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巧心走后,祝延曲在堂屋里蹲着,双手抱膝,双目呆滞,静静地看着铺得平整的青石地板。
前两年铺青石地板的情形一一浮现脑海,郗铨打着赤膊,拿着木锤一点一点地敲平整。
从外面搬运回来的石块都要进行敲打,修整。
是和他一起,一锤一锤修整好的。
如今这青石地板,都有了痕迹,也已经磨合平整。
之前还踩一下还会微微翘起,不时会把人绊倒。
伸出手指,轻微地抚摸着它们,经过平静岁月的碾压,都慢慢地磨出了适应自己生存的方式,还那么平整。
平整到都快要被人遗忘。
若不是今天无意瞧见,怕是真的快要忘记了它们原来的模样。
淡青的石板上,莫名地滴下一颗泪珠,紧接着是第二颗砸下去。
两滴眼泪重合,周边都晕开了。
郗承进来,刚要汇报,就见到祝延曲这一副失神落魄的模样。
忙走过去,半蹲下来,低着头去看她,小声地询问。
“您这是……”
头顶上传来郗承的声音,连忙收起失落的情绪。
祝延曲抬手抹掉了眼角的泪痕。
站起身来,背过身,瞧着虚掩着的卧室的门。
郗若宁睡得挺香,给足了她时间。
瞬间觉得,这孩子真乖,不哭不闹的,即便闹也不闹太久,哄两下就乖乖的。
郗承小声地汇报。
“周庄和俗野在客栈休息,刚刚得到郗荣送来的消息,少爷会在酉时前后回来。”
说完,郗承这一次没有离开。
而是站在祝延曲背后,保持着安静,等她的回复。
以往她多多少少都会回复,一两句,或是多问一句。
可今日的平静,让郗承都不太适应。
“行了,你回郗院。”
祝延曲话落,就转身卧室走去,在踏进去的那一瞬间。
轻微地回头,看着没有郗铨在场,神情都有些不一样的郗承。
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右手轻抚着冰凉的门框,低声询问。
“麦子快熟了,想吃麦黄杏,这边还没有这个水果吧?”
“有是有,就是很酸。”郗承想也没想,就回答,等回答完,反应过来了,也迟了。
在这里这么久了,都还没有看见麦黄杏的半点影子。
祝延曲耳边还有着郗铨悄声说的话。
——郗承这个人,也是不简单,找个时间,慢慢套他话。
祝延曲不知道是不是说的话太简单,还是他没有过度思考。
才会将自己暴露。
郗铨提起,能到这个世界,绝对不是一个寻常的事情。
如今看来,的确是不寻常。
姜评的重生,改头换面。
言巧心,听她的意思,她很早就来了,至于什么时候来的,时间不详。
周庄,也是个奇怪的人物,郗铨在无意中,套他话,竟真的能套出来关于未来的事情。
周愉,一个对郗铨穷追猛打的千金,被拒绝多次都不死心,被欺辱暗怀珠胎,不知怎么和言青德商量的,和他成亲,同住一个屋檐下。
祝延曲顿觉脑仁疼,好像现在又多了一个,祝云瑶。
她似乎,很想接近自己,又有些害怕,也不知在害怕谁,说话时都紧咬牙关。
起初还以为是她厌恶自己,恨得牙痒痒呢。
现在想来,怕是有隐情?
郗承回话回得太快,反应过来也晚了,抬手摸着鼻梁。
祝延曲转身,看见他这个动作,郗铨说过,这是他惯有的动作,只要是心虚,或者是说错话了,就会做出来。
“您……别误会,我瞎猜的,我有空了去找找。”
祝延曲:“……”
这样,更显示着此地无银三百两。
郗承放下手,无奈地笑了一下,“您先忙着,小的回去。”
“你等等。”祝延曲出声,瞧着他的背影,看他迈出去的脚步,慢慢地收回。
他转身,僵硬地转过身来,望向很严肃的祝延曲。
“帮我一个忙。”
“您说。”郗承声线沙哑,着实有些害怕,前两天就被郗铨套过一次话。
现在又被祝延曲套话。
果然是夫妻,只不过提起上一世的祝延曲,还是比较喜欢这一世的祝延曲。
样貌,姓名没有改变,唯独,展现出来的技能,都有不同。
上一世的祝延曲,是个只会靠着半吊子的厨艺横行霸道的人,无视律法,总是做出很多不利于郗铨的事情来。
还总是怂恿他起兵攻打其他部落,连只有一百人的小部落都不放过。
幸好,想坐拥天下的郗铨,也没有真做到那么绝。
给了那些人活路,可他自己的活路,则是断送了。
还在郗铨失踪之后,没有了生存的希望,杀害了神智有着缺陷的独子,不知逃到哪里去。
总之,是极其厌恶上一世的祝延曲。
原以为,这一世的祝延曲还是那般讨嫌,没想到的是,这一世的变动太大。
都来不及去讨厌她,脑子差点就被她身边的那个三个孩子给整晕。
上一世,她身边哪有这么可爱的孩子?
这一世,亲眼看见她不辞辛苦,开荒种植,学习起蛮荒语言也是那般迅速。
联想到上一世的祝延曲,嫌弃蛮荒语言,难说,拗口,还稀奇古怪,发音更是难以入耳的。
很多的回忆在脑海里转了一遍,郗承回头看着祝延曲发呆。
“发什么呆呢?”祝延曲说了之后,见到他长时间不眨眼,抬手拍了他的手臂。
“郗承。”
祝延曲又喊了一声。
“嗯?”郗承回过神,痴痴地看着祝延曲,“您刚说什么忙?”
祝延曲原以为自己魂不守舍的,没想到,面前的人还要严重。
“你,帮我留意一下周庄和俗野。”
郗承沉默了须臾,也思忖,最终还是询问,“留意,哪方面?”
祝延曲眼眸轻挑,仰头看他,“都要。”
郗承还是迟疑了一下,眼眸中闪烁着有些呆滞的神情,“确定吗?”
祝延曲轻咬着牙齿,疑惑地看着他,“罢了,你若不愿意,也不能强求你。”
祝延曲轻声叹息,“做好你家少爷交代你的事情就好。”
祝延曲指着大门,面露浅笑,“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