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传来的狼的声音,以及驱赶的动静。
看见狼,能对它乘胜追击的,向来是猎人。
可这撕心裂肺地喊救命,哭得心力交瘁的,是女子。
周庄要说的话,全都被这伤心的声音给阻断。
偏眸去看在身边的郗铨。
郗铨玩着缰绳,眼眸垂下。
山林间的陡坡处,沈冉连滚带爬,梨花带泪地大喊救命。
在逃亡的空隙,看见在不远处站着的郗铨和祝延曲。
开口求助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脚踝处一疼,垂眸看去。
野狼疯了一般撕咬着她的脚踝,疼得没有半点力气挣扎。
“是沈冉。”祝延曲看清了是谁,望向郗铨,“再不救——”
剩余的话,祝延曲没说。
“在这等我。”
郗铨跃上马背,向祝延曲叮嘱。
祝延曲目送他奔向沈冉。
沈冉的哭声渐小,手臂处都被咬住,血迹染透粉嫩的衣裙。
冲下来的狼越发多了,足有二三十,发了疯似的,直直地冲向沈冉。
沈冉死心地闭上眼,沉重的疼痛灌遍全身。
在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看见骑马奔来的郗铨。
以及还听见,在山腰间,传来哥哥的呼喊。
不知怎的,一股失落的情绪进入思绪,停止了呼喊救命,她这庶女的一生,早点结束也好。
等她再睁开眼睛,耳边有风,身子腾空,飘飘然的。
鼻尖里,充斥着浓郁的血迹。
等她睁开眼睛,看见一个陌生的面孔。
入眼的是兽皮,泛黄,陈旧,看不出原有兽皮的样子。
惶恐地看着他,反应过来,连忙挣扎。
“先别动。”
这一句陌生的话,让她如临大敌,比被野狼追还要惊慌。
这些语言,经常听见外族人在说。
不喜欢学,不喜欢语调。
“你放我下来,”沈冉挣扎。
越是挣扎,身上的痛就更是刻骨。
手臂没有半点力气,被疼痛包围。
祝延曲见到周庄抱着沈冉过来,而郗铨在断后。
直到沈恻带着巡逻队赶来,将剩余的恶狼全部解决。
看见沈冉的挣扎,忙上前去。
周庄见到祝延曲,像是看见救命稻草,忙将沈冉放下来。
“她,听不懂我说话吗?”
周庄一放开手。
沈冉便什么都不顾及了,在草地上爬着,爬到离他有一定的距离之后。
听见他和祝延曲说话,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也不屑于听。
别开视线,目光呆滞,去看别处。
双手撑着草地,却匆匆收回。
祝延曲的目光追随着沈冉,看见她仓皇而逃。
“不是所有人,都能听懂。”
周庄疑惑,看看祝延曲,又去瞧解决完恶狼赶来的郗铨,“你们怎们又能听懂?”
祝延曲偏眸看他,言语无奈,“姜评教的。”
“哦,”周庄似懂非懂地点头,走向沈冉,蹲下来,看着她脚踝处的牙印,裤脚都被撕烂。
“她伤得挺重,”周庄说话间,郗铨已经过来,将缰绳一丢,大步走过来。
“冉冉。”郗铨此次说的是宋国语言。
周庄眉头轻皱,果然,言语不通。
他默默站起身,退到了一边。
沈恻大喘着气走过来,站在郗铨身后。
“哥,冉冉怎么样了?”
郗铨在边上站着,淡定地看着,语气却是很严肃。
“冉冉怎么跟出来了?”
沈恻苦笑,给沈冉检查完伤口,手足无措。
“这次确实是我的不对,我发现山林中有野山参,冉冉心细,说想来,我就让她跟着。”
“谁知道,突然出现这么多的狼,躲也躲不掉。”
沈恻苦恼,抬手擦着额角的汗渍。
郗铨浅叹一口气,扶她上马。
沈恻连忙去搀扶着沈冉,忽而想到,刚才沈冉命悬之际,是郗铨让周庄去抱得沈冉。
“哥,你怎么让他碰了冉冉?”
沈恻扶沈冉上马后,小声询问。
“你觉得我合适吗?”郗铨问。
沈恻一呆,一口气卡在喉间,不上不下的。
的确不合适,他有妻子,要与别的女子保持距离。
沈冉注重名节,鲜少与男子讲话,多说一句都害怕,觉得失去礼数。
更别说,今日被一个外族男子抱着走了那么长的一段路。
郗铨发现沈恻发呆,眼角的余光时不时去瞥跟在后头的周庄。
缓慢地抬手,搭在了沈恻的肩膀上。
“事态紧急,别无他法。”
“你知道冉冉……”沈恻话到嘴边,却是说不下去。
心疼的眼眸去看向沈冉。
不知道这丫头,要作何感想呐。
郗铨动作轻缓地拍了一下,转身去看周庄一眼。
沈恻捕捉到郗铨的视线,也跟着去看,看见周庄的那一瞬间。
之前见他,满脸大胡子。
后面再见,和如今见面,都是剔去胡子,面庞俊俏,五官端正。
只是常年捕猎,眉角上方有一些抓痕。
赤着的手臂也都是细小的伤痕。
忽见周庄的视线看过来,忙收回了视线。
沈冉满眼死寂地趴在马背上,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指尖酸痛,浑身上下都痛。
忽然,她直挺挺地直起身,向马背下摔去。
祝延曲眼疾手快,扶住她,倒下来的沈冉,全身无力,如同没了生气的死尸。
“你这是做什么?”祝延曲不理解,扶她站起,想她脚没什么力气,找了个平坦的草地先坐下。
沈冉神情安静得很,面色煞白,淡定地吐出一句话来。
“想活了,别救我。”
沈恻一听,眉头皱得老高,气得抬手指着沈冉,“你再说一句试试?”
沈冉抬眸,去看气急败坏的沈恻,低低地笑了一声。
“哥,我能说十句,我不想活了。”
沈恻高举着手,久久不能打下去,不悦地看着沈冉。
“你……”
沈冉偏过头,眼里噙着热泪。
抬起头来看着沈恻。
沈恻不止一次听到沈冉说同样的话。
“人人都能活,你怎么就活不下去?”
沈恻气死了,看她这般死寂的模样,顿时又心疼,无奈地甩甩手。
长长地叹口气,“哎呀,烦死了,烦死了!”
他望向祝延曲,在宛如吃了黄连的面上,硬是挤出一个笑容来。
“嫂嫂,帮帮忙。”
祝延曲帮着沈恻将沈冉扶上马背,沉默了一瞬,问沈恻。
“她是不是轻生几回了?”
沈恻怔住,没有说话,点点头,“嗯,我以为她想通了,要跟着我来采药,我也就没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