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凋亡[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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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高校怪谈(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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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迟深还记得这个女生。 是当初那个扎双马尾的高中生。 短短一天时间,她变得跟刚进副本那会儿判若两人,一点也看不出原本天真娇俏的样子。 她的脸上是凝固的血迹,身上的校服破破烂烂,神情泛着狠意。她拿铁条的那双手不住地在颤抖,却把铁条握得很稳。 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小男孩手里有电击器,季述之离她有点远,就剩下简迟深这颗“软柿子”最好捏。 郑丽丽深吸一口气,口腔和鼻腔里残存的铁锈味血腥气刺激了她的大脑,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直直地朝着简迟深冲了过去。 简迟深冷静地审视了一下情况,迅速往侧边闪开,然后双手一撑,轻松越过放颜料的桌子,右手使力把那根锋利的铁条夺下。 郑丽丽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铁条被远远扔了出去,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她红着眼仰头。 “你躲什么!反正早晚都要死!现在死了不行吗!”女生的哭喊透着一股绝望的凄厉感。 “她说了,只能活一个,只能活一个,只能活一个……” 女生恨恨地咬牙:“只能活一个!” 简迟深淡漠地反问:“那凭什么是你?” 郑丽丽一噎。 “我家里有钱,我还有父母等着我回去,我成绩好,我已经被保送了……”郑丽丽喃喃自语,“为什么不能是我,我又不是自愿参加这个游戏的,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我要退出!我不玩这个游戏!你们没有资格滥杀无辜!” 也不知道是哪个词触动了对方的神经,一声轻笑从布帘后传来,讥讽之情溢于言表。 郑丽丽神情惊恐地住口,僵硬地把头转过去。 简迟深也随之看过去。 季述之站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沓画,此时正好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俯身把地上的成绩单捡起来,略一思索后按他所理解的顺序夹进了画里,又看了一眼赵开锋被糊满石膏的脸。 然后他朝布帘处走近,顺便把手中的画交给了简迟深。 “我过去看看。” 那布帘后面有人,或许也不一定是人。 季述之缓步走过去,长款的风衣扬起漂亮的弧度,走动间布料摩擦出细微的声响。 “别过来哦。”布帘后的女声沙哑笑道,“我可不保证你们的安全。” 季述之继续往前走。 “那我也没办法了。”随着布帘被掀开,女声中的笑意愈来愈浓,像是高兴极了。 “虽然你们总归都要死,但早死晚死还是有点区别的。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季述之“唰”的一下拉开帘子。 布帘里面的场景被暴露出来。 没有人,连鬼影子都没有。 凌乱而破旧的里间与外面的布置格格不入,给人一种这不是一个世界的突兀感。 各种原材料和废弃的石膏雕像被随意地扔在角落,墙面上是斑驳脱落的黄色墙皮,工具丢得到处都是。 中部的空间被特意空出来,有人用石膏雕像的四肢在地上歪歪扭扭地摆成一个圆,乍一看让人汗毛倒竖,心脏骤然一紧。 圆形“曲线”的中间是一座座栩栩如生的雕塑,没有残缺,没有面容模糊,没有未完待续——他们神色鲜活,动作各异,就那么在中间安安静静地站着。 简迟深走上前,马丁靴径直越过那道白色曲线,仔细打量着这些雕塑。 然后他发现了一部手机。 在众多雕塑中,有个雕塑是神色惊恐地半跪在地上,一只手向前伸,另一只手按在旁边的马扎上。 马扎不是雕塑,就是个普通的马扎,看得出来年头有些久远了。 上面放着一部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正在通话中。 简迟深把手机抽出来,看了一眼明显打不通的号码,把手机拿近。 “你好?”清清冷冷的嗓音在空气中扩散开。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我没有开玩笑,你真的会死。” 