氛围突然沉寂下来。
郗铨都有些不知所措，看她抬手轻掩着鼻子。
便知道这姜汤，是真的挺难闻的。
勉强笑了一声，“味道是无法言说。”
祝延曲轻轻抬眸，不是很淡定地看着他，“不止没话说。”
郗铨为难，视线在她与冒着热气的姜汤之间来回观看。
“你这……”
郗铨声音低低的，大气也不敢出，只能低声轻哄，“喝了去去寒，你淋了雨。”
“你也淋了雨。”祝延曲盯着他看，看他的头发肉眼可见的湿润，“头发也没怎么干，你就梳起来？”
祝延曲鼻音很重，眼神也是有些恍惚，知道是起了热，顺势躺下，扯了兽皮盖在身上，双眼迷蒙地瞧着竹制的菱格窗子。
零散的微光从外面照射进来，落在地面，阴影很重。
祝延曲抬手遮住整张脸，闭上眼睛，在冥想。
声音不疾不徐。
“不喝，你端走。”
郗铨蹙眉，“当真？”
“比珍珠还真。”祝延曲心情极为郁闷，一闻到这苦味和辛辣刺激味道混合在一起的姜汤，就浑身不舒坦。
白皙的手臂半举着，十指蒙着脸面，双腿伸直。
身体软绵。
郗铨轻咽口唾沫，喉结滚动，半蹲下身子，凑到她耳边。
“那我去熬药给你喝。”
祝延曲慵懒掀起眼皮，音色更是懒洋洋的，“我更不喝，就让我先这样晕着。”
郗铨靠近她，瞧着她纤细的手指，懒懒地与黛眉擦过。
“哎！”郗铨叹气。
近在咫尺的叹气和温热的呼吸，祝延曲身子一僵，蒙蒙顿顿的脑子里。
忽然冒出了一个画面，郗铨亲她。
画面不能多想。
可即便如此，姣好的面容，明明有些微白，在这一瞬间，竟然白里透红。
颈间一阵燥热，这一阵的热气，烘得她躺着都很难受。
连忙坐起来，泄气地放下手，微红的眼眶，转过去看在躺椅边上蹲着的郗铨。
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发晕的缘故。
看他的时候，看见了重影，俊朗的眉眼时不时地重合，割裂开来。
几乎都是，在浑浑噩噩，晕晕顿顿时刻，看清了与他在梦境里种种亲密。
相信这世间真有前世今生，又不相信这世间有神明，祝延曲觉得自己是矛盾的。
每天都要在这样的矛盾中间徘徊，给自己制造难题。
有可能，终有一天，会被这样模棱两可的自己给逼疯。
想着想着，眼角簌簌落下眼泪。
“怎么哭了？”郗铨怕她哭，忙伸手拂掉她眼角的眼泪。
祝延曲低下头，错开他伸过来的手指，微微摇头，“眼睛酸，身子也乏，全身没力气。”
郗铨起身将她横抱起来。
猝不及防，祝延曲忙伸手圈住他的脖颈，动作都绵软，腰间传来他温热的温度。
从窗下，到炕上，只几步之遥。
祝延曲被他放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嘴唇颤抖，“我……”
“嗯？”郗铨凑近，听她说话。
给她盖被子的手没停。
“我快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也分不清死和生。”
郗铨一愣，“怎么——”
祝延曲避开他看过来的眼神。
他的眼神里，有很多情绪，很复杂。
祝延曲没心思去猜测。
郗铨无力，抬手搭在她的胳膊上，表面沁亮。
“你这是高热，别胡思乱想。”
祝延曲顺势躺下去，侧躺着，背对着郗铨。
“嗯。”她闷闷地回应一声，紧闭双眼，重重地吸鼻子。
郗铨视线焦灼，他此生不求别的，只是求她在身边，一日三餐，赏月看云，或是看日出。
她最喜欢看日出，和赏月。
静静地坐在炕沿边上，手伸到半空，又默默地收回。
转头去看在热气渐消的姜汤。
也注意到了虚掩着的门，站在那的祝兴国和顾华月。
林素撑着雨伞，在屋檐下站定，总觉着有着异样的氛围。
收伞的动作都迟缓了些。
祝兴国默默撤退了几步，在转瞬间，看见在从屋檐下走来的林素。
“三奶奶。”
他声音嗡嗡的，打完招呼，就走到屋檐下，仰着脑袋去看淅淅沥沥的雨水。
并不喜欢下雨，一提起雨这个字，就下意识地蹙起眉头。
顾华月也跟着过来，则是蹲在他身边，双手托着腮帮，抬起脑袋去看雨水和乌云。
林素刚想要说话，便听见轻微的脚步声，踮脚侧身看去，看见郗铨。
“延曲，怎么样了？”
“睡下了。”郗铨关上门，低眸瞧着怀中的孩子，声线很沉。
林素视线上下来回看他，看他神色沉沉，眉间有着细小的蹙起。
“今天初一，还有五天就要搬去翠湖的宅院。”林素想了想，最终还是小声说出来。
“嗯，”郗铨的回答很闷，望向在屋檐下，一个站着，一个蹲着。
“华月，兴国。”
二人同时回头。
顾华月站起来，鼻子酸酸的，“小姨父。”
“姑父。”祝兴国兴致缺缺，还是走到他身边，去看在温暖襁褓中的郗若宁。
“刚刚，姑姑说的话——”郗铨试着询问。
“放心，我和华月不会乱说。”祝兴国知道郗铨想要问些什么，侧眸去看了顾华月。
她也点点头，抿着唇，面色有些白，眼神呆滞。
郗铨也只是提点，更没有别的意思。
瞧着眼前乖巧的孩子。
内心里莫名地叹气。
林素站在一旁，面带忧虑。
“还有几天，不着急。”郗铨瞧着林素，“等东盛回来，再一起收拾行囊。”
“哦哦，好！”林素还是有些担心，“那延曲她……”
郗铨偏眸看她一眼。
林素抿抿唇，眼神闪躲，没敢看他。
姜评出现在门楼下，看见这边的情况，脚步停下。
手中提着的食盒，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些心虚，将它往身后挪去。
祝兴国看见了，面上是保持着冷漠的，可是内心里，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喜悦。
“你这是……”郗铨的手掌悄无声息地拍着怀中的襁褓，瞧着磨蹭着走过来的姜评。
姜评视线垂下，在食盒上停留片刻，“熬了羊肉汤。”
祝兴国看见他来，这是第一次，没有一看到他就转身离开。
站在原地，很是安静，视线一直停留在他面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