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将会议室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黄色,仿佛给这个略显阴郁的房间披上了一件金色的羽衣。十点整,伴随着一阵推门声,付平准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他刚一进门,一股浓重的烟味便迎面扑来,呛得他差点儿没喘过气来。几束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他,其中大多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似乎在打量着这个敢于挑战传统的年轻人。
"付干部啊啊,你昨儿个和宋镇长谈得咋样啊?"
开口问话的是二组的组长王国龙,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透着憨厚和朴实。他一头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那件打着补丁的蓝布衬衣虽然洗得发白,但却透着一股子干净和利落。王国龙这话一出口,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哄笑,有人幸灾乐祸地看着付平,似乎在等着看他的笑话;也有人满脸担忧,显然是在为他捏一把汗。
付平缓缓环视一周,目光扫过每一张或期待或戏谑的面孔。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平和地开口:"事情还在办,宋镇长只是说咱们的程序不太合规,需要重新考虑一下。"话音刚落,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变了,有人依旧神色如常,仿佛对此毫不意外;但更多的人却在暗自窃喜,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得意和嘲讽。
在这个传统农村,反对付平土地流转合作社方案的人从来就不在少数。对他们而言,土地就是命根子,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宝贝疙瘩。把土地流转出去,无异于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谁又能保证不会出什么岔子?付平不顾众人反对,执意要搞什么合作社,无疑是给了这些守旧派一记响亮的耳光。如今看来,他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那些反对者肯定要得意忘形,好好出出风头。
就这样,一件本该平平常常的村务,在这股暗流的涌动下,竟渐渐演变成了一场恪守陈规和敢于创新的角力。人们围坐在会议室里,心思各异,暗流涌动,仿佛一台戏剧正徐徐拉开帷幕。
"付干部,你说宋镇长会不会回心转意啊?"王国龙悄声询问,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他那双布满皱纹的手不安地搓动着,骨节分明,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国龙叔你放心,他说会重新考虑的。"付平镇定回答道。
但王国龙心里明白,这只是一句安慰的场面话,宋镇长那样一个官老爷,哪里会轻易改变主意?他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奈和担忧,似乎在为付平的前途而忧虑。
"切,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爱异想天开!"人群中,有个尖刻的声音忽然响起,语气里尽是些不屑和讥诮,"官老爷的话也能信?我看你是被太阳晒昏了头!"
话音未落,会议室里又是一阵哄笑,像是有人往沸腾的水里扔了一把柴火,火势顿时旺了起来。有人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有人则是一脸鄙夷,似乎对付平的天真感到不可思议。
付平听出了话中的意有所指,但他并没有搭腔,只是默默地扫视着人群,目光最后落在了王占奎身上。只见王占奎正用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自己,眼神中满是询问的意味,仿佛在说:小付啊,你这次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了?
付平心领神会,对王占奎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就在会议室里的气氛越发凝重之际,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夹杂着人们的喧哗声,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像是一只巨兽在咆哮,要把这个小小的会议室吞没。
人群骚动起来,你推我搡地朝外涌去,个个脸上写满了紧张和忐忑。有人尖声叫喊:"镇里来人了!镇里来人了!"声音里透着一丝惊慌和不安,仿佛世界末日降临。
刘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在原地,他下意识地朝窗外望去,只见一辆黑色的轿车正缓缓驶入村口,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车上坐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个个神情严肃,仿佛在执行什么重要的任务。
等众人看清了车上的人,刘骏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哈哈大笑着迎了上去,活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宋镇长,您好啊!您好啊!"他弯腰鞠躬,满脸堆笑,恨不得把自己的脊梁骨都折断。
"宋镇长?就是昨晚上来的那个当官的?"人群中,有个村民小声嘀咕着,语气里尽是忐忑和不安。他搓着双手,脸色苍白,像是害怕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
"完了,镇上来这么多大人物,合作社铁定要黄了。"另一个村民面如土色,连忙低声说道,声音都在打颤。他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一个可以躲藏的地方,生怕被人发现自己也参与了这件事。
"咋整?要不咱赶紧多拿两百块钱得了!"一个彪形大汉紧张地搓着手,眼神游移不定,似乎随时都要撒腿就跑。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付平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这些村民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完全是因为他们对官府的畏惧和不信任。
就在人群瞬间陷入一片慌乱之时,又有几辆破旧的捷达轿车呼啸而至,在村口停下。车门一个接一个打开,几位镇领导陆续走了下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最后,镇委书记李爱明也缓步下了车,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这些蒙昧愚钝的山村村民或许认不出那些镇领导,但刘骏却是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身份。他心里"咯噔"一下,冷汗顿时涔涔而下,暗自咒骂:"我的妈呀,镇委书记、镇长,还有其他几个镇领导都来了,看来是铁了心要把这个合作社给搅黄了。大哥送给宋建设的那些礼品,看来是送对了!"