把这话听了个真切的郑丽丽呼吸急促,不动声色地往小男孩那边靠过去。 简迟深声线平静:“为什么?” “你看你的腿。”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青年的腿部,然后惊讶地看见对方的腿部在慢慢石化。 就像被糊了一层厚厚的石膏。 石化开始的地方是被焦尸抓伤的地方,简迟深感受着指尖坚硬的触感,目光移向了那些栩栩如生的雕塑。 手机那头传来女生的称赞:“你真的很聪明。” “有句老话,叫聪明的人不会活得太长久……” 简迟深对这种废话向来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到现在为止,对面这个“人”只说了一句有用的话,剩下的全是在挑动他的情绪。 没挂电话是简迟深对她最后的礼貌,但他也不是很想听这些废话,然后他很自然地又把手机放回去。 整个空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有些尴尬的气氛渐渐蔓延。 简迟深把注意力投向了那些雕塑。 刚刚那个小男孩似乎提到过雕塑……如果把石膏糊上人类的躯体,那就是很好的美术课作业。 这些雕塑已经确定不是单纯的雕塑了,就是不知道雕塑的内部是尸体还是活人? 这么多……是学生吗? 当初那群施暴的学生? “你找过来的时候,那群学生还在吗?那个女生和剩下那个玩家呢?”简迟深转身看向季述之。 季述之想了想:“都在。” “在我下楼之前。” “下楼?”简迟深不解,“我们不是一直在三楼吗?” “你不在三楼,我在三楼没有找到你。二楼和三楼之间还有一个空间,这个空间不属于正常的学校,里面没有活人。你可以把它想象为真实的幻境,毕竟这很有可能都是那个女生搞出来的东西。” “所以你打碎窗户过来?” 季述之“嗯”了一声:“用了个定位小道具。” 那他们现在是在二楼还是不正常的那个空间? 季述之看懂了简迟深的疑惑,微微勾唇:“不在二楼。” 连通真实与虚假空间的途径就是怪谈,只要进了怪谈,就等于进了虚假空间,死亡几率瞬间拉满。 真实空间里,那女生碍于规则不能动手,只能引诱玩家违反校规,进而触发怪谈,然后进入虚假空间。虚假空间里,一切都凭她做主。 也就是说,现在除了他们这群玩家以外,剩下的都不是人。 其实真正的学校里面也未必是人,但他们还保留着人类的设定,行为思维与正常人无异,比较好打发。 游戏有个潜规则,那就是绝对不能有无解的副本。暴力破关或者智力解谜,走完剧情或者推翻剧情。玩家可以九死一生,玩家也可以全军覆没。但那一线生机一定会存在,全部死亡的场次就是单纯的玩家实力不够或运气不好了。 所以这个副本的设定应该是在真实世界里找线索,在虚假世界里玩逃杀。 NPC会想方设法地让玩家在真实世界中违规犯错,然后让他们不知不觉地进入虚假世界,进而死亡,导致游戏失败。 这次副本没有规定游戏时间,只需要完成任务就可以结束游戏。 还差两个怪谈。 简迟深想起了刚刚在教室里看到的那群自习的学生。 嗯,刺激。待会儿打起来可能更刺激。 这边两个人在捋顺着副本的规则,那边郑丽丽已经移动到了小男孩身后。 因为她的移动方向是朝门口去的,所以尽管季述之和简迟深都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但也没有过多在意,只是以为她要离开而已。 同为玩家,除非必要,他们不会下死手。 在这个杀人不受约束的游戏里,他们心中自有一份规则,属于人类的规则。 郑丽丽捏准了他们的心思,趁所有人不注意,扬手就把一小袋黑色的碎屑全数洒到了小男孩的后领子里。 碎屑接触到肌肤后泛起火烧火燎的疼痛,小男孩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喂!这个女人有问题!” 郑丽丽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听到系统的播报声后,拼命地往屋外冲了出去。 简迟深有种不好的预感,径自往小男孩的方向走过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但刚一踏出那道圆形曲线,他就感觉到右腿一坠,然后失去了知觉。 石化瞬间加速了过程。 简迟深又退了回去。 石化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放缓。 与此同时,圆圈里的那些雕塑,活了。 “……”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雕塑的表情渐渐木然,眼珠有微的颤动。 然后第一座雕塑脖子转动180°,看向了简迟深。紧接着是第二座、第三座…… 他们迈动着僵硬的步伐,缓缓朝简迟深逼近。 他们朝简迟深过来显然不会有什么好事,但简迟深却不能躲开。 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只有后面是没有雕塑的,但后退一步就出了圆圈的界限,几个呼吸之间简迟深就会变成跟面前这群雕塑一样的状态。 