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仙人居,三楼雅室。
清波流翠,倩影叠岚,一桌奇珍仙酿,尽态极妍,晕开玉光泠泠,温润似水,映照满室晶莹。
席间,一人在旁独酌,而另外两人觥筹交错,笑语不停,正是元清与陈木、丁砚三人。
酒过三巡,饭过五味,丁砚拍拍陈木肩膀,笑言道:“贤侄有心了,安排得甚是不错,连我久不食烟火都忍不住多尝了几口,你别说,还真让我想起百十年前,金丹未成时,流连人间之乐。”
“哈哈哈,”陈木大笑应道:“区区万把灵石,竟能让伯父满意,小侄惶恐,不胜欣喜!”
“哦?这一桌酒菜竟用了上万灵石?”丁砚微微一笑问道。
陈木急装失言,道:“哎呀,伯父恕罪,伯父恕罪,是小侄失言了,当罚。”
说着便取水玉酒盅一瓶,起身昂首,一饮而尽。
“那贤侄在拍卖会上怎么对那寰黎丹视而不见呐?为了你这血煞之毒,本座可是废了不少心思啊。”待其落座,丁砚又问道,只是语气陡然转平,神色也变作淡淡,已颇有几分怪罪之意。
陈木闻言,大感意外,心道:“好啊,给本少爷玩单刀直入这一手,呸!老不死的,臭不要脸!”
面上却一副诚惶诚恐模样,急忙解释道:“哎呀,伯父误会啦!筑基修士,入那结丹会场,还特意上了七品丹药,伯父拳拳之心,小侄岂能不知!只是这血煞之毒,小侄先一步,另寻了解法,加之会上见到有前辈出手,竞拍丹药,故而才未出价,还请伯父勿怪。”
“另有解法?贤侄不妨说来听听。”丁砚眉尖一挑,追问道。
陈木笑呵呵回道:“说起此事,还得多谢我这位赵兄,是他炼出了一炉"破煞丹",解了小侄的燃眉之急。”
言罢,目示掌引,指向元清。
“哦?这位赵小友竟是一名丹师?”丁砚目光偏转,顺势问道。
元清闻言停杯,似有些始料不及,愣了片刻,方才起身行礼,恭敬答道:“是。”
陈木趁机哈哈一笑,圆场道:“让伯父见笑了,我这好友自我俩相视起,便一门心思全扑在丹道上,因而对外界之事有些木讷。”
“无妨。”丁砚微微一笑回道,转脸又去问元清,道:“赵小友如今是几品丹师了?能解此血煞,想必技艺已是十分精湛,未来大有可期啊。”
“哪有什么品级啊,这小子成天炼丹,根本就没参加过考核。”陈木起身,轻按元清肩头,示意其入座,代为答道。
丁砚见状,心下了然,也不再与元清搭话,而是转回陈木,道:“不入品,却能炼制超六品丹药,难怪贤侄远行至此都要带在左右,身份信息更是密不透风,好,好啊。”
“哈哈哈,伯父您真会说笑,六品以上丹药,非修士丹火无可炼就,他一个筑基小辈,怎会有这本事。”陈木笑颜更盛,应和道。
说着一挥大袖,引得晶光如幕,旋即而隐。
随后其一转话锋,语气稍缓问道:“不过既然伯父都直言若此了,那小侄也不藏着掖着了。想必小侄这身份以及行踪经历,伯父都了如指掌了吧。”
丁砚不答,饮茶以对。
陈木不以为意,继续道:“争权夺势,手足相残,本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只是小侄有一事不明,还请伯父赐教。”
“你说。”丁砚放下茶杯,淡淡回道。
“小侄想问,伯父为何要将我二人行踪透漏出去?恕小侄斗胆,凭我这修为身家,恐怕还入不得伯父法眼吧。”陈木直言道。
“你以为呢。”丁砚不答反问道。
“无非是想借此看看小侄在族中的分量,顺带敲一笔竹杠罢了。”陈木不假思索回道。
“不错,还有呢?”丁砚接着问道。
“还有?”陈木想了想回道:“小侄愚钝,实在想不到,总不能是真看上我手里这点玩意了吧。”
“大宗嫡系,分阁掌柜,这分量也不少了。”丁砚沉声说道,周身灵压也随之缓缓放出,仿佛洪渊重水,渐次压在二人心头。
“伯父又何必试探,”陈木不动声色道:“虽说家中对各子弟一直不怎么上心,但好歹保命血禁还是会设一道的。”
“你是在告诉本座,无需触发血禁,就能让陈乐形神俱灭吗?”丁砚语气更重,缓缓说道。
“小侄并无半点虚言,伯父还请明鉴。”陈木不卑不亢,冷静回道。
话音入耳,丁砚一声轻哼,道:“就算你所言不虚,那这位赵小友呢,总不能也有血禁护身吧。”
“他倒是没什么血禁,”陈木洒然笑道:“不过上清掌门曲意曲真人曾授剑意一道,陈乐那狗奴才就是遭其反噬,落了个形神俱灭的下场。”
“上清掌门!哼,贤侄这谎未免扯得太远了些。”丁砚冷笑道。
陈木不为所动,进言劝道:“真假与否,伯父有心,大可一试,只是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莫怪小侄言之不预。”
话音出口,丁砚不由语塞,眼中神光闪烁不定,似是真在下什么决心。
陈木趁热打铁道:“退一万步讲,假设那剑意此刻已然消耗殆尽,除非伯父将小侄一并杀了,否则丁家与陈家这嫌隙是生定了。不用我多说,伯父也明白,一个金丹在即的六品丹师对家族意味着什么吧。”
言谈到此,席间气氛一片冰寒,几若凝结成霜,丁砚周身灵压不减反增,直压得法阵摇摇欲碎,元、陈二人气脉延滞。
却不料下一刻,漫天重压陡然一清,丁砚一声轻笑,道:“好。胆识,心智,计谋,度量皆属上乘,不错,看来这日后这陈家,定有你一言之席。”
此言一出,陈木顿时一懵,心念急转了几番,方才问道:“伯父,您这是?”
