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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火药和施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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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烽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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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得知博德上校的决定,梅森很高兴。 因为宿醉,学长颅腔里面空落落的疼。 他心直口快道:好!太好了!这下咱们终于不再是‘一小撮外邦人指挥一大群的帕拉图人’了。 梅森学长打心眼里盼望着上校能入伙。 作为帕拉图地方政权的铁峰郡新政府,领导者尽数是维内塔人和联省人,成分着实尴尬。 也就是现在地盘小、人口少、血狼的威名尚可震慑蠢蠢欲动者,新政府才没有被人抓住这一点痛打。 而博德·盖茨的加入将使决策层的帕拉图人浓度从[0]突破至[14.3%],堪称上校的一小步、新政府的一大步。 不过……军人浓度仍旧是百分之百。 除开以上原因,学长还有一点点私心。 巴德不在、温特斯不管、其他人看不见,热沃丹内外大大小小的事情如今全都压在梅森一人肩上,导致学长发际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后退。 能多一位帮手分摊庶务,学长求之不得。 可梅森没有主动邀请过博德上校。 博德·盖茨是什么人? 论地位,他是第六军团首席大队长,距离军团长的位置只差半步;未来某一天,他拿到将军指挥棒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论背景,他出身帕拉图名门;[博德]家族同[阿尔帕德]家族的历史一样悠久,都能追溯到帕拉图上古七大部落时期。 想招募他参加叛军?可能性微乎其微。 梅森不知道学弟用了什么办法说服上校,虽然他很高兴,但他心里总是有一点点不踏实。 …… 博德上校参加决议会,没有仪式、更不需要介绍——温特斯几人都曾是他的部下。在桌子旁边添一把椅子,就算走完全部过场。 温特斯做开场白:决议会的总票数此前一直都是偶数。上校参会,咱们再也不用担心出现平票的情况了! 梅森学长有气无力地鼓了鼓掌。 莫里茨中校不在场——温特斯还没找到机会告知上校A、B两位先生的存在,会议室里一共就温特斯、梅森和博德上校三人。 等等,我还没答应跟你造反。博德上校靠在椅背上,嘲笑道:你先别着急把我算进去。 怎么能叫造反呢?温特斯疑惑地问:我们可都是有任命的帕拉图共和国军官。 博德上校轻哼一声,没搭理温特斯。 温特斯今早兴冲冲跑来告诉我,说您入伙了。梅森开玩笑:原来是谎报军情吗? 博德上校扬起眉毛:入伙?你们是强盗不成?要不要再发个誓? 您要是想宣誓的话……没有任何问题。我给您借一件圣遗物来。温特斯热情推荐:圣阿道斯徽记怎么样?据说里面藏着一块真圣徽残片。 少打马虎眼,我昨晚可没喝多。我可以留在铁峰郡——阿尔帕德那里,我不想去;诸王堡派那些蠢货议员,我也懒得伺候。博德上校话锋一转,眼神也变得严肃:但是有两件事,我必须要问清楚。 请问。温特斯整衣危坐:凡是能回答的问题,我不会向您说谎。 博德上校紧紧盯着温特斯,试图从后者的眼神和表情中看出端倪:你和赫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敌对关系。温特斯摊开手掌。 我问的不是特尔敦部。博德上校的身体不由自主前倾:我问的是赤河部!是那个与我们血战、将我俘虏、又把我放回来的赤河部! 