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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总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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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树倒猢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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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吕怀被拖上刑场他都没有弄明白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连宁玦都那么配合自己。 直到人首分离的那一刻,看到自己已然倒下的尸体,在大脑还有意志的最后一刻,吕怀这才隐隐醒悟。 因为这个世界上,不止他一个人长了脑袋。 吕怀,终究是死了。 在吕怀被处斩之后,缇卫们就好似疯了一般,在金陵城中大肆缉捕了起来。 金陵的百姓已然有几代人的时间没见过这阵仗了,两三岁的孩童也顾不上哭闹径自骑在父母的肩膀上满脸好奇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最热闹的要属兵部衙门。 直到张时彻被拖出衙门时,仍旧写满了不敢置信。 “麦公公,您搞错了!我是上疏保宁克终的,吾何罪啊!” 偌大的兵部衙门,不到一上午的功夫,几乎就只剩下了淡定的坐在堂上喝茶的张鏊。 “张部堂不愧为严阁老门生,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咱家佩服。” 张鏊随手将茶盏放回书案上,淡然一笑:“麦公公谬赞了。” 而在书案跟宽大官袍的遮掩下,张鏊的一双老寒腿就好似踩了电门一般不住的颤抖着。 知道内情归知道内情,真看到共事这么多年的老同事被缇卫带走,张鏊也是打心底里发怵。 接下来的几日,陆续有大把的官吏被关进了诏狱之中。 诏狱的怨气亦是愈发浓重起来。 那是上百名本应轮休的锦衣卫散发出来的怨气。 “还得一个个的判烦死了,那不都证据确凿了,直接拉出去一天完事不就成了。” “谁说不是呢,本来弟兄几个约好了去吃酒,还没等出门就排上了差。” “……” 听着狱卒们的话,一众人早就吓得腿都软了。 待众人入狱之后,顾清弄有些单薄的身影跟在朱希忠的屁股后面来到了诏狱之中。 “贤弟,阁部的调令下来了,陛下不仅没罚你,还给你加了巡视应天的差。” 自吕怀被拖出去之后,宁玦就麻了。 因为宁玦也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是说好了麦福去偷袭汪直吗? 不是说好了我通倭吗? 你们倒是砍我啊! 朱希忠憨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出去再说。” 顾清弄也赶忙上前给宁玦换起了衣服。 见到宁玦要走,刚被关进来的张时彻等人坐不住了,就好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接二连三的跪倒在地。 “克终!克终!伱不能不管我们啊。” 朱希忠闻言登时一脸鄙夷。 “滚蛋!那日在守备厅,就属你们几个叫的欢。” 张时彻有些慌了神,连声道:“可我那最后不是刀子嘴豆腐心了吗,我最后是上奏保的你啊克终!。” “放屁!”朱希忠一把拉起宁玦便要往外走。 却发现宁玦早已僵在了原地,死死的盯着关在牢里的张时彻。 “你说……你上奏保我?” 张时彻赶忙点头道:“对,是,我保的你!” “还有我啊,克终!我们是一并联署保的你啊!” “通政司皆有存档,克终可以去查啊!” “……” 就这么嚷着,张时彻身后的十几个人一窝蜂的涌了过来。 宁玦的脸上露出了略带僵硬的笑容。 “好,好啊,诸位的大恩大德,宁某真是没齿难忘啊!” 张时彻眼中带光的看着宁玦:“克终,你给陛下上一道奏疏,让我们回家归养也成啊!” “我去你*的!” 宁玦一个转身自墙上摘下一根鞭子抡圆了便朝着牢房内抽去。 “啪!”的一声脆响响起。 那一鞭径自抽在了牢门外的栅栏上。 “牢头,给老子开门!” “哎。” 这些狱卒在事后达成了一致共识。 哪怕宁佥宪不走科举,来了锦衣卫也一定是一把好手。 —— 金陵街头巷尾的书坊里这几日多了一本很奇怪的书。 那是锡山刚刚刊印出来一部没有署名的书。 当这本书发售之后,用异样目光看向新泉书院的百姓也愈发的多了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书里的故事是编的。 但只要读过书的人都知晓,如若放任甘泉学派这样的学派不管,假以时日书里的故事终有一日会成真。 