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大婚的流程已然结束，但顾明珩还没有回来。
今日来客众多，明锦担心他会被人灌醉，便早早的，就让人下去准备了醒酒汤。
待会他若是真喝醉了，也能及时喝上。
许昭君和明笙她们才走不久，陪着她吃了顿晚膳，又与她说了会话，免得她一个人枯坐在这，觉得无聊。
皇室宗亲的晚辈们刚刚也过来见过她了。
顾明珩年轻位高。
如今几个宗室里面，除了几位还活着的老祖宗之外，几乎就没比他位置还高的了，因此那些人也不敢在她面前折腾，更不敢胡乱说什么，规规矩矩行完礼，按着身份客客气气跟她打完招呼，就都下去了。
这会屋内，就只剩下明锦一个人了。
她已经沐浴过了。
等着顾明珩回来，两人喝完合衾酒再睡。
身上的凤冠霞帔倒是已经卸了下来，换了轻便一些的珠钗和衣裳。
也是大红色。
只是要轻薄一些，也家常一些。
“几时了？”
明锦等无聊了，便问华岁。
华岁闻言，忙跑到外头看了一眼，过了会，进来回她：“还没到亥时。”
这时间不算早也不算晚。
明锦也没说什么。
倒是华岁问她：“要不要派人去外院瞧瞧？”
“不了，今日是大喜日子，他们肯定要拉着夷仙多待会。”毕竟是难得能灌夷仙酒的日子。
夷仙那些朋友，岂能错过这样的好时候？
去岁袁誉成完亲后，就放话了，等他们俩成亲的时候，他一定要好好灌夷仙一顿。
她这会喊人出去，难免让人觉得扫兴。
“去看看醒酒汤准备好了没有。”她也只是这么交待了一句，又让人把热水都先准备好。
待会夷仙回来的时候，可以直接用。
就不用等了。
华岁一一应了，领命出去吩咐。
明锦闲来无聊，就想着随便寻本书先瞧瞧。
顾明珩在房间里摆着的书不多，大多都是一些兵书杂记，明锦看不懂，她记着自己的书，还放在里头的箱子里面，还未曾整理。
春雨她们今日也在外头忙碌着。
明锦也就没喊她们进来，自己进去了。
刚打开箱子，随手拿了几本书出来，还未瞧见书面的内容，外头就传来一阵动静。
“王妃，王爷回来了，我们这会能进来吗？”
是吴济的声音。
明锦连忙应了一声：“来了！”
她说完，也顾不上把手里的书放回到箱子里面，随手放到一旁的架子上，就出去了。
刚掀起珠帘。
就瞧见夷仙被吴济搀扶着进来。
明锦蹙着眉走过去：“喝醉了？”
吴济吐槽：“嗐，今日袁二爷打头，那群人逮着王爷就一直灌，王爷今夜可喝了不少。”
明锦猜到了。
但看着顾明珩喝得这副不省人事的模样，还是有些心疼。
跟吴济把人扶到床上。
毕竟是新婚夜，吴济也不好在这久待，等把顾明珩放下便说：“那属下先出去，吩咐人准备醒酒汤。”
“我已经吩咐人准备好了。”
明锦坐在床边，看着阖目蹙眉的顾明珩，一边替人按着眉心，一边与吴济说：“你们今日也辛苦了，早些下去歇息吧。”
吴济自然不会有话。
与明锦拱了拱手，说了句“王爷、王妃早些歇息”就先下去了。
他走后。
华岁在外头问：“主子，有什么吩咐吗？”
人没进来。
明锦让她去打盆水进来，好方便给顾明珩擦洗。
“是。”
没过多久，华岁就打了水进来了。
明锦让她放下，自己拿了帕子绞湿：“醒酒汤准备好了没？”
华岁在一旁点头道：“准备好了，已经拿来了。”
这会也不好喂。
明锦只能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有吩咐我再喊你。”
华岁应声离开。
明锦则握着帕子，动作轻柔地擦拭顾明珩的脸。
凑近就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虽然不算难闻。
但明锦看他一直紧蹙着眉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心疼道：“回头得跟许姐姐说一声，让她好好说说袁二，怎么灌了你这么多。”
嘴上这样说着。
明锦手上动作却未停，依旧半倾身给人擦拭着脸。
顾明珩轻轻唔了一声。
