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刚碰到枪，迪奥忽地后颈一疼，晕了过去。
混沌的意识渐渐清晰。
迪奥发现自己回到了贫民窟的老房子，还拿着一张沾着血的白色狗皮，手里满是血肉和脂肪温热滑腻的触感。
他讨厌狗，讨厌它对人类阿谀奉承的态度。特别是，当米亚用亮晶晶的眼神注视着它的时候……
剥皮的时候，狗反抗得太激烈，剥得不是很完整，作为礼物不太美观，但那时的他仍旧送了出去。
想起后面会发生的事，迪奥瞳孔骤缩，上前一步，打算拿走米亚床上的狗尸，处理掉幸运的尸体。
睫毛颤了颤，米亚睁开了眼睛。
触碰到她的视线，迪奥僵住了：“这只是意外，我给你买条新的。”
往日盛满爱意的眼眸含着泪，浮现出明晃晃的恐惧，米亚大声尖叫，拼命往后退。
脸上划过几抹慌乱，迪奥柔声道：“米亚，你听我……”
砰！
妈妈撞开门，闯了进来。
这个温柔了一辈子的女人，在看到迪奥手里的狗皮后，脸色骤变，冲上前甩了他一巴掌。
迪奥愣了愣，缓缓抬手，捂住了火辣辣的脸颊。
和达利欧不同，妈妈无论对谁，都是温柔和善的模样。自他记事起，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妈妈打人。
胸膛剧烈起伏着，妈妈脸上露出了刺目的失望：“我原以为，你会和你爸不同。”
说罢，妈妈看也不看迪奥一眼，拉起米亚的手，带她出去：“米亚别怕，妈妈带你去吃蛋糕。”
米亚垂着头，一言不发地跟妈妈离开了。
迪奥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仿佛被冻住了一般，没能跑上去追，也没能说出道歉的话。
就像那时年幼的他一样。
心脏快速跳动，冷汗浸湿了衣服，迪奥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
不安和恐惧撕咬着神经，迪奥本能地寻找他唯一在乎的人。
他扭过头，看到了米亚。
脑子嗡的一声，迪奥如坠冰窟。
米亚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种冷漠的表情，突然跟那天对他失望的妈妈重合了。
迪奥脸色发白，嘴唇几次张合，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米亚没像往常那样过来哄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冰冷的视线仿佛一把刀，往他身上扎出一个又一个血窟窿。
迪奥低下头，捂住脸，强迫混乱的大脑开始运转。
她为什么会这样？
生气了？
是因为乔尼？还是因为……
对他失望了。
坠崖般的失重感攥紧心脏，迪奥艰难地挤出求和的话语。
“我不该那么冲动的，下次不会了。”
米亚没有回应。
血管像是被塞满了冰渣子，又冷又疼，为了寻回那唯一的温暖，迪奥拼命翻找着自己的罪状。
“我会对幸运好的。你看，我昨天还喂了它牛肉。”
“乔尼……乔尼他是个好人，我不该那么想你们。”
“以后我不会用剪刀扎你了。”
“拿刀捅你那天……我真不是故意的。乔尼他说了达利欧的事，我脑子很乱，等回过神来就那样了。”
“食尸鬼街掐你那次，我只是担心你。我不想你去冒险。”
“我再也不给你取奇怪的外号了。其实、其实你还挺可爱的。”
“你想吃巧克力就吃吧，我带你去买好吗？”
迪奥磕磕巴巴地说了很多，米亚都没有任何反应。
被偏爱的人都有恃无恐。可当爱你的人，毫无征兆地收回那份爱，骤然掀起的落差感会压得人喘不上气。
迪奥紧紧咬着唇，疼痛和血腥味换来了些许清明。
“我知道你想过平静的生活。要是你希望的话，我们就放下食尸鬼街的事，去乡下买间别墅……”
米亚没有回应，似乎是对他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
沙子抓得越紧，就流得越快。迪奥忽地升起一种抓不住任何东西的绝望感。
迪奥放下手，抬起头，发现米亚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他的忏悔只是路边的灰尘。
他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
哪怕是他杀了幸运那天，她仍瞒着妈妈给他带了草莓蛋糕，偷偷给他的脸涂了药。