简迟深的右腿已经完全石化,没有知觉。但这群雕塑的移动速度很慢。 这或许是个机会。 季述之想进去帮简迟深,被他制止了。 虽然说踏进这个圈子不一定会石化,但万一呢? 简迟深从来不拿在乎的人和物做赌注。 “我能应付,你去看看那个小孩。” 小男孩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正狼狈地半跪在地上,喘气声粗重。 季述之掀开他的衣服一看,后背已经是一片焦黑。 和那具焦尸很像。 那具焦尸是玩家? 就像简迟深的石化一样,小男孩被灼烧也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见季述之过来了,小男孩拽住他的衣袖,声音断断续续:“美术室怪谈是……自相残杀……我是第二阶段,石化是第三……第三阶段……” 系统提示告诉他,第一阶段的玩家不会有任何症状,但如果在规定时间里不把“道具”转移给下一个玩家,那第一个玩家就会即刻死亡,游戏失败;第二阶段的玩家会出现烧焦的症状,不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就会成为一具焦尸;第三阶段的玩家就是石化症状,与雕塑接触会加速石化症状;没有第四阶段。 小男孩艰难地说道:“我还差一个怪谈就可以结束游戏了,要不要合作……不跟我合作的话,他也会死。” 季述之温柔地笑着,金丝眼镜隐去眼中危险的杀意。 “可以,你知道什么?” 可能是犯规越多难度越大,总之简迟深觉得这个副本是真的想要他死。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习惯,等雕塑过来之后他的空间只会进一步地被压缩,于是他主动迎了上去。 修长的手指抓住雕塑的肩膀,雕塑的眼珠微动,嘴角上扬,从头部开始皲裂。 与之相对的,简迟深的石化速度又加快了。 青年及时松开了手。 进退两难。 没办法,他只能拖着一条没有知觉的腿,尽量灵活地周旋在一堆雕塑中间,既不碰到他们,又不出圆圈界限。 但尽管如此,石化还是在缓慢地上升着。 简迟深冷淡地瞥过自己的腿,再一次地拿起那部手机。 依然是正在通话中。 “绝望吗?”对面的女生突然问了一句。 绝望吗,在你亲眼见证自己从生到死的过程之时,在你没有任何办法任何能力解决问题之时,在你周围没有人对你伸出援手之时。 简迟深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还可以。” 女生显然没想到简迟深会有这个回答,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然后简迟深先开口说话了。 刚刚季述之和小男孩的对话他都听见了,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帮季述之拖延时间,顺便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 简迟深想到刚刚那一沓画,手指微动。 “或许你想来讲个故事吗?” “比如当优秀成为一种原罪的时候,你是怎么跟这所学校同归于尽的。” “……” —— 她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优秀也是一种罪。 她刚转学来的时候,同学们对她不是很热情,但最多也只是无视她而已。 都已经高三了,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小圈子和固定玩伴,对交新朋友肯定是兴致寥寥,她可以理解。 而且已经是高考冲刺的关键阶段,主要任务是学习,人际关系可以稍微放一放。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却不知这份腼腆在其他人看来,就是她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证据。 “装得倒是清高。” 班主任和班长都对她很好,事事都问她合不合心意,问她有没有什么不适应。 她真心实意地感激着他们。 尤其是班长。 老师对她好歹还有一份师生的义务,但班长与她非亲非故,却真的对她温柔到了极致。 在她早起没有吃早餐的时候,班长会贴心地送来一份早餐;在她不舒服的时候,班长会背她去医务室;在她前面的课没听,后面的地方有点跟不上的时候,班长给她送了一份复印的笔记。 说不动心是假的,她暗暗把倾慕压在心底,尽量在日常上回报一下班长。 高三太关键了,她想等高考完之后去表白。 《断头王后》中有这样一句话:“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她知道这句话,却没想到有一天能用在自己身上。 无事献殷勤,她根本没想到,唯二两个对她好的人背地里早就筹划着肮脏的计谋,施舍给她的好只是为了让她在以后的日子里千百倍地还回去。 以一种她至今回想起来都几欲作呕的方式。 