两年前我无意间救过白狮亚辛的亲弟弟,就这么简单。 亚辛欠你人情,所以把我也放回来? 您别总想拿我当替罪羊。温特斯支着下颌,轻笑说道:在帕拉图、在边黎、在冥河,我都尽到了自己的责任。您心里不得劲,应该去找亚诺什、阿尔帕德和塞克勒发火。何必找我们几个小小的百夫长追责呢? 少搪塞我!我不是打了败仗拿你撒气,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我也堂堂整整回答您。温特斯收起笑容,同样直视博德上校:白狮放我走,或许是为还人情。因为那时我孑然一人,什么都没有。放您回来,则明显是在帮我。目的无外乎三点。 第一,如果我能站稳脚跟,他可以通过我与外界进行贸易;第二,铁峰郡反抗新垦地军团,无论谁胜谁败都是在消耗帕拉图的力量;第三,铁峰郡紧挨着特尔敦部的势力范围,而我与烤火者有旧怨,他可以利用我牵制烤火者。 一举三得,为什么不这样做?而白狮目前所付出的,无非是您一个奴隶罢了。既然他把您送回来,我难道还要说‘不’,再把您送回去吗? 博德上校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紧紧绷着脸颊,不发一言。 梅森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他轻轻拉扯温特斯,示意学弟不要这样咄咄逼人。 温特斯不理睬学长,继续说道:我没向赫德人出卖过帕拉图的利益,也没有出卖过帕拉图人的利益。我光明正大、问心无愧。 但如果赫德诸部从我的行为中渔利,虽然非我所愿,但我也不会就此罢手。新垦地军团出兵打我,我总不能因为赫德人会获利就不还手吧? 博德上校哑口无言。 静坐了好一会,他深深叹息,又问:第二个问题。既然你和赤河部有联系,荒原上那些俘虏,你有办法把他们弄回来吗? 有办法!而且我会竭尽全力营救他们——奴隶当中也有我的部下。温特斯拿出一柄小刀:我与白狮有过口头协议,以物资交换俘虏。只要给我机会,我将打通前往赤河部的商路,一点点把人换回来。 物资交换俘虏?博德上校皱眉问。帕拉图对于荒原长期维持封锁,用物资交换俘虏,无非就是走私。 不然如何?温特斯反问:不拿货,拿金银换吗?不仅我没有金银,而且金银在荒原上有什么用?白狮重实利,绝不会用人换钱。 博德上校再次哑口无言,他咬着牙告诫温特斯:白狮和赤河部,比其他赫德部落全加起来还要危险。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这是在给狮子喂肉。温特斯坦言:但把老兵们交换回来,也会让我们变得更加强壮。终究是‘我’的生存更重要。 上校追问:换回来之后呢?继续让他们给你打仗? 没错,我最初的确是这样想的。温特斯叹了口气:但见到您之后,我才意识到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有家庭、有亲人。他们不是木偶、兵器,更不是我的工具。所以……就这样吧。 温特斯下定决心,笑着对上校说:去留自由。愿意留下,就继续给我当兵;有伤残的,我给他们分地;想回家的,我给他们发路费。怎么样?您满意吗? 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博德上校轻哼一声。 他用仅有的右臂整理仪容,起身,郑重向温特斯抬手敬礼:这件事如果你能办成,我替所有流落荒原不能回家的帕拉图老兵、我的部下,向你道谢! 温特斯领受了这一礼,抬手回礼。 一直紧绷精神听到现在,梅森学长心头的大石方才落地。在一定程度上理解博德上校的动机之后,学长不安的感觉减轻了些许。 但是紧接着,他的精神又绷紧。 因为学长听到上校对温特斯说:我要向你索要一样东西。 您要什么?要什么给什么。温特斯先是满口答应,又紧忙声明:要钱可没有,财政紧张着呢。 我要个官职。 什么官职? 最高的官职。博德上校冷笑:哪个官最大,就给我好了。 气氛骤然变冷,梅森下意识缩起脖子。他性格温和、不爱争斗,最不想看到就是争权夺力、内部火拼。 您不必这样。温特斯眨了眨眼。 不必怎样?博德上校装糊涂:我堂堂上校,要个高官做怎么了? 