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皆苦不假，但若是人人自由散漫。”
张无机顿了顿，继续说道。
“这天下的生灵，怕是会更苦。”
“那你是认可天下所有的事情都要定一个规则和道理，人如牵线木偶般，从生到死了无趣味吗？”
红尘魔主继续问道。
张无机摇摇头。
“不论一个城镇也好，或是一個王朝也好，亦或是九州整体也好，其实本质上就是一个混沌中有序大熔炉，从有序到无序，从无序到有序，也是古人说的，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这世上本就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仙庭那套严谨的绝对秩序，在下也不能完全认可。”
掷地有声的话语让所有人都愣了一愣。
只有红尘魔主莞尔一笑继续追问：“那你的道理是什么道理呢？”
张无机此时内心想起了蓝星上的某几句话。
但是现在说这些话，估计面前这帮修仙的家伙听不懂。
毕竟这九州世界，始终是弱肉强食强者恒强弱者恒弱，想要让修仙者与天下众生平分资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只要他们微微让出十之一二的利益，那些没有修仙天赋在底层挣扎百年最终逝去的灵魂，也会得到一生的安乐。
可是就这十之一二的利润。
山上的老爷们也未必愿意让出来。
仙庭那边不必说。
魔宗则更是没有意义。
如今的万象森罗宗已然有了邪道抬头的趋势，说实话让张无机有些失望。
原来魔宗，毕竟还是入不了流的魔道为主。
“小子，不会是想走我那条路吧，统一了这天下，而后开启盛世。”
萧神皇这时插嘴道。
张无机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统一的秩序必须建立，但盛世的开启并非由我来，也不由某一个人来。”
“需要由人民群众的双手来。”
众人对此话是在是感觉有些云里雾里颇为不解。
只有萧神皇眼中掠过一抹复杂之色，随即哈哈大笑满是欣慰。
“我就知道你小子不简单，能得到九州天道的认可，比我强，比我强啊。”
“这九鼎和该你来掌控。”
随即萧神皇手上出现了九个小小鼎身的虚影，五颜六色各有不同，但方一出现就引起这里的天地色变，显然不是凡品。
众人面露惊奇，这九个光团竟然是九鼎的雏形。
看到众人好奇的目光。
萧神皇开口解释道：“九鼎其实并非实物，而是承载着这天下万民期望的虚体。”
“你们也可以理解为香火道的一种。”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就算你真的拥有了九鼎实体，也不过是手上多了一件厉害的法宝，并非无敌于天下，只有得了人心，得了天地认可，秉持着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的赤子之心，才算是真正拥有了九鼎的力量。”
“那小子你要不要试一试？”
萧神皇将目光放到了一旁沉默不语但是面色复杂的冥王陆无机身上。
后者轻轻摇了摇头。
“我只负责生死轮回，至于活着的那帮人是什么样子，与我无关。”
“当年的那个家伙在乎，但是他早就已经不在了。”
张无机知道陆无机口中的那个人，说的就是当年的魔宗老宗主，但是不知为何，即便当初他融合了不少陆无机的记忆，但依旧没有找到关于老宗主的只言片语。
心中顿时对这个神秘莫测的魔宗前辈起了无限的兴趣。
“你说的倒也有理。”
“一生一死，共生于此，当真是老天注定。”
萧神皇看着张无机与陆无机这一对一体双子，顿时觉得天地奇妙，哈哈大笑了起来。
红尘魔主眼中此时也是异彩连连。
只听得她突然开口道：“我觉得冥王阁下与无机这小子拼一下剑道感悟也是没什么问题，以妾身的意见，此法可以解决。”
张无机心有顿悟看着陆无机，对方眼中也是同样的意思，随即微微一笑颔首道：“看来这便是决定你我命运的一刻了。”
而一旁的李七七闻言大急，走上来连忙抱住张无机阻止道。
“小子你疯了，想抛开七七不管不成？”
张无机低头看着死死抱着自己的可爱师傅，对方此时眼中有种掩盖不住的慌乱，仿佛这么一放开，就会失去他般。
张无机轻轻捧起师傅的脸颊，用额头抵住对方光滑的额头，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这个照顾了他二十年的女人，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融入了他的生命与血脉中。