而且…… “你可能永远也想不到,所有事情的起因只是因为我考了一个对我而言平平无奇的成绩。”女生在对面笑得喘不过气来,“好好笑。” 那次期末考试,第一是她,第二是班长。 而原本的第一,是班长。 从那以后,她的处境就变了。 不知道是谁在造谣,说她不要脸,死皮赖脸当小三,插足班长和另一个女孩子之间的感情。 可是她一没有跟班长在一起,二不知道班长有女朋友,小三这种说法根本是无稽之谈。 她先是去找班长的女朋友解释。 结果不仅被阴阳怪气地讽刺了一通,还被她们一群人骗到了厕所隔间里,在里面待了整整一天。 成桶的污水从头顶被倒下来,从她的衣服浇到了她的心上。 她被值班的保安发现的时候,正发着高烧,意识已经陷入昏沉。 事后班主任来看过她,等她醒来后看似关怀地安慰了她几句,其实明里暗里地都告诉她这里的学生不好惹。 非富即贵,有权有势,她这种只有成绩的穷学生惹不起。 她假装乖顺地应下了。 从医务室出去之后,她径直去找了班长,以为班长会明白事理,替她主持公道。 毕竟班长最清楚,他们两个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最多是她在不知情的时候对他有段不可言说的暧昧心思而已。 现在也已经掐死了。 她有自己的原则。 她知道自己人缘不好,又怕众人的流言蜚语,所以去找班长的时候是避着人的。 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包括班长本人。 所以她看见了最真实的班长。 她没想到的是,她听到的不是心心念念的公平正义,而是更加丑陋不堪的肮脏人性。 班长当时正在打电话。 学校不让带手机,她怕她突然出现班长会觉得尴尬,于是就躲在角落里,想等班长打完电话再出去。 然后她的手掌渐渐攥紧,指尖把手掌心掐出了血。 “我们班那个第一,对……继续传,不要停,告诉你们魏姐姐她有多下.贱。” “当然是她勾引我……她能考那么高的分是因为她作弊而已,贱.人。” “……” “早就想搞她了,长了一张欠.搞的脸,不搞她搞谁。” “怕什么,做的时候录像,完事之后拍照片逼她签协议,看她还敢往外传半个字!真是笑话。” “她配吗……想得倒是挺美。” 接近她是故意的,不是对她的照顾,而是对她的觊觎;早餐是别人送他他不要的,顺手扔给她而已;背她去医务室只是想趁机占便宜;给她的笔记是被废弃掉的;谣言是他传的,他引导了所有人对她进行孤立和暴力,只因为她考得比他好…… 这也太好笑了。 真的不是在拍什么烂俗的狗血剧吗? “我见识确实是少了点,总以为身边即世界,所有人就算不是个单纯的好人,也至少没有那么坏。” “不。”简迟深充当了一个完美倾听者,只是偶尔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人性的卑劣是没有下限的。” “真的就有人不作恶不舒服,看见别人优秀就嫉妒,自己在地狱就想拉所有人下地狱。” 女生沉默一会儿:“你说得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简迟深的石化已经到了腹部,小男孩也已经趴在那儿没了响动。 青年依旧镇定,准确地计算着雕塑行走的轨迹,强行扭转自己的身体去避开和雕塑的触碰。 然后不动声色地引导女生继续说下去。 或许所有人都忘了,他除了是一个法医,还是一名优秀的心理学教授。 后面的发展走向更加魔幻。 她听到真相之后没有出去找班长对峙,而是又悄悄地离开了。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没有人知道她已经清楚了所有真相。 她当然很生气,气得脑袋发热,嗡嗡作响。 然后她策划了一场小小的报复行动。 她利用班长,让班上最大的一个女生小团体,分崩离析。 计划天衣无缝,她把她参与的痕迹处理得很干净。 但她忘记了一件事——监控。 隔壁班的郭老师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管他们班的闲事,硬生生地查监控把她给查了出来,还顺藤摸瓜地发现她鬼鬼祟祟地跟踪过班长。 郭老师按头她给所有人道歉,转身把她的行为和监控录像的截图贴到了学校布告栏上。 从此,稍有顾忌的欺负变成明目张胆的霸凌,她正式成为了整个学校的出气筒。 人人都可以踩她一脚的那种。 “我带着满身的伤去找她质问,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班长是她外甥,亲外甥。” 这下所有的事情就都有理由解释了。 她家里穷,但这并不是她忍气吞声让人欺负的理由,她的父母也一定不会愿意让他们的孩子这么被欺负。 她在这里根本就不能好好学习,每天的日常就是挨打,挨骂,跑腿,帮人写作业,帮人作弊。 她想回家。 于是她去找了一直没怎么出面的班主任。 她真是太天真了。 她一开始单纯地以为班主任就是个普通人,因为不敢得罪上司和权贵家的小孩儿才不出面。 但她怎么也不想想,真的有“举世皆浊我独清”的人吗? 就算有,这种万里难挑一的人真的能被她好运地碰上吗? 答案当然是——不可能。 