不必替我们几个考虑未来。我们既然走上这条路,就自愿承担无法全身而退的风险。 空气不再冷得吓人,但会议室里仍旧很安静。 你们是天真还是勇敢?博德上校深深长叹:这雷,你们几个小小尉官顶不起。拿我当盾牌,到了山穷水尽那天就把我交出去,你们几个说不定还能换个校官做?不是很好吗? 您太悲观了。温特斯微笑着推荐他的备用计划:大不了您也跟我们去维内塔嘛,反正做生意也不多一个合伙人。 博德上校的火气又涌上来:傻小子,真到那天,你以为维内塔会护着你吗? 那就往海外逃,去西边。温特斯在空气里画了个圈:听说一直往西走,就能抵达远东。 博德上校撑着桌面,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官职无非就是一枚玺印,我给您刻一个出来不就行了吗?温特斯真诚地解释:而是您的要求——最大的官职,这个有点…… 你都说是一枚玺印。博德上校吹胡子、瞪眼睛:连一枚玺印你也吝啬? 我这里最大的官职是元帅。温特斯试探着地问:那我给您刻一枚元帅玺印? 上校呼吸至少停滞了一拍。梅森学长盯着膝盖,拼命忍着笑。 博德胸口发闷,艰难开口:千把人、还没有马蹄大的地盘,就已经有元帅了?那是不是还得有个军团长? 都有。编制上,占位置的。温特斯笑眯眯地问:要不然……您挑一个喜欢的? 算了,算了。博德上校涨红了脸,努力平复呼吸:我年纪大、脸皮薄,丢不起这个人。 在梅森学长眼中,上校的姿态和神情在谈笑间变得自然,之前那种旁观者、外来者的格格不入的感觉渐渐消散。 还是说正事。梅森学长引导话题转向正式事务,他苦笑着说:铲子港那边给我们送来一封公文。 听到铲子港,温特斯的精神陡然集中,他的眉心不自觉皱起:说什么? 波塔尔镇长说民兵队已经招募完毕,但是急需粮食和军械,希望咱们能给他们拨一点。 波塔尔?管我要军械和粮食?温特斯摩挲着刀柄,失笑道:我有一记裂解术他要不要? 那我就这样答复他?梅森学长笑着问。 告诉他谨守光辉河东岸,有敌情就点烽火,援兵自然会去。温特斯嗤笑:依我看,他恐怕还不想让我们过去! 好。梅森学长立刻着手起草回信。 见博德上校不说话,温特斯向上校解释:不是我不帮忙,而是那个……波塔尔,他就没安好心。 博德上校静静地听着。 温特斯离开椅子,取来一副地图铺在桌上,拉着上校站在近处研究。 中铁峰郡的河岸线接近八十公,下铁峰郡的河岸线超过百公里。对于铁峰郡的地形,温特斯信手拈来:唯独上铁峰郡,需要防守的河岸还不到二十公里。河面最宽、水流最急,是最容易防御的位置。 这是什么湖? 铲子湖。 冬天枯水,实际湖面有地图上画得这样大吗? 比这个还大,这是老地图了。 博德上校摩挲着胡须,问:既然是港,那一定有船。为什么不征用? 全被混账镇长扣下了。温特斯的眉心越锁越紧:之前,波塔尔就一直在囤积粮食、招徕流民、对热沃丹的指示阳奉阴违。 论军械,不好说。论粮食,恐怕他比我还充裕。看在维持一镇安宁的份上我没动他。 可这混球。温特斯冷笑:却是越来越不老实了。 博德上校俯身查看地图,喃喃自语:地图接缝处有大学问——这话还是听约翰·杰士卡说的,论图上作业我没见过比他更好的,可惜了。 温特斯心念一动:您知道杰士卡中校在哪里吗? 我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博德上校苦笑着摇头,上校的指尖划过沃涅郡和铁峰郡的边界:这张地图的接缝处——两郡交界处的河岸线,考虑过吗? 考虑过,那边是山林。 山林也能走马。 但是热沃丹没法派兵。温特斯也是无可奈何:否则不等赫德人来,咱们和军团就得先打起来。只能让铲子港的民兵多加警惕。 博德上校没再说什么,重重坐回椅子,笑着问温特斯:之前听你们讨论是否向临郡通报,通报了吗? 通报了。温特斯有点苦涩地回答:不过没说情报来源,军团那边没理睬我、也没给回文,估计是不相信吧。 我倒有个想法。博德上校的笑意愈发高深:如果……情报来源是我呢? 温特斯一下子坐直身体,片刻迟疑后也笑容满面:那得编个好故事才行。 还用得着编吗?就说我从特尔敦部逃出来,带回来特尔敦人正在集结劫掠者的重要情报不就行了?博德上校哈哈大笑:正好,也让我风光风光。 