“七七，我们永远不会分开的。”
小徒弟的眼神温柔如水，坚定如铁。
李七七慌乱之下闹了个大红脸，想要挣扎却感觉自己没有了半分力气，张无机的手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让她身体酥软至极。
小徒弟只是轻轻抱了抱自己，那股坚定却又充满信心的样子让李七七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望着徒弟挺拔的身影的同时，她有些委屈又有些欣慰。
自己亲手抱回来的崽。
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呢。
女剑仙心中突然涌起了无尽的信心。
“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冥王陆无机缓缓起身，用森冷的目光望着对面的另一个他，自己从修道至今上万年的时间，手底下不知沾了多少同级剑修的心血，从来没有任何人让他感到过丝毫畏惧。
更何况是另一个自己。
轮回之道。
不容亵渎。
他的目光极其坚定，仿佛与生俱来的自信扎根在神魂中，失败这个词从来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陆无机就是这么安安静静站在那里。
这片小天地大半边的空间，从其身上散发出无穷无尽的幽冥之力，瞬间将这里化作幽幽鬼域，数之不尽的幽魂仿佛从无尽深渊中爬出，挣扎着咆哮着，却不敢越过陆无机身体一步，只是对着他面前的张无机不住地咆哮着。
似乎在为他们的主人提振声威。
这便是大成境的幽冥剑经么？
果然相当可怕。
张无机感受着扑面而来的万鬼倾覆带来的泼天压力，心中没有半分放松的意思。
但是他表面依旧云淡风轻。
因为会幽冥剑经的并不只有陆无机一人。
张无机如今才想明白，其实造化剑经与幽灵剑经本为一体，前者为生后者为死，无前则无后，二者互为轮回因果。
而且造化剑经似乎在意境上还要更胜一筹，但又没有幽冥剑经来的那么纯粹。
所以二者不分高下。
相较于陆无机的动静极大，张无机反倒没有任何的变化，就只是站定直面前者，看起来就像即将被雪崩所淹没的小小树枝。
虽然挺拔无比。
但是在外人看来不堪一击。
连带着韩雨柔在内的诸女都不由得为他暗自捏了一把汗。
尤其是李七七，虽然作为张无机的师傅，但心中的担忧可不比韩雨柔低上半分，甚至用力的握住了云曦的小手，将元气少女捏的生疼。
云曦在这大场面下也不敢乱叫，俏脸憋的通红，使劲握住李柒柒的手腕想要把自己挣脱出来却安济于事，疼的都快要哭了。
“幽冥剑下无生魂。”
“你确定要接我这一剑？”
陆无机的声音通天彻地，仿佛天上的神仙，又仿佛地府的判官。
只是口中的杀意之沸腾，让人不寒而栗。
“无需多言。”
“幽冥剑经什么样子，你知我知，何必解释？”
“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陆无机冷冷到。
“若是无生，又何来的死？”
“生本就在死之前。”
陆无机没有说话。
张无机也不再多言，只是做了一个剑道的起手式，手中也看不出剑的形状，众人只感觉他身上微微亮起些许白色荧光，让人感觉十分舒服。
原本被幽冥之力肆虐的这小空间内，仿佛顿时生出了些许光明，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心情活跃了几分。
好像沉寂已久的黑暗大地上，迎来了第一缕阳光。
生机顿时爆发。
二者对峙片刻，竟然齐齐出手。
刹那间。
天昏地暗五指不见，就连红尘魔主这等强者也只感觉五感六识都被剥夺了一瞬，仿佛生与死，阴与阳的交界，整个人已经丧失了对外界的感知。
等到众人从慌乱中缓过神来，这才发现整片空间已经完全漆黑，唯有不远处的一个小小光点似乎在竭力抵抗着无处不侵的黑暗。
韩雨柔声嘶力竭的呐喊着什么，但是其他人都听不清她的声音，仿佛他们的五感连同这里的一切，皆是被这无处不在的幽冥之力给剥夺了一样。
而那个光点越来越小。
似乎即将被压迫到湮灭。
一张冷漠的脸庞出现。
陆无机。
他站在那光点处，脸庞被微光照亮，依旧神情冷淡，仿佛坐在地府大殿上，俯瞰天地众生生死轮回的阎王。
他静静的注视着那光点一点一点的消失。
“生命的终结。”
“就是死亡。”
“这便是轮回之道。”陆无机的声音响起在众人耳边，仿佛大道之音，让人言不由衷的叹服与畏惧。
