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bg：回不去的何止时间\/凄美地)
【爷爷的曾经】·【别离·相见时难别亦难】
【任务介绍】：难相见，难别离。
离别与再见，很难说出口，但是你必须经历，否则你将无法走出这段回忆。
好好说一句再见吧，收一下尾。
前方的道路还在等你前行，不要再停下脚步了。
【祖奶奶的离别】。
……
下着雨的晋西，荒凉的小院。
雨天的黑夜，仿佛一头噬人的凶兽，会将人的身体以及情绪吞噬得一干二净。
又是那个熟悉的夏末，然而今天一点也不热。
感觉很冷，冷得让人难受。
雨夜的院子里，响起了一道脚步声。
黑影踩在满是雨水的泥地里，仿佛走得很是艰难。
昏暗的房间里，点燃了一盏煤油灯。躺在炕上的老人披着衣服坐了起来，她满头白发，浑身上下充满了岁月的痕迹。
岁月在她的身上留下了许多痕迹，有痛苦，有美好，有回忆，唯独没有被打败。
她静静地望着小屋的门口，似乎在等着什么。
她听到了屋外的声音，可是屋外脚步的主人似乎等了许久，才拥有了勇气，推开了房间的门。
依旧是熟悉的少年。
还是那一成不变的样子。
只不过少年的身上湿透了，他的脸上挂着微笑。
望着许久未见的老人，少年如同第一次相见一般，怯生生叫了一句：“祖奶奶。”
“诶。”
老人慈祥的脸上露出微笑，挥了挥手，示意少年靠近他。
她的眼睛越发地发昏，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可是，她却能一眼看到少年身上的雨水。望着坐到面前的少年，她拿起似乎早就准备多时的毛巾，帮少年擦着头发。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还淋雨，不怕感冒了啊？”
“上炕来暖暖。”
何空青点了点头，脱了鞋子，上了炕，他躺在祖奶奶的腿上，任由老人给他擦着头发。
“又是很久不见了。”
祖奶奶感叹了一声，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祖奶奶，你们回来多久了？”
“大半年了，本来刚过年就要回来，结果多待了一段时间。”
似乎怕孙子不知道今昔是何年，祖奶奶又说了一句：“现在是1964年8月7日。”
嗯，差不多四年多过去了。
现实中只是七天，这里就过去了整整四年。
时间真的真快啊。
“祖奶奶，在那边待得习惯吗？”
“挺好的，人家对咱们家特别好，非常好，以后你可要记得人家的恩情。”
“好。”
祖奶奶仿佛擦不干净头发上的雨水一般，一直擦着何空青的头发，然后开始唠唠叨叨起来：“去了那边吃得可好了，你祖奶奶以前没吃过大闸蟹，这次还尝了许多。”
“还看了好多地方，就是湿气太重了，不像咱们这边这么干。”
何空青笑了起来，接话道：“那祖奶奶比我强，我都没有吃过大闸蟹，我们那个年代大闸蟹可贵了。”
“啊？是吗？早知道祖奶奶给你带几只回来了。”
“祖奶奶，你带回来都馊了。”
“也是，那祖奶奶给你钱，你去买。”
“哈哈，好啊。”
少年翻了个身，继续说道：“祖奶奶，人家那边环境好，会变得很漂亮，你看你就越来越漂亮了。”
祖奶奶脸上露出笑容，轻轻打了一下何空青，说道：“臭小子就知道哄你祖奶奶，你祖奶奶都这么一副样子了，美什么美？”
“你这些鬼话留着给你媳妇说，她肯定爱听。”
“我这不是还没媳妇吗？”
说出这句话，何空青并没有任何紧张，如果是平日里，可能会慌一下，因为祖奶奶肯定会催婚。
可是今天，他不怕，他想听。
他想听老人的每一句唠叨，每一句啰嗦，每一句话语。
“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就没有过结婚的想法吗？”
祖奶奶没有了之前的咄咄逼人，放下毛巾，轻轻帮曾孙子按摩着头部。
“想过，我之前十八九岁的时候，特别想结婚，看到比自己大几岁的伙伴结婚，可羡慕啦。”
“那个时候就想早点结婚，生个女儿，对了，祖奶奶，我喜欢女儿，想要个小姑娘。”
祖奶奶笑了笑，点头道：“小姑娘好啊，会心疼你。不过以后嫁人的时候，你可会哭的哦。”
说着，老人轻轻刮了他的鼻子一下。
“嘿嘿，那也喜欢。”
“不过后来，谈了个对象，她骗我钱骗我人，我就不想结婚了，后来一直想三十三岁的时候结婚。但现在又觉得，可能还要等几年。”
祖奶奶心疼地说道：“那个女人是个坏女人，不要理会她，你看你现在不是遇到薄荷了吗？多好的姑娘啊。”
“嘿嘿，祖奶奶，可是，我怕我坚持不到以后，我好累啊……”
突然，少年鼻子有点发酸。
