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章从一号到三号都在值班。
除了一号那天比较清静外，从二号上午一直到三号上午，办公室的人基本没断过。
几个分厂的厂长轮流过来。
说是汇报思想工作。
可是你们汇报思想工作，找书记谢文山好不好？
谢文山三十号晚上就带着老婆飞滨海看儿子一家子去了。
陈平章除了能感叹谢文山跑得快，还能说什么？
来他办公室的人，其实说到底，都只为一件事：钱！
今年前三个季度一分奖金都没发。
年纪大一点的，日子还能过。
年轻一点的，有点难熬。
他们要么刚结婚，要么孩子还小。
处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
工资用来养活一家人，确实捉襟见肘。
遇到搞生产的，陈平章就说，“八机厂的技术水平现在在国内处于什么水平？”
“如果我的矿机设备真的这么厉害。”
“为什么卖不出去？”
“你我都是搞技术出身的，现有的设备的技术含量有多高大家心理都有数。”
“我们被淘汰啦！”
虽然很残忍，陈平江也不得不把现实摆在面前。
遇到搞后勤的，陈平章就说得更直白了，“后勤这些年的账一直就不清不楚，下面的人挣没挣，我不知道。”
“但是你们管理岗有一个算一个，哪一个穷？”
“屁大点的工作，五六人你推我我推你。”
“就这还想要奖金？”
“等到一刀切的时候，第一个就切后勤。
陈平章也不跟他们绕弯子，“以后会更艰苦的。”
“我还是鼓励大家，手里有技术的，尽早转行。”
“要办理停薪留职的，可以随时来找我。”
“有点存款的，趁早做点小生意。”
“不会做生意的，也尽快去外面找找工作。”
“不要等到真正结束的时候，一点退路都没有。”
其实各分厂各处级单位的领导都知道是这个结果。
但是真正到这一刻到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感慨惆怅。
八机厂这么大个国营厂，真的说倒就要倒了？
国庆前夜，陈平章给老领导打电话。
全程虽然平心静气。
不过内容分量就有点重了。
央企和省属重点的国营企业几乎都在这一年轻装上阵，大步流星。
省里让陈平章来八机厂是手起刀落，而不是让你玩人情世故的。
陈平章知道这就算是最后通牒了。
也正是有人收到了风声，所以才在国庆的假期集中来找陈平章。
现在不摊牌，什么时候摊牌？
还有许多人不断地想跟陈平章交流的时候，白元风把人拦了下来。
“好了，陈总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
“情况呢，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大家回去后心里得有个思想准备。”
白元风把人拦住了，转头进办公室和陈平章一起抽烟。
“幸亏你让小卓休假了，今天这种情况，如果不是我的话，还真就拦不住。”
白元风好像在笑。
但是笑容当中总还是有那么点苦涩的。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越跑越快。
跟不上时代的，注定是要被淘汰的。
这道题无解。
至少当局者是很难看到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的。
两人都知道八机厂这艘大船快沉了。
心中也不免会有些伤感的。
两人正在聊天的时候，陈若旭过来的时候黑着脸。
看到白元风在，连强迫自己挤出点笑脸看着都很奇怪。
白元风说，“陈总，若旭，你们聊，去跟老王汇合的时候，我叫你们！”
啊？
夫妻俩愣了一下子。
等人走了之后，陈若旭把门一关，沉声说，“我当时就跟你说不要接这活。”
“你非说，这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
“组织上信任你，下面的人把你当什么？”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你知不知道他们怎么骂你的？”
陈平章这两天脑子都要炸了。
不过面对陈若旭的时候，也能很快地调整状态。
笑呵呵地说，“你看看我，过来半年了，在办公室里连个杯子都没给你准备。”
陈平章要将就自己手里的杯子给妻子倒水的时候。
陈若旭心中一阵难过，顺手揽住陈平章的臂弯，低着头，胸口发堵地说，“对不起，你心里本来都已经很难受了。我还在这里发脾气。”
陈平章说，“你也是为了我嘛。”
“不过，当领导的，哪有不挨骂的。”
“干得好，和你有利益冲突的骂你。”
“干得不好，上面下面都让你受夹板气。”
陈若旭说，“这活不干了，谁爱干谁干。”
陈平章笑了笑，“几十岁的人了，孩子气。”
“现在怎么能打退堂鼓？”
“我这辈子没什么可图了。”
“妻女平安健康就好。”
“饿也饿不死。”
“大不了我的职业生涯就全部耗在八机厂嘛。”
陈若旭说，“我也没什么要求了，就希望你好。”
中年夫妻能有这样的感情，也是值得人羡慕的。
陈平章问，“女儿呢？”
“哎……”陈若旭叹了一口气，“车都没停稳，手就放到门把手上了。”
“我当她是急着来找你，人家直奔王东升他们家就去了。”
陈平章被一波又一波的干部堵门，心情都没差……
一听女儿到单位不找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陈若旭又问，“老白刚才什么意思。”
“今天不是我们两家一起搞活动吗？”
陈平章说，“你当时不是还在说，要是多几家人在一起就好了，别搞得这么正式。”
“老王的确也是这么做的。”
“怎么？你反倒有意见了？”
陈若旭愣了一下子，对哦，我的确这么想的，你也的确这么做的，可是为什么老子的心里就这么不爽呢？
秦忠和肖敏到了妹妹、妹夫楼下的时候，看到一个年轻的姑娘。
肖敏拉着秦忠的手臂就是一阵摇晃，“老秦老秦，快看，好漂亮的女娃子。”
秦忠看了一眼，确实漂亮。
楼上突然有人喊，“爸，妈，你们不用上来了，我们马上就下去。”
手里提着包包，披着黑长直的御姐，仰头看了秦怀玉一眼。
秦怀玉都傻了。
扭头就冲王昊大叫，“老弟，老弟，下面有个妹子，长得都快跟我一样漂亮啦！”
“你快看，快看。”
王昊摇摇头，“我对美女不感兴趣。”
秦小桦、王东升、秦怀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