那…… 我亲自去一趟沃涅郡和白山郡。博德上校自然地说。 连正在起草回信的梅森学长都猛地站起来,温特斯更是拉住上校的手:那就有劳您了。 小事情,对付赫德人打草谷才是大事。博德上校摆了摆手,又问:白山郡的首席军官还是盖萨·阿多尼斯吗? 温特斯惊喜不已:您认识那个光头? 我比他高一级,他进学院的时候就是我带的他。博德上校叹了口气,有些伤感地说:盖萨受过重伤捡回条命,才变成那个样子。原本也是很英俊潇洒的美男子,可惜了。 原来那光头说得是真的。温特斯心想,他拿出十二分的谦卑,请求上校:您能不能先去白山郡呢?我和盖萨上校有一笔小生意,还想请您帮忙牵针引线…… …… 当天中午,来自白山郡、目前在热沃丹吃牢饭的沃辛顿少尉便重获自由。 博德上校与沃辛顿单独交谈了几句。 得知面前的独臂上校独自跨越百公里无人区,历经艰险从荒原上逃回帕拉图,沃辛顿少尉感动得痛哭流泪,心头更是涌上无尽的敬意。 进一步得知博德上校还是带着重要军情回来,沃辛顿当即就想返回白山郡。 温特斯从抢来的马群中挑选了一匹公种马和一匹母种马作为礼物,让沃辛顿少尉带回白山郡。 拜托您给盖萨上校带句话。温特斯对沃辛顿学长真诚地说:当年亚当和夏娃也只有一男一女,结果生出了今天这么多的人。耐心等待,一对马也能再次变成一群马。 你还是自己和上校说吧。沃辛顿少尉神色复杂:我怕上校揍我。 从荒原返回的博德上校仅仅在热沃丹短暂停留,又重新踏上跋涉之旅。 …… 温特斯则在忙另一件事情——筑城。 准确来说,是扩建热沃丹。 和普通农庄不同,士兵被征召走之后,军屯村没有任何自保能力。 温特斯干脆下达[坚壁清野令],将十二个军屯村的家属尽数撤到热沃丹,让士兵们能安心打仗。 热沃丹本来就不大,再加上军属和前来避难的平民,立刻变得十分拥挤。 幸好现在天气渐凉,否则说不定会生出一场大疫。 而且温特斯和老普里斯金一致认为,未来一定会有更多的平民涌入热沃丹——铁峰郡的村镇都没有围墙,面对赫德骑兵就是砧板上的肉。 温特斯干脆拍板——筑一座新城,能容纳所有避难者的新城。 老普里斯金建议在原有城墙的基础上扩建城市,而温特斯力主在圣乔治河以南筑新城。 温特斯给出的理由是背靠着河岸修城墙,能够尽可能减少工程量。 这个理由很充分,老普里斯金也不反对。 于是当特尔敦部的野火即将烧到头发的时候,温特斯在忙着搞土木工程。 坐落在圣乔治河南岸的新城,与其说是城,不如说是堡。 因为它本质就是背靠着河岸的半圈城墙、壕沟,内部没有任何生活设施,倒是防御工事修得很下本——毕竟蛮子要来了。 还有一个有趣之处:按照温特斯划分上、中、下铁峰郡的方法,旧热沃丹城区完全处在圣乔治河北岸,所以热沃丹毫无疑问属于上铁峰郡。 但新城却建在圣乔治河南岸,这意味着热沃丹的一只脚迈回了中铁峰郡,如同一个在门槛上跨立的小孩。 上午开会、中午送走博德上校和沃辛顿少尉、下午去监督施工,一直到深夜温特斯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寓所。 衣服都没脱,他便倒在床上睡着了。 就在温特斯失去意识时,铲子港下游四十公里左右——也就是沃涅郡和铁峰郡交界、地图接缝处,赫德人趁着夜色放出羊皮筏子。 人乘筏子、马洑水,趁着夜色渡过了温特斯所说的最容易防御的位置。 对温特斯而言,他闭上眼睛好像还不到一秒钟就被夏尔叫醒。 哥!夏尔焦急地摇晃温特斯:快醒醒呀! 温特斯痛苦至极,头很痛、呼吸也不顺畅:怎么了?我睡了多久? 铲子港点起烽火了!夏尔心疼地给温特斯倒水喝:你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铲子港?温特斯撑着额头,问。 对。 烽火? 是!绝对是烽火!我确认了! 不用管。温特斯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又倒回床上:睡觉。 夏尔愣了一下,温特斯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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