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儒扛着一串的糖葫芦，来到了当初给徐二丫立的墓前。
原本放在墓前的糖葫芦不见了踪影。
显然，是被人或者兽，拿走吃了。
墓前的草长得不多，似乎有人打理过。
邓儒并没有将徐二丫的墓告诉任何人，或许，是路过的好心人为这可怜的丫头打扫了坟头。
邓儒将买来的糖葫芦一个个的摘下，插到墓前。
看着墓碑。
他本以为自己会有很多话能够说。
但近三年来的沉默寡言，已经让他说不出什么话来。
也是，对逝者说话什么的，也不过是生者的自我安慰罢了。
逝者啊，是听不到的。
不说也罢。
将糖葫芦插到徐二丫的墓前。
将坟头的杂草清理一番。
邓儒摘下了面具，在坟前静静的坐着，也不嫌弃地上的泥土脏乱。
快三年了。
二丫这小姑娘的尸体只怕早已成了一堆枯骨。
漂亮的小丫头早就不见了。
不过，邓儒倒也没有什么资格在外貌这件事上说三道四。
毕竟脸上半张脸血肉模糊，面容狰狞的，也算不得好容颜。
只是三年来，已经习惯了。
“吃点糖，小姑娘。”
许久，邓儒才说了这么句话，便离开了。
想了想，还是进了月儿城。
在城中走了一些时日，找到了当初给徐二丫的买的店铺。
店铺还在。
那一首桃花依旧笑春风，依然在门上，没有随着岁月的痕迹消散。
“师父，您怎么在这？”
忽的，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邓儒的耳边响起。
是李岚。
“何事？”
邓儒声音冷淡的问道。
“师父，我听人说，这里以前住了个织娘，绣的布很漂亮，叫什么徐二娘，不过她好像死了。”
“有点可惜，我还想看看她绣的布有多漂亮来着，结果人已经死了，那些卖到布的一个个跟藏宝贝一样的把刺绣藏着，说什么千金也不换，我看他们就是在故意抬高价格，人都死了，她的遗物还要被这些利益熏心之辈捧杀，真是太坏了。”
李岚义愤填膺的说着。
事实上，很多艺术家的画，书法家的字，都是在死后才出名的。
他们的画不一定多么好看，多么美轮美奂，
他们的画仅仅只有一个特点，孤品。
孤品嘛，炒一炒，就能够值很多很多的钱。
李岚也是看得出来，那些人不是喜欢徐二丫的刺绣，而是觉得徐二丫已经死了，她的刺绣就是孤品，有炒作的价值。
死人的作品，不会贬值。
“诶，这首诗，好美的意境，师父，是您写的么？”
李岚突然的看向门上写着的诗问道。
“不，不是徐二娘，她是徐二丫。”
邓儒没有回答李岚的问题，而是纠正了李岚语句中的错误。
不是二娘，是二丫。
小姑娘家家的，哪怕活到现在，也才十八岁，叫什么二娘。
“啊？师父您认识她？”
李岚愣了一下。
“认识。”
邓儒说着，推开了这扇关了两年的门。
一时间，尘土飞扬，后院里面长了些杂草，青苔，但由于干旱的原因，杂草都是枯黄枯黄的。
“进来吧。”
邓儒说着，走了进去，从一个房间中拿出扫帚，开始打扫这个门面。
“那首诗，不是贫僧写的，是贫僧家乡的一位诗人的诗，不过有感，将其写上罢了。”
邓儒一边说，一边打扫着落满灰尘，与蜘蛛网的房间。
如果说那首诗是他写的，或许他能够收获李岚崇拜的目光。
甚至能够在大靖文坛享誉盛名。
但，他并没有兴趣当什么文抄公。
他不需要那些名声。
念些，写些前人的诗句，也不过是有感而发。
“师父，您怎么了，自从来了这月儿城之后，您的状态更不对了。”
李岚追了过来，问道。
在没来月儿城之前，邓儒虽然也沉默寡言。
但气场上总体来说，是很霸道的，有着一种目空一切的气质。
仿佛天下没有能够阻他之物。
而来了月儿城后，邓儒整个人不仅更加的沉默寡言。
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气质。
一种忧郁的气质。
“有什么不对，贫僧一直这样。”
邓儒说道。
“不，您不是这样的。”
李岚坚持道。
两年多的相处，他觉得自己很了解自己的这位师父。
他绝对不是这种多愁善感的人。
这里一定发生过什么。
“一定要知道？”
邓儒突然放下扫帚，抽来一个落满了灰尘的凳子，将斗笠和面具摘下，放到了铺着一层厚厚灰尘的柜子上。
依稀记得，自己当年就在这个凳子上，教那个小姑娘刺绣，教她正常的活着。
但此刻，凳子还是那个凳子。
和尚也还是那个和尚。
和尚对面的小姑娘，却是不见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比当年的徐二丫还要小一岁。
“你不是想看看二丫的刺绣么。看吧，就在这。”
邓儒说着，从纳戒中取出当年徐二丫给他绣的手帕，递给李岚。
李岚没有接过手帕。
他只是看着手帕上的刺绣。
上面绣着一个白衣和尚，还有一个小姑娘，在一棵梅树下面。
小姑娘的行为很亲密。
“师父。”
看到这方手帕，李岚哪里还不明白什么，他张着嘴，喃喃着。
原来师父不是不会温和待人。
而是他李岚不配啊。
那刺绣上亲密的僧人与姑娘，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替代品。
“两年多前，贫僧心高气傲，只觉得只凭一身武力，天下无贫僧不敢杀之恶，无贫僧不能救之人。”
邓儒开口，开始慢慢的给李岚讲述。
“那时，贫僧救了一个六岁就被迫为妓的姑娘。”
“她便是你从旁人口中听到的徐二娘，但她是二丫，不是二娘。”
“贫僧教她刺绣，想让她过上普通人该有的正常生活。”
“与她定下规矩，她欠贫僧看病的十两银子，十两银子还清，贫僧与她因果便了，她能过上正常生活，而贫僧继续踏上惩恶扬善的道路。”
“她很努力啊，绣出来的东西都很好看，学成出师后，仅仅十来天便还清了银子，她证明了她有能力过上正常的生活。”
邓儒说到这，看向李岚。
李岚是个聪明的小子。
他应该已经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毕竟，徐二丫的刺绣，已经成了孤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