“怎么了？难受吗？”明锦听到动静，忙问。
“想不想吐？”
顾明珩睁开一条眼缝。
朦朦胧胧的，瞧见明锦的身影，却还有种身在梦中的感受。
“嬿嬿？”
声音都是哑的。
明锦应道：“我在。”
不知道他要什么，明锦问他：“想要什么？”
顾明珩喝多了酒，大脑昏沉，反应也要比平日慢上许多。
明锦只见他薄唇微启，却不知道说了什么。
“什么？”
她凑过去，试图听得清楚一些。
然后她就听到耳边传来顾明珩的声音，虽然含糊，却也清晰。
“……你。”
冷不丁的一个字。
明锦起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想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之后，脸忽然就红了。
她红着脸，重新坐了起来。
看着顾明珩醉眼惺忪，望着她的样子，又有些失笑。
“顾明珩，你是真醉了，还是装醉呢？”
顾明珩没说话，只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似乎可以这样看她到老。
明锦一时间很好奇。
若他以为这是梦，会如何？
本想逗逗他，但看着他因醉酒而紧蹙的眉心，到底还是舍不得，她近乎哄小孩似的，哄人：“先喝点醒酒汤好不好？”
顾明珩即便喝醉，也很听明锦的话。
十分省心。
他并不清楚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但这并不影响，他去听从明锦的话。
被明锦这样看着，柔声询问，他一点都
没犹豫的，轻声说好。
明锦便让华岁把醒酒汤拿进来了。
正好这会功夫，醒酒汤也没那么烫了。
明锦伸手扶着顾明珩坐了起来。
顾明珩这会只是意识不清楚，但让他做什么，还是能做的，明锦也没费多少力，顾明珩就坐起来了。
然后又乖顺地就着明锦的手，把醒酒汤喝了。
喝完之后。
华岁继续头也不抬的，拿着空碗下去。
明锦则坐在床上，拍了拍自己的腿，和顾明珩说：“你躺着，我给你按会头。”
顾明珩自然不会拒绝。
他只看了明锦一眼，便毫不犹豫地躺在了明锦的腿上。
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始终看着明锦。
看不够似的。
明锦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想到顾明珩这会还醉着，也就没说什么，只抬手轻轻给人按起太阳穴。
明锦的动作很轻柔。
许是太舒服了，顾明珩一点点闭上了眼睛。
明锦只当他会这样睡过去。
正犹豫着要不要喊安公公他们进来，给顾明珩换身衣裳。
免得他夜里这样睡着难受。
这活。
她一个人可干不了。
只是还未等她决定好，手就被人轻轻握住了。
明锦垂眸。
见顾明珩再次睁开了眼睛。
比起先前的醉眼惺忪，他这会的双眸，看起来却要清明许多。
“醒了？”
明锦一语双关。
顾明珩轻轻嗯声，声音还是哑的，手握着明锦的手指，看着那指腹处的红色，不免心疼。
他一边握着明锦的手轻轻给人按着手指，一边说：“怎么不喊醒我？”
头还有些疼。
但醉意倒是消得差不多了。
顾明珩也怕自己这样躺着，她回头腿疼，便顺势坐了起来。
金冠下微卷的长发有一半披在肩上，他则继续握着明锦的手，轻轻揉着。
“还疼吗？”
明锦笑着回他：“不疼。”
她答完，又回了他先前的话：“没舍得。”
顾明珩立刻抬头。
龙凤对烛照映的屋中，明锦清艳的脸庞，也被照出几分娇媚。
顾明珩心脏滚烫。
他轻轻捉着明锦的手指，身子情不自禁地往人那边凑过去。
明锦看着他靠过来。
顾明珩生得十分高大。
明锦只觉得眼前的光，都被他给笼罩住了。
若是能瞧见影子。
估计只能瞧见一个，明锦肯定被顾明珩的影子包拢住了。
两人虽然几乎每日都会见面。
但亲吻却没几次。
此时看着顾明珩靠过来，明锦的心脏也跳得飞快。