丁砚不答,自顾说道:“贤侄应当还未婚配吧。老夫族中有个侄女,天资聪绝,七窍玲珑,日后定要介绍与你认识认识。”
“这个,伯父,虽说两家早有姻亲,但此时说来,是否有些言之过早了?”陈木闻言恍然,略一思量,回问道。
“臭小子想得倒挺远,老夫只是介绍你二人相视,何时允诺过要结姻亲?”丁砚则笑骂回道。
言罢也不等陈木回应,便起身继续道:“行了,今天这饭算是吃完了,老夫阁中还有事,就到这吧。”
边说边一摆大袖,往外间走去。
谁知陈木突然说道:“伯父,且慢。”
“怎么,还有事啊?”丁砚驻足问道。
陈木嘿嘿一笑,道:“这个,小侄不日就将返回玄元,能否请伯父出手,帮我二人遮掩下行踪?”
“此小事耳,不过贤侄是以何种身份求我相助啊?”丁砚笑回道。
语出,陈木立刻会意,几番权衡,终是一咬牙,取出一支万年寒玉方盒,呈了过去。
“在商言商,愿以此物换伯父出手一次!”陈木郑重说道。
丁砚好奇打开玉盒,惊见得雷光湛湛,紫极炫目,正是那雷晶树残叶!
来不及多想,丁砚急忙扣上玉盒,随后又取出黄黄绿绿数张封禁符箓,张贴其上,这才叹道:“贤侄真是好运道!这等灵物竟然也能得见,前途无量啊!”
“那伯父这算是答应了?”陈木无视其夸赞之语,追问道。
丁砚颔首正色道:“贤侄既以此物为条件,本座又焉有不应之理!你二人且在这仙人居中多待七日,七日之后,万里之内,本座可保你路途无虞。”
“多谢伯父!有伯父此言,小侄总算能安枕无忧了!”陈木恭施一礼道。
礼毕,丁砚面带春风,扬长而去,那静室法阵及诸多禁制仿佛形同虚设,没有任何动静。
在其走后,陈木长舒一口气,低叹道:“可算是打发了。”
元清也不再演那呆傻模样,长袖轻摆,传音问道:“这便是全盘计划吗?”
陈木苦笑回道:“没办法,谁知道这老不死的这么不要脸!他奶奶的,人间有言,官大一级压死人,依我看呐,这境界高一层,那才是肆意捏扁揉圆。不行,此番回去本少爷就要结丹,金丹不成,誓不出关!”
......
七日后,晨。
天刚破晓,旭日东升,一道灿灿银光迎着朝霞,直入青冥,了然无踪。
又过几日,万里之外,元、陈二人共乘云珠,悠然向传送阵所在飘去。
为安全计,两人一路都拿着隐身法,同时神念外放,轮番扫视,行动极为谨慎。
所幸未再有什么波折,于是陈木向元清打了个招呼,便再度闭关,打算彻底驱除体内血煞。
而元清则将那青皮葫芦重新取出,挂在腰间,时不时灌上一口,颇有些把酒临风,逍遥快活之意。
却是留待秘市期间,其又幻化形貌,夜逛坊市,无意中瞧见一家小摊上有灵酒售卖。
逐一品鉴后,发现当中一种,爽辣醇冽,偏生回味清苦,弥久而香,甚是合胃口。
遂问其名,得知唤作黄风烈后更是大加购买,共得十数坛。
然而,无论是元清还是陈木都不曾想到,数千里外,一线血影飞掠,疾驰如电,正向其快速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