沙子无论怎么都抓不住。
要是，沙子被血打湿了呢？
“米亚……”
迪奥拿出小刀，走去米亚身边，将刀抵在脸颊上。
“看看我。”
刀刃缓缓捅穿皮肤，鲜血滴落。
米亚的脸刷地白了，一把夺走迪奥的小刀，踮起脚尖检查他的伤口：“你干什么？疼不疼？”
看着那熟悉的盈满爱意和心疼的绿眸，迪奥弯起嘴角：“不疼。”
温柔的笑容配上英俊的脸庞，本该是好看的，可鲜红的血液给他添上了一丝诡异。
见状，米亚嘴角抽了抽：“我就眯了一会儿，你怎么突然发起神经来了？”
眯了一会儿？
迪奥脸上的笑容僵住：“什么眯了一会儿？”
米亚歪了歪脑袋：“睡觉啊。把你搬回来之后，我坐在旁边守着，结果睡着了。一醒来，就看到你在捅自己。”
“啊？”
“我怕你开枪，就用手刀打晕了你。打的明明是脖子啊，怎么脑子坏了？”
“你刚刚，在睁着眼睛睡觉？”
“最近每晚都去动物园太累了，可能是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就睡着了吧。”
说完，米亚发现迪奥的表情扭曲起来，像是在巧克力里吃到了屎一样。
心里咯噔一下，米亚慌忙去摇迪奥：“你怎么了？振作一点！！”
“没脑子的蠢货……”迪奥忽地抱紧米亚，大声哭了起来。
米亚满头问号，拍着他的背哄了半天，什么也没问出来。
细思极恐之下，米亚得出了一个结论——
她不会是把迪奥打傻了吧？！
迪奥脸上的伤不严重，米亚给他消毒了一下。因为他方才奇怪的行为，米亚非常担心，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迪奥，生怕他不小心死了。
迪奥靠在门边，面无表情：“别跟着我行吗？”
米亚抓住他的衣角，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亲爱的，我会对你负责，养你一辈子的。让我跟你进去吧，我不放心你。”
迪奥捏紧门框：“我要去厕所！厕所！懂吗？！”
米亚眨眨眼：“那、那我帮你扶着？”
迪奥脸颊爆红，猛地摔上了门。
“傻了脾气还是那么坏。”米亚撇撇嘴，默默盘算去哪给他找个名医。
这时，乔尼跑过来，面露担忧：“米亚，黛西说出去买菜，但两个小时了都没有回来，我有点担心……”
米亚想了想：“我跑得快，我出去找她。你在家里看着迪奥。”
乔尼自告奋勇：“我也去吧！两个人找快点。”
“不用，到时候你也迷路就麻烦了。迪奥有些不舒服，你看紧他哈。”米亚摆摆手，风似地往大门跑去。
刚打开门，她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温青。
这位东洋医生满脸焦急，似乎是正准备敲门。
“温青？你怎么来了？”
“米亚大人！”温青眼睛一亮，压低声音用极快的语速解释，“钓鱼计划出问题了，鱼饵刚刚被带走。事出突然，我们的人没能拦下来。”
米亚懵了：“什么钓鱼？什么鱼饵？”
温青也懵了：“迪奥大人没跟您说吗？”
“没啊。”米亚挠挠头，领着温青往厕所跑，“我把他叫出来，你们聊。如果还能聊的话。”
咚咚咚！
米亚疯狂敲厕所门。
“别拉了！打工人，打工魂，带薪拉屎可耻！”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就在米亚想要再喊的时候，迪奥黑着脸，打开了门。
“我*你*，你最好有事。”
米亚夹出跟小朋友说话的甜腻嗓音：“你会擦不？”
迪奥脸更黑了，咬牙切齿道：“你t……”
“那个……”被无视了个彻底的温青小心翼翼地开口，“迪奥大人，钓鱼计划出问题了。”
温青什么时候进来的？迪奥僵了一下，表情五颜六色了几秒，才恢复成往日冷漠的模样。
“我不是叫你盯紧了吗？怎么搞的？”
少年的目光像沾了毒的刀，温青低下头，冷汗浸湿了后背。
计划出错，还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他不会被灭口吧？
没想到迪奥大人私下和米亚竟然是这样相处的……
吞了口唾沫，温青胆战心惊地给迪奥汇报情况，生怕老大一个不开心，把他给扔去喂鱼了。
温青和迪奥的交流用了些暗语，米亚没能听懂，只听出是和光头有关。
聊完，迪奥沉吟片刻，叫上米亚和温青离开。
“走！现在过去应该还来得及。吸血鬼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