她目光直直地看着顾明珩靠过来，却在最后一刻，下意识闭上眼睛。
手也紧攥着。
等着顾明珩吻她。
——直到额头传来一下湿润的触感。
明锦眨了眨眼睫，睁开眼。
顾明珩就在她眼前。
明锦不解，她还以为……
她也已经准备好了。
没想到，顾明珩只是跟从前一样，亲吻她的额头。
“怎么了？”
她的嗓子也不知为何，忽然变得干哑起来。
她不自觉红了脸。
顾明珩倒是未曾笑话她，他目光爱怜、温柔地看着她。
与她四目相对，他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然后无奈般看着她说：“我身上都是酒味。”
说完。
顾明珩未等她开口，就抬手放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等我下，我先去洗漱。”
他说完就站起了身。
明锦看着他下床，喊人去拿水。
脸不禁更热了。
想到自己刚刚差点说“没事”，明锦的脸就热得厉害。
不敢让顾明珩瞧见，她佯装跟个没事人一样，拿手梳理着自己的头发。
没一会。
华岁就领着人抬水进来了。
顾明珩没让人伺候，跟明锦说了一声，就自己进净室去洗漱了。
明锦嘴上坦然应好，看着似乎跟平时没什么差别。
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这会心跳得有多快。
尤其听着里面传来的水声。
想着顾明珩这会就在里面沐浴，很快就要出来了，然后……
她脸上的热度就下不去。
滚烫的心脏也起伏不止，似乎要冲出胸腔，才能彻底安生。
明锦一时无所适从。
她便是经历再多，在这方面，却也未曾涉猎过。
虽说看过册子，但……
有些事情，到底是不一样的。
明锦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一会起来，一会坐下，一会拿手贴脸，一会又想去打开窗子吹吹风，看看外头的风景。
但想到外头保不准还有人。
她这副模样若是被人瞧见，更让人羞臊，明锦只能又作罢。
她在屋子里枯站了一会。
忽然听到里面水声渐消，知晓顾明珩这是洗好，快要出来了，她心下一紧，立刻又回到了那张盖着大红鸳鸯喜被的床上。
原本想解了发钗，直接躺进里面，佯装睡着，就不用再想待会该怎么应对了。
但又怕顾明珩那个性子。
她若是真装睡，恐怕他就真的舍不得叫醒她，让她睡了。
最后还是坐了起来，心里后悔，刚刚没去里面拿本书出来，要不然，现在至少她还有点事情做。
不过明锦很快也就后悔不起来了。
她听到珠帘拨动的声音，也听到里间传来的脚步声。
虽然相处已久，但此时此景，明锦一时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僵坐在床上。
直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明锦深吸一口气，正想摆出一副自若的模样，和顾明珩打招呼。
就瞧见他手里握着一本书。
书？
明锦吃惊。
不知道这个时候，顾明珩拿书做什么？
以为顾明珩与她一样不自在、紧
张呢，明锦这样想着，不由松了口气。
正想问他拿得什么书，就瞧见那书页上写着《合欢锦》。
——这个名字！
明锦几乎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
这是二婶托裴姑姑拿给她的那本书了！
一想到书中的内容。
明锦的脸，几乎是一下子就涨红了。
远比任何时候都要红。
明锦甚至觉得自己此时脸上的温度，都可以直接拿去烫衣服了。
“你、你怎么看这个？”
嘴里结结巴巴说着，膝盖也跪坐到床上，手往上够着，试图想去抢他手里的书。
但顾明珩身高手长的，哪里会被她抢到？
他轻轻松松一抬手，明锦就怎么都碰不着了，最后反倒被人圈住了腰肢。
“不让我看？”
耳边传来顾明珩低哑含笑的声音。