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说这些话，可是他又觉得现在不说，以后没机会了，而且这些话憋在心里许久许久了。
“祖奶奶，这些年我好累，我怕我走不下去了，我过得好累啊……”
“我爸妈越来越老去了，我害怕分别，恐惧分别……”
说到这里，何空青紧紧抱着祖奶奶。
昏暗的房间里，煤油灯一闪一闪的，祖奶奶抱着少年，脸上流下了泪水。
“孩子，辛苦你了，你这么累，祖奶奶却只能听你说。”
何空青似乎说完后就好了很多，他吸了吸鼻子：“祖奶奶，你真的没有遗憾了吗？”
祖奶奶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脑袋：“傻孩子，祖奶奶没有遗憾了。”
“你为什么只为别人考虑呢？也要想想自己，也要为自己而活。”
老人望了一眼窗外，却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清楚，她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祖奶奶真的很开心能遇到你，人这一辈子很害怕死亡，可是真的直面死亡的时候，却没有那么怕了。”
“以前我总在想，死得时候，会不会死不瞑目？现在突然觉得不会了。”
“孩子，未来还长，祖奶奶不能陪你继续走下去了，以后路上小心点，好吗？”
“好……”
祖奶奶捧起何空青的小脸，少年此刻也睁开了眼睛，他看到老人眼中的情谊，那是家人的关切，是老人的嘱咐，是独属于他的一切。
“祖奶奶谢谢你，你爷爷的婚礼，你奶奶能活下来，都是你做的。你帮祖奶奶完成了心中的遗憾，祖奶奶走得瞑目了。”
“真的很谢谢我的曾孙子。”
“何家未来还需要你扛着前行，好好走下去，辛苦你了。”
说到这里，祖奶奶突然抬头看向门口，脸上露出笑容：“我也是时候该走了，落叶归根，魂归故里，我要埋在这里。”
“我当时还在想为什么一直想回家，后来才知道是到时间了，我还在想，如果见不到你最后一面该如何，现在最后一个愿望也实现了。”
“走得瞑目了。”
说到这里，祖奶奶扶着何空青坐了起来，她认真地看向曾孙子说道：“薄荷是个好姑娘，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娶了她吧。”
不等少年说话，老人突然伸出手，犹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开始仔细地摸着少年的脸。
从头发到额头，从额头到眼睛，再到下巴。
仔仔细细，一处都没有放过。
“我娃长得真好看。”
“真白净。”
当曾经的两句话再次出现在耳边的那一瞬间，何空青再也忍不住，泪水从眼角流出。
他不舍地抱住祖奶奶，双眼通红，他知道老人时间到了。
祖奶奶感觉眼前一片白茫茫，她在想我是谁？
我是谁？
……
哦，我叫何小草，和我的丈夫都姓何。
我十几岁就嫁给了我的丈夫，后来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
现在留在身边的是四儿子，大儿子不见了，二儿子也不见了，三儿子送人了，姑娘结婚了，生了一堆大胖小子。
三儿子送的人家挺有钱，过得很不错。
我四儿子也结婚了，生了三个儿子。
最有出息的是三孙子，他也生了两个儿子，是我的曾孙子。
本来我是见不到曾孙子的，可是我不知为何见到了。
他还帮我做了很多的事情，圆了我的遗憾。
嗯，我没有遗憾了。
老头子，我没有对不起你，孩子们都长大了！
我叫何小草，我好像要死了。
……
昏暗的房间里，祖奶奶眼前仿佛已经看不到何空青了，她感觉自己突然变年轻了，自己越来越美了，仿佛就像是嫁人的那一天。
她盖着红盖头，等着丈夫来接自己。
祖奶奶感觉自己又恢复了青春，她看到门口出现了一道身影，那是自己的丈夫，他也变年轻了，他正在面带微笑地望着自己，她感觉自己站了起来。
“他爹，你来接我了吗？”
“小草，回家。”
啊！
我叫何小草，我的丈夫要接我回家了，我要走了。
一声苍老的呼喊声在雨夜高声响起：
“孩他爹！接我回家喽！”
1964年8月7日，立秋。
坚强生长的小草，被彻底啃食干净了。
再也无法守护身体下的小蚂蚁。
立秋：
“二十四节气”之第十三个节气，也是秋季的起始。
一棵小草彻底泛黄了，似乎已经受到了风寒。
殊不知，她在这堆乱石堆里已经生长很久了，每年春天都会发芽。
今日，小草不在了。
春风不再来，小草不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