随着最后一个词的出现，那张无机所化的光点彻底消失。
陆无机轻声叹息。
“结束了。”
李七七虽然有造化剑气护身，感知力比旁人强了那么一点，但是在这空间中竟然已经完全找不到自己小徒弟的踪迹，心中茫然至极，想要呐喊却不知喊些什么。
绝美的脸庞顿时变得煞白。
而韩雨柔显然已经软倒在地没有一丝丝的力气。
唯有红尘模主嘴角带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唉公子死了，清姬终于自由了。”
幽冥之力缓缓收回，天地正在逐渐变亮，就在这个过程中突然一个妖娆的声音响起，让陆无机皱眉望去。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条小小白蛇。
正张着血盆大口朝他呲牙咧嘴，还不待陆无机反应过来，那白蛇就闪电般冲到她的面前，狠狠在其脖子上咬了一口。
血红色的毒素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冲入陆无机的身体，剧烈的疼痛似乎引发了陆无机神魂的紊乱，这个号称冥王的男人，头一次露出了微微痛苦的表情。
然而让清姬失望的时，这个家伙很快便将自己的表情收敛了起来。
似乎这一击耗尽了清姬的精神，软趴趴的身子从陆无机身上划落，触地的刹那便恢复了那个娇柔的大美女样子。
陆无机低头看着清姬说道：“命定必死，也是死亡的一种。”
“你找错对手了。”
他轻轻摇头，看着眼前的绝世妖女，没有犹豫，抬手便是一道剑气。
“你苟活了这么久，这不符合轮回法则，今日就由我冥王陆无机，亲自送你踏上归途。”
清姬眼中带着几分遗憾，却没有丝毫畏惧。
这本就应该是自己的命运。
只是曾经身旁的那个小伙子，成为了清姬熬过无尽岁月后，遇到的第一个活生生的人，而遇到他的这短短数月，就像是做了一场轻快而又愉悦的梦，就当还给他了。
清姬认命地闭上了眼。
可惜还没有玩够。
蛇女心中暗叹道。
然而等了许久，却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痛楚，清姬有些疑惑的抬起一只眼的眼皮，面色茫然地向上望去。
一张熟悉的笑脸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好像很多次很多次，张无机叫她起床时候的模样，俯下身子，笑容如春风拂面，令她感到无比的安逸。
而青年白皙的手指，正搭在那漆黑的剑气前，距离清姬的脖颈不过几寸之间。
“恭喜你蛇女小姐，现在已经脱胎换骨了。”
张无机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清姬只感觉这个声音好似天上落下细雨，给人无比的畅快与舒爽。
“公子？”
清姬喃喃道。
随即她似乎反应过来，连忙侧头望去，只见那黑色剑气的主人陆无机，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的另一个他，显然有些疑惑。
“你为什么没有死？”
张无机屈指一弹，那仿佛无坚不摧无往不利的幽冥剑气顿时溃散，他收敛了浑身的造化之力，整个人内敛到了极点，平静的看着那个黑衣男子。
仿佛在看着多年后的自己。
不是多年后选择了另外一条路的自己。
“死亡。”
“就意味着新生。”
“这才是轮回的精髓。”
张无机轻声说道。
陆无机听完面色一怔，似乎在细细品味着这句话。
两人就这样相对站立，一黑一白，仿佛阴阳二极，互相排斥却又相辅相成。
陆无机面色变换数次。
最竟是点点头，对张无机释怀一笑。
“是这么个道理。”
话音一落，他的身影竟然如清风吹沙般，渐渐消散于天地中，无处不在的幽冥之力好像找到了新的主人，欢呼雀跃的冲入张无机身体中。
天地再次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梦。
一场张无机内心中的梦。
张无机微微仰头，闭上双眼，似乎在体悟着什么。
而诸女虽然激动，却无人敢上前打扰他。
许久之后。
张无机终于睁开眼睛，精光一闪，整个人似乎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度，一分冷漠，一分傲然，还有八分却是原原本本的那个开朗青年。
“大家还愣着干什么？”
“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