热气喷洒在她的耳边，连带着他的呼吸声，足以让明锦心跳加速，脸也越来越热。
她很少有这样无措的时候。
无措到不知道做什么，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甚至连眼神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去，只知道接着他的话，干巴巴说道：“……不给。”
“为什么不给？”
顾明珩边说，边弯腰。
未等明锦说什么，她的耳垂就被人轻轻咬住。
瞳孔猛地放大，脊背也像是窜起一串电流，蔓延过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在这一刻软了膝盖。
若不是被顾明珩用手圈着腰肢，恐怕她这下就要摔倒了。
呼吸更重了。
却分不清是顾明珩的，还是她的。
明锦只觉得自己大脑茫然，素日的冷静和沉稳，都消失不见了。
偏偏顾明珩还在她耳边，继续煽风点火。
“怎么不说话？”
明锦恼羞成怒，只觉得他坏得很。
原来他也会这样的坏。
“就是不给。”
她故意这样说。
也不想理他，打算自己进被窝睡觉了。
早知他这样坏，她刚刚就该直接装睡。
可腰肢就被人这样抱着。
他看起来丝毫不费力，可明锦就是觉得自己无处可逃，刚要回头与他说话，就被他倾身靠过来，咬住了嘴唇。
这下，明锦原本想说的话，也忘记说了。
他们还从未这样亲过。
带着侵略的、霸道的、却又不失温柔的吻。
把她笼罩其中。
书不知丢在了哪里。
明锦的腰肢仍被人圈着，后脖颈也被托于他的掌心之下。
她被他的气息包围，耳边还有他的低喘声。
明锦最开始，似乎是想挣扎的。
她受不住这样。
可手才抵于顾明珩的肩上。
朦胧又含着水意的眼睛，在瞧清抱着她的人是谁之后，明锦便又舍不得了。
改为圈住他的脖子。
她闭上眼睛，亦化被动为主动。
她闭着眼睛，没瞧见顾明珩这一刻，神色的变化，但很快，明锦就感觉出他的攻势变得更为猛烈了。
明锦更加抵挡不住了。
这还是明锦第一次深刻地感觉到，顾明珩是名武将。
平日温柔的春风细雨，掩盖住了他身上的强势，倒让她以为，他会一直如此。
但这样的变化。
虽然让她感到无措，却也心动。
无论顾明珩是什么样，都让她心动。
不知吻了多久。
顾明珩还是没有放开她，仍旧抱着她，只是攻势没先前那么猛烈了。
改为一边轻咬她的嘴唇，一边黏黏糊糊问她：“看过没？”
明锦被他亲得大脑都乱了，神志不清，整个人躺在床上，头发也乱了。
眼睛也朦胧着。
哪里还知道，他在问什么？
眼里还有水意，气息也还有些急。
“什么？”
她微睁着眼睛，哑声问他。
显然是没明白他的话。
顾明珩亲了她一口，然后问：“书。”
书？
书！
这下终于反应过来了。
明锦睁大眼睛，脸又变得滚烫起来了，她哪里肯承认？
自是想也没想就反驳道：“没！”
手摸到一处地方。
知道就是那本书，她就跟扔烫手山芋似的，连忙把手里的书扔到了外面。
书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明锦听到顾明珩胸腔内，震鼓出来的几声闷笑。
想到上面的内容，她又羞又臊，圈在顾明珩脖子上的手，拉着人往下压，明锦抬起身子凑过去，一边咬着他的脸，一边又羞又恼与他说道：“不许再问了。”
这人平时看着一本正经的样子。
“你也不许看。”
接连两个不许，霸道得很。
顾明珩倒是听话，嘴里应着好。
他笑着说着“不看”。
手摸到脸颊上被人咬过的地方，湿漉漉的，还有印子，又忍不住失笑：“小狗似的，瑞雪都没你能咬。”
不等明锦生气，他又凑过去，亲了她一口。
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不看书，我们自己慢慢学。”
龙凤对烛依旧照着。
顾明珩抱着明锦，把喜帐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