亮着昏黄灯光的办公室内,班主任不仅拒绝了她的要求,还反锁了办公室的门。 然后就掏出了一沓照片,让她自己看着办。 她拿起照片一看,绝望地发现,这是那天她昏迷时的照片。 而且是裸.照。 班主任的意图很是明确,但她没有被威胁到。 她拒绝了班主任令人作呕的要求,并且想方设法在最后一刻逃了出去。 就在第二天,她喝了一杯水,被送上了校领导的床。 整个学校肮脏的产业链,终于在她面前展露出了冰山一角。 “你在拖延时间吗?”对面的声音冷不丁地问道。 简迟深的声线依旧平静:“嗯?” “听我说了这么多,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女生原本以为简迟深会说没有,但简迟深回答得很快。 “有,稍等,我整理一下思路。” “……” “这个学校还有活人吗?” “有,”女生似笑非笑,“转学生。” 言外之意,其他人都死了,包括她自己。 “那两个女生都是你吗?” “当然……不是。有一个是我,其他的人是另外的受害者。” 简迟深敏锐地捕捉到女生话里的意思:“不止两个?” 对面不再答话。 “你还讲吗?”简迟深干脆道,“继续吧。” “不讲了,没有意思。快要死的人了,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女生嘟囔几句,隐约透露出几分要挂电话的意思。 简迟深的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了。 “那我可以继续问吗?”他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 “你是怎么死的?” “被勒死然后被分尸,你要试试吗?” “不了,谢谢,他们是怎么死的?” 他们当然是指这个学校里除她以外的其他人。 “你不是猜到了吗。” 简迟深摸上了口袋里的打火机。 对,他猜到了。 正如季述之所言,他们进入怪谈后遇到的都是死人,其中也包括那群看上去比较正常的学生。 之前他和季述之被两面夹击的时候,教导主任明明在场,却直到最后一刻才出来。当时他没有想明白,只是以为这是由于规则所限。 但后来他知道了,尤其是在看了那沓画之后。 教导主任根本不想出来,他想看着他们去死。后来不情不愿地出面救场也不是因为泛滥的同情心,而是因为简迟深拿出了打火机照明。 打火机,火。 他们怕火。 他们为什么怕火? 因为所有人都死于一场大火。 那是被欺辱的女孩用生命送给他们的“礼物”。 女孩被折磨却逃不出去,精心策划的逃脱进行了一大半,却又被无情地送回来,从而换来了更加变态的对待。 她放弃了,她要走另一条路。 别人不能给她的公正,由她自己亲手送给她自己。 她为自己的命运负责。 她绝不屈服。 放火的那一天,天朗气清,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她反锁上门,把钥匙从六楼的窗户扔下去,欣赏着从前趾高气昂的少爷小姐们的丑态。 他们愤怒地朝她冲过来。 她不在乎。 大火在学校的各个地方燃起,感谢学校大面积的绿植,为这场火贡献了一份力量。 教学楼的火焰从他们玩乐的休息室开始四散,其他班没有反锁,但没关系…… 一楼大厅的门被她死死地锁上了,谁都别想出去。 而且一楼的火说不定比六楼更大。 她收集了很久很久的易燃易爆/炸物品,全都在这一刻,悉数还给了他们。 “……这个世界就是对弱者讲道理,为强者找理由。” “他们以前口里的屁话说的是头头是道,我自己听着都觉得我十恶不赦天理难容。快要死了的时候好了,一个个的开始求我,求我放过他们,开始说他们自己的苦衷和我的苦衷,真的是非常令人感动。” “我都快信了。” 简迟深闻言真心实意地笑了笑:“你很厉害。” “……” “说实话,我其实不讨厌你……而且我是个很贪心的人,我要跟你们做交易。” 简迟深听到“你们”之后也没深想,下意识地觉得她说的是他和季述之。 “你们是我最想成为的那种人,强大,自信,有足够的底气支撑,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 “……我知道你的同伴在干什么,你们都很聪明。” 简迟深动作一顿。 “他的进度可并不是很快,希望你们还来得及……活着来见我。” 说完,对方径自挂断了电话,手机屏幕闪了闪,然后暗下去。 简迟深没有意外的样子,他丝毫不耽误,修长的手指几下滑动,又拨出了一个号码。 那是他自己的号码。 铃声响了一下,立马被接起来。 “喂?”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结束了?” “嗯。”简迟深言简意赅,额角有晶莹滑落,“听我说。” 结合目前已知的线索和女生的自述,他们可以得知女生被分.尸,尸体下落不明。而小男孩告诉他们,他收到过一张打草纸,纸上写着要结束游戏必须收集起女生的尸体,然后把她焚烧。 “一共有七个怪谈,我们大胆假设女生被分.尸成六个或七个部分……” 假设每个怪谈都与尸体的一部分有关,那么最明显的就是红色高跟鞋这个怪谈了,这个怪谈里的一部分应该是双腿。 “重点找墙壁和地板这些地方……” 季述之“嗯”了一声:“这个找到了,在地板下面。” “厕所里的一部分很有可能是头发。之前那个男人的尸体上有很多头发,然后我们也知道,受害者女生经常被撕扯头发,还有人动手剪过……”简迟深有条不紊地分析着。 谁都不知道,他眼前现在一片昏暗,只能看清楚模模糊糊的影子。 胸口处的割裂感让他呼吸有些困难,他知道,他剩的时间不多了。 “是厕所的拖把。上面是一团头发。” 简迟深干脆道:“那你把拖把带回来吧。” 对面安静了一瞬:“我遇见一个帮手,让他先把这些给你带过去。” “……?” “是那个穿黑卫衣的。” 对面隐隐约约传来了小声的抗议:“我叫方向远。” “……” “这些?有哪些?”简迟深不在意那个,立马问下一个问题。 “头发、双腿、双手、眼睛……双手在楼梯间,被水泥封住了,眼睛在办公室,被做成了标本。” 简迟深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还有美术室和镜子。” “镜子没找到。” “去宿舍楼。”简迟深毫不犹豫,立刻下了定论,“教学楼没有那么多镜子,镜子如果在卫生间或者办公室的话都跟其他怪谈冲突。男生宿舍楼和女生宿舍楼都去看看,先去女生宿舍楼。大厅没有的话就去被分到的三个寝室看看,一定有。” “美术室的我来解决,你注意安全。” 季述之看不到简迟深现在的状态,只能凭声音判断他是否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 青年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但他却止不住地心慌。 他温声道了声好:“没关系,不要乱动,等我回来。” 电话被挂断,简迟深意识昏沉,双眼微阖,手机脱手掉在了地上。 他挣扎着清醒过来。 美术室里会有什么呢?它会在哪? 现在是还剩下了——躯干和头颅。 “……” 不要着急,不要慌张,可以想出来的。 简迟深安慰着自己,继续从自己的逻辑中剥丝抽茧。 美术室是女生经常被欺负的地方。 如果他是那群施暴者,会把什么东西放在哪儿? 如果他是那个女孩子,会把她自己藏在哪儿? 如果…… 如果是他的话,不管是作为哪一方,他都会把“自己”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前者是为了纪念和炫耀,后者则是为了更好地隐藏。 太显眼的东西反而容易被忽视,就像拿着遥控器找遥控器一样,你在那个时候根本就意识不到遥控器在你自己的手里。因为你首先就告诉你自己:你要找遥控器。那么你会下意识地认为,遥控器绝对不在你自己手里。 你会往外看,从而忽视了自己。 简迟深当然是先以自己的视角代入。可是他想了很久,都不记得美术室里有什么显眼的地方和东西。 他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有点信心的,哪怕是在不怎么清醒的情况下。 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美术室里的一部分尸.体被藏匿在角落里,结合剧情和线索,大概率是被做成了石膏雕塑。 如果是雕塑的话,那就应该是堆在角落的其中之一? 不知道为什么,简迟深突然想到了赵开锋所在的那个角落。 如果没记错的话,赵开锋的尸体旁边,有很多无头的雕塑。 季述之递给他的画是从赵开锋旁边拿的,已知这沓画是女生画的,那么画所在的位置就是那个女生之前在美术室的位置。 一切都严丝合缝,有迹可循。 就在简迟深思考的过程中,已经有无数的雕塑与他直接接触,甚至直接按住了他的肩膀。他的石化速度越来越快,没有知觉的部位已经蔓延到了胸膛处。 身后的雕塑渐渐开裂,鲜红粘稠的血液从皲裂的黑色缝隙中流淌出来,在地上勾勒出扭曲的人形。 他没有时间了。 简迟深站在圆圈的边缘处,眉眼冷淡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尽管他什么也看不清。 反正都有可能会死,那就赌一把吧。 青年半阖着双眼,脸色和唇瓣都苍白得吓人。他缓缓朝着那个方向一步迈出,然后“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石化速度又加快了。 他越界了。 这么点距离已经足够了。 简迟深看着前方的画板和画纸,尚未完全失去知觉的右手张开,露出手掌里精致的打火机。 然后他按下打火机,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它远远地扔了出去。 火焰轰然而起,灼热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每一件可燃物。 大火之中,青年昏昏沉沉地睡去,灰色蔓延上他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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