可怕的从来不是有个人喊了一句“曲线救国。” 而是那个人在喊了一句“曲线救国”后,竟有大把人随声附和并视其为当然。 辉煌一时的甘泉学派虽不至于一夜凋敝,然春江水暖鸭先知,甘泉学派的衰败已成定局之后,便有不少的人下意识的跟甘泉学派保持起了距离。 黄昏见证虔诚的信徒。 放眼整个金陵城,真心实意为甘泉学派鸣不平的,也就只剩宁玦了。 说好的天下显学呢?! 那咄咄逼人的四千弟子呢? 你们倒是支棱起来啊! 看到已然明显冷落下来的新泉书院,宁玦疑惑的看向了书院中的何迁。 “吉阳先生,这……这新泉书院怎的了?” 宁玦一脸迷茫的看着面前的何迁。 何迁故作没听见一般,依旧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凳上读着书。 你还问我怎的了?这不是让你骂的吗?! 看着何迁的模样,宁玦这才察觉到自己好像是有些不太礼貌。 “吉阳先生,我的意思是你们甘泉学派不都是活圣人弟子吗?只是一本书而已,何至于此啊!” 何迁闻言这才轻声开口道:“大势已易,诸位同窗不过是恪守标宗,知行合一,随处境之变而变体认天理去了。” “先生之意是只要心中有树,猢狲就还没有散?” “你!”何迁欲言又止的看着宁玦,而后却又将已到嘴边的脏话给咽了下去。 宁玦有些失望的看着何迁。 “连吉阳先生都不想捍卫师门了?” “学问而已,有问题,同窗们觉得有不妥,另起炉灶就是了,无论外处如何变换,腔子里的道是不会变的,伪圣之道衰则真圣之道必兴,不亦乐乎?” 宁玦闻言这才悲戚道:“学生明白了,换招牌是吧?” 甚学派、学问,不过就是一块遮羞布。 真正将这帮人聚拢起来的,从来都是共同的利益。 何迁也好,吕怀也罢,不过就是背后那些人供养着为自己辩经的大儒罢了。 能救尽量救,死了人还救不了,也算是给师门一个交代了,大不了再供一批就是了。 只要这个“辩经”的需求还在,等风头过去了再搭个摊子便是了。 “随你怎么说罢。” 宁玦忽然一怔。 “可吉阳先生仍留于此,难道吉阳先生忘了师说了?先生乃甘泉先生入室二弟子,难道不应当是最先践行标宗的吗?” 何迁闻言老脸一黑,低声道:“这房契地契都是我的名,我往哪走?” 宁玦一阵无语。 合着这猴没走是等着把树拖走卖钱呢。 “学生明白了。” 宁玦的心中不由得万马奔腾。 吕怀脑袋都掉了。 就换了个这? 你们对得起吕先生吗?! 看着表情沉重的宁玦,何迁忍不住嘲讽道:“克终倒也别高兴的太早,君父命你巡视应天,专督南畿鞭法,这就是个大坑,你宁克终已入彀中矣。” 何迁此话一出,宁玦登时便来了精神。 “吉阳先生何意?” “从来没有人说过,鞭法一定是有利于百姓啊。” “如若你在锡山不能发现鞭法的问题,他日鞭法成了害民之法,天下百姓日夜都会唾骂于你。” “如若你发现了问题,想要自废新法,太子,陛下焉能容你?” 见宁玦陷入沉思,何迁这才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宁克终啊宁克终,锡山此番试行新法,你注定什么都试不出来,古来忠孝难两全,克终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本来宁玦还准备辞了这差事。 经何迁这么一说,宁玦才回过神来,合着这TM是肥差啊! 说完这些话,何迁这才像是出了一口恶气一般,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 “吉阳先生往何处去?” “有几个徽商想盘下这书院改祀徽国文公,约了我今夜吃酒,克终自便吧。 看着何迁的背影,宁玦不由得摇了摇头。 “不愧是圣人弟子,心里就是拎得清,刀没砍到自己身上那就不叫疼。” 这么想着,宁玦却不由得觉得可惜了起来。 多好的仇人。 我就不信我还得罪不了你了。 日落迟暮。 夜色渐浓。 宁玦拎着两坛酒,重新折返了空无一人的新泉书院。 “吉阳先生,师门你不在乎,人生在世,您总得有点在乎的东西吧?不是学生信不过你,主要是学生想开开眼界。” 宁玦随手将点燃的火折子扔进了书堂之中。 高墙深院、曲径通幽,曾经替先生们将那些平头百姓隔绝在了视线之外。 当火苗蹿起的那一刻,过往的百姓也竟无有一人察觉这书院中的火情。 待到把守红楼的军士察觉到不对劲时,整个新泉书院已然成了一片废墟。 —— 是夜。 醉眼朦胧的何迁,举着钥匙拉着两个徽商,身形晃动的朝着新泉书院的方向走来。 “吾新泉书院,斯文圣地,毗邻皇城,八千两银子买去奉祀徽国文公,再合适不过了。” 说了一半,何迁才发现那两名徽商已然驻足在了原地。 顺着那徽商的目光望去,原本只剩半扇的书院大门“砰”的一声轰然倒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露出了身后的断壁残垣。 那夜,何迁哭的很是凄惨,比吕怀死的那天哭的都要凄惨的多。 “先生,别哭了。” “此吾师门圣地,焉能不哭!” “一千五百两,先生卖不卖?” “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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