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铨站起来,斜靠着桌案,站姿慵懒,偏眸看向在身边的郗潜。
“优留,劣弃。”
四个字,轻飘飘地从他口中说出来。
这是他听了这么多意见后,得出的结论。
“哦?”祝延曲最后一只脚,踏进书房。
郗铨也顺势站直身体,向她走去,搀扶住她的胳膊。
“民心不一,让他们各自揣测去。”
“这一次,死的人很多,影响到很多人的心态。”
郗铨扶她坐下,温润的眼睛直视着她。
“能救现在的人,只有他们自己。”祝延曲沉默片刻,不冷不淡。
“放任,自生自灭,是比直接死亡还要难得多。”郗潜接话,全程都观察着郗铨与祝延曲的小举动。
姜评见劝动了郗铨,看他心情愉悦不少,伸手接过言巧心怀中的孩子。
望向郗铨,“既然都商量好了,我们就告辞。”
姜评与言巧心对视一眼,二人的默契。
倒是姜规,没有反应过来,不是还有很多的话没说吗?
“怎么就突然说走了。”
姜评腾手去拍打他的肩膀,“别话多,走吧”
“啊?”这才几句话,就搞定?
姜规眉头都皱起来,不明白姜评的意思。
但还是很懂事,跟着离开。
他们走了,郗潜自然也坐不住,气色不好的面颊上,展现出一个微笑。
“那,我也回去歇着。”
他走了几步,转过身,望向郗铨,又瞧瞧祝延曲。
只要他们恩爱,举案齐眉。
是他最想要看见的。
“去吧,让沈恻再给你看看,把药换了。”
郗铨目送郗潜离开,等他走后,没多久,走到堂屋门前。
瞧着他的背影,隐没在转角。
祝延曲跟着出来,瞧见他舒畅的样子。
“你应该要与你上一世那般,敢于决定,杀伐果断,不被任何事与人所影响。”
郗铨双手环在胸前,侧靠着门框。
“给他们留余地,也是给我留余地。”郗铨偏眸去看院子外。
“我不想你,和一个手上沾满人血的人,过一辈子。”
郗铨察觉手背上覆上一只温热的手掌,侧头看她。
“我想知道,在你那里前一世的我,是个怎样的人?”
郗铨话未落。
就见祝延曲有了仓皇脱离的意思。
祝延曲手腕被抓住,强撑着笑意,“还不能说。”
“不能说?”郗铨纳闷,“那什么时候可以?”
祝延曲答非所问,“等告诉你的时候,就可以。”
郗铨微笑着摇头,抬手轻抚着她的额头,“那我等你,慢慢告诉我。”
祝延曲觉着心虚,答应过郗铨的很多事,都没有做到。
尤其是在写信这方面,他写了不知多少了,还是没多少勇气去看。
不敢去看他内心的世界,是善还是恶。
“你这个县令,有点窝囊。”
祝延曲想了想,话语如轻风一般说出来。
“嗯,没错。”他点头,承认自己的懦弱。
“如你所说,现在的我,没有之前那么杀伐果断。”
之前,可是没有什么能难住他。
“放心。”郗铨眼眸垂下,瞧着祝延曲的担忧。
“你只是一部分的因素,不是全部原因。”
“延曲,你说,你的寿命有限,有限到什么程度?”
好好的,话题又被绕回来。
祝延曲抿唇,面上的笑意颇深。
抬起手指,点在他的心口。
“反正,你长命百岁。”
终究还是没能跳进郗铨的陷阱里。
“你,会回到你原来的世界吗?”
郗铨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没有头脑的话。
就像他以为,会找到回去宋国的道路一样。
把祝延曲问住,她的手指从郗铨的心口上停下。
视线一点一点地上移,对上他的眼睛,唇角上扬。
“应该不会,我要是走了,兴国他们仨,可就没了依靠。”
郗铨皱眉,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诶?”祝延曲想起发生大事的那一晚,周愉来过。
将周愉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郗铨。
郗铨听后,心生疑惑,视线定在祝延曲俏丽的面容上。
“你与她,不怎么见面,也从未有过来往,怎么会这样说?”
“这也是我疑问的地方,我大多的时间,都耗费在培育作物上面,不与外人周旋。”
祝延曲抬手撑着下巴,回想着那天的情形。
“当时,郗承的声音出现后,她就溜了,按照她的脾性,她应该会骂我。”
祝延曲无所谓地耸肩膀,心平气和地转眸去看郗铨。
“我发现,郗承这个人,说话,次次都在我的意料之外。”
“他真的,只是郗家军?”
郗铨眉间轻拧,盯着祝延曲看了有一瞬。
“你,好像才是那个每次说话都在我的意料之外的人。”
郗铨记得,之前她可是说一句话,能把他气三次。
祝延曲眼帘垂下,抬手轻抚着小腹,“你说话注意点哇,人质,在这呢。”
郗铨被她逗笑,眼眸中满是宠溺,“嗯,人质,不错。”
“郗承,这个人,总能知道我在哪,也知道,我想要什么。”郗铨指尖轻抚着下巴,眼眸微转。
想起祝延曲转述郗承说的那些话。
“呵呵。”郗铨倏然发笑,又轻微闭上眼睛。
祝延曲猜出八九分,“怎么,你也认为他……”
“这个世界乱得很,乱得迷了眼睛,迷了心智。”
郗铨睁眼,瞧见还淅淅沥沥的冷雨。
“这雨,还是酸的吗?”
“吃了,不会死人。”祝延曲回应一句。
烟雨朦胧的蛮荒,比起民国的江南古镇,多少是有些逊色。
走出堂屋,侧身靠着竹墙,双手环着,瞧着院子里盆盆罐罐。
和开辟出来的园子,全都是付出心血的努力。
不知怎地,偏眸去看在身后站着的郗铨。
“你还记得云盈,对吧?”
“你提她,有点扫兴。”郗铨的心跳居然会有乱跳的那一天。
提起云盈,怕她生气。
怕她有更不好的想法。
祝延曲还很纳闷,【藏宝阁】中说的,似乎有点,不太正确啊。
要怎样才能让她消失?
最主要的是,是从郗铨的记忆里消失。
可听他这话的意思,是还记得她?
“罢了,”祝延曲长舒一口气,“你记得她,要记住她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