的，奇门显像心法。”
“原来如此——吔？师叔你怎么了？咋还突然炁就不稳了？！”
不会是给诸葛家的奇门遁法吓着了吧？
“别怕啊小师叔！术士也没啥啊，你看王也道长不也打得有来有回，原来王道长是个术士啊。”
这下铁马骝倒有些心服口服了。
术士。
王仙双手撑住观战台的扶栏，目光死死盯住场下不断追逐闪现的两人，铁马骝这个半吊子果然不识货，这一局他何须惊讶诸葛青的奇门阵，王也！能以巽字力克诸葛青的离火赤练，不问生克、四盘和合。
连她这个术数只是从龙虎山学过皮毛的外行人都能看出，王道长真是……
深！藏！不！露！啊！
他竟然是个术士！
惊讶、怒火、更有从心底而出的，她几乎难以抑制的，恐惧。
十年前的夜晚，只一个照面，就将她骄傲全部打碎的术士，至今下落不明。
王也这一手明显远胜诸葛青，后者认输也不足为奇。可王仙真是想不明白了，他一个武当山的道士，上哪学到这高深莫测的一招，这天下间，竟有哪一门术字可以将武侯奇门压住打？
等等！
“这、这不可能……”王仙倒退两步。
铁马骝感觉他小师叔今天真是奇了怪了，刚刚还炁不稳，现在咋还站不稳了。
他扶住对方，担忧道:“你咋啦师叔，要不我送你去后山坐坐吧。”
可是师叔接下来还有比赛呢，这可怎么好。
“我没事。”
可笑！现在有事的又哪里是我！
武当，术士，又能力压武侯，种种关键词累积，答案难道还不够清楚的吗？
后山，沉迷扫地的张道乾永远在扫地。
只是在诸葛青氪了命，贯通寰宇也非要看清真相的时候，那白发苍苍的老道才微微叹了口气，“飞蛾扑火，又何必呢。”
“师兄说得这话，”赵焕金站在树下，闻言朝罗天大醮的方向望了一眼，回过头还是带着那叫王仙熟悉的笑意，“不扑火的飞蛾，又怎么叫飞蛾呢。”
“你给我停下！诸葛青！”
王也真是一辈子也理解不了这些人！真相，真相难道能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我不是不能接受失败，但是，也不要败得莫名其妙！”
仅仅窥望一下便是如此严重的反噬，诸葛青才是真的炁不稳，站也站不稳，又固执得不愿被搀扶，连他都如此，台上那个始终被自己瞒着的人呢？琇書蛧
奇门局中他才是方位，于是即使距离颇远，那人骤然急促的呼吸、紧紧扣住围栏的指甲，和咚咚作响的心跳也仿佛近在咫尺。
她看出来了？她就这么确定？她的反应竟然，这么大的吗？
“诸葛青，你大爷的。”
王也叹了口气，随即合十出家人不该口吐狂言，“你说说你，就直接让太极打两下，多好。”
他后面还有那么大一个祖宗要哄的。
印象里，王仙这人就没生气过，可人吧，越是没脾气的生起气来才越可怕啊，叫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甚至都不敢回头。但诸葛青比王仙还固执，抹了抹嘴角的鲜血，竟是笑了出来，“王道长，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有些事，到底值不值呢？”
“我算是怕了你们了。”
他脚下一个奇门局显现，只敢稍微透露那么一点儿，剩下的诸葛青是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罢，随着场边报幕的师兄高喊“武当王也胜”，他也绝不会多做解释了。
诸葛青凑过去，“王道长，你这局到底叫什么啊？”
“你不是能算吗，自己算呗。先说好了啊，这回再作死我可不拦着你。嗨呀，我作死时怎么就没人拦着我呀。”
后一句音量太低，诸葛青又眯回了眼没咋听清，就被王道长十分嫌弃地往旁边撵了撵。他也没从出口走，只瞧见观战席上那人还半低着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一切叫人看不真切，这才叹息出声，一个垫脚跃至台上。.Ь.
铁马骝:我现在应该出声吗？
气氛凝重地叫王也直挽袖子，他额头急出一溜圈汗，脸上还挂了彩，半晌僵笑着靠过去，“王——哎？？？”仙字还憋在嘴里没吐出来，他就跟其他的围观群众一起被雷击在现场。
怎么回事！怎么今年有瓜的全是出家人？
王仙猛得扑到对方怀里，半晌才抬起脸，十分心疼得抚过他脸上被划出来的一道血痕。“怎么这么不小心？”
王也差点给吓得作投降状，可那姑娘眼圈一红，眼泪真流下来，甭管这唱得哪出戏，他是真不得行了。
这姑娘的底儿太好摸了，说个谎脸都能立刻红，这会子大概也有其他目的，竟然扣着他的腰怕他真把自个儿推开。那泪光盘踞在眼底一颗一颗地掉，真比打他一顿还叫人难过了。
“这，拳脚无眼嘛。”王也轻声说，“别哭啦，王仙。要不我给你蹦两下？”
王仙没忍住笑出来，恨不能捶他一拳，“少卖蠢了。”
荣山道长隔了老远看着这对……呃……小、小朋友，关心道:“仙仙师侄，要不要等你平稳下心情再来下场？”
“我没事师叔，你报吧。”
“王仙对冯宝宝，请双方进场。”
她抹了眼泪头也没回地就跳到场下，脚步轻身形稳，但可能跳得太急了吧，头发也没来得及扎起来，跟外国人似的一头黄灿灿的长发，直直地披在耳后，没多久入口处冯宝宝也哼着歌，踢踢踏踏走过来。
这一局着实没啥悬念，十佬后人对阵哪都通平平无奇的小职工，这不虐菜嘛。
铁马骝就觉得场下没啥好看的了，还不如观察观察师叔的吃瓜对象。
王道长站直了。
王道长紧盯场下。
王道长，他竟然皱眉了！
“你这啥表情啊，不会觉得我师叔会输吧？”
铁马骝十分不满，他已经在师叔身上压了整个月的生活费。
“没事、没事。”疑惑了下这人跟王仙哪里来的叔侄关系，王也就尬笑着给糊弄过去了，见铁马骝确实移开目光，他才站在原先王仙站立的位置，手指划过她之前撑着的围栏——木头打造的围栏上，十个指印清晰可见。这种露天的栏杆，天天风吹雨打的，木质都韧得很，想把它打碎不难，但王仙这是硬生生把木头给捏实了，捏出了指印，这得使多大力？
她既然明明看出他的招式，生气得很，刚刚又何必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住他，还哭了，这不是明摆着跟他绑一块去？
王也试着卜算一卦，可是鸿蒙内景关于王仙，永远是算不出。
他看着场下昔日好友的背影，仍是皱起眉来，这场老天师攒得龙虎局，王仙又是在扮演什么角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