宋建设虽然没有下车,却很有眼力见地站到了一边,恭恭敬敬地给李爱明让出了位置。看到这一幕,就连最迟钝的村民也意识到,宋镇长在这些人面前,也不过是个小角色。
"完蛋了!这下子合作社铁定要泡汤了!"人群中,有个声音幽幽地响起,如同一声绝望的叹息。
突然,一道身影从人群中猛地窜了出来,冲到刘骏身边大喊:"刘哥!我退出!我不干了!"
原来是王磊,那个平日里在家狂妄跋扈、对付平百般刁难的家伙。此刻他脸色惨白,双手不住地哆嗦,活像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被人当场抓住了一样。
先前还各怀心思的村民们见状也跟着闻风而动,你推我挤着朝这边涌来,正要开口时,就听见走在最前面的李爱明看着付平爽朗一笑:"小付啊,你看我带这么多人来给你庆祝,怎么样?够意思吧?哈哈!"
"等等!什么?庆祝?!"
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哗然,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一脸茫然无措。原来这些领导竟然是来庆祝的?不是来取消合作社的?
就连坐在角落里的老王三爷也扭过头来,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瞥了刘骏一眼,嘴角泛起一丝讥讽的笑意。似乎在说:"你这个苕货,这下可掉的大了吧?"
那些正要开口退出合作社的村民们猛然醒悟过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暗自庆幸刚才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来。
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王磊身上。只见他仍旧呆立在原地,一脸懵逼,活像是一只被人当场抓住偷鸡摸狗的老鼠。他偷偷瞄了刘骏一眼,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咳咳...那个...刘哥...我,我刚才就是跟你开个玩笑..."王磊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里满是尴尬和羞愧。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避众人的目光。
刘骏此刻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青一阵白一阵,额头上的汗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他强装镇定,挤出一丝僵硬的微笑,心里默念道:“只要我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来掩饰自己。
但人群中却没有人买他的账,所有人都用一种怀疑和鄙夷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说:"你个勺篮子,你就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吧!"
王三爷"哼"了一声,不屑地撇撇嘴,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圈。他那双浑浊的老眼睛里,闪烁着一丝狡黠和得意。
付平此刻也回过神来,连忙迎上前去,脸上挂着激动的笑容:"李书记,各位领导,你们能来参加我们合作社的庆祝仪式,我真是太高兴了!这对我们农民来说,是莫大的鼓舞和支持啊!"
李爱明哈哈大笑,上前拍了拍付平的肩膀,说道:"小付啊,你的这个合作社办得好啊!不仅为农民谋了福利,也为我们镇的发展做出了贡献。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付平连连摆手,谦虚地说:"哪里哪里,这都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没有农民兄弟们的支持,没有各位领导的关怀,我一个人是什么也干不成的。"
李爱明点点头,目光环视了一周,洪亮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乡亲们,今天我们来呢,就是要向你们表示祝贺,也要向付平同志表示感谢。他带领大家成立合作社,走共同致富的道路,这是我们镇的一大创举啊!今后啊,我们镇上会大力支持你们,帮助你们把合作社办得更好,让咱们农民都过上好日子!"
"好啊!谢谢李书记!谢谢各位领导!"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掌声雷动,把院子里的鸡鸭都吓得四散奔逃。
眼见镇上如此大阵仗竟然是来道贺的,先前那些暗自窃喜、幸灾乐祸的人们,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有多么肤浅和可笑。现场的气氛瞬间扭转,人们的脸上尽是狼狈和羞愧之色。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粗着嗓子嚷嚷起来:"还有哪个狗娘养的乱说合作社要黄!老子吐他一脸臭哈喇子!"说着,他用袖口粗鲁地擦了把嘴,仿佛真的要朝什么人吐口沫似的。
"就是啊,我早就说了,有付干部在,合作社怎么可能会黄呐!"另一个人立马附和道,语气中满是虚伪的讨好。他瞟了眼四周,生怕有人指责他刚才也是幸灾乐祸的一员。
"对头,永远都得相信付干部!"一个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重重地拍着胸口,说得直痛心疾首,好像付平就是他的亲娘一般。
"妈哟,你刚刚还跟我说付干部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要点脸嘛!"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妪忽然开口,话语中带着些许讥讽。她瞪着两只凸凸的鹰钩鼻,像是要将那人生吞活剥了。
被说中的那人立马红了脸,狼狈地狡辩着:"老子......老子从来都是相信村上!相信付干部的!刚才就是开个玩笑罢了。"
"那你刚刚跑那么快爪子干啥?"老妪见他狼狈的样子,更加肆无忌惮地奚落起来,仿佛要将他的内裤也扒下来晾晒一般。
"我......我是去阻止苕磊子干傻事!对头,老子就是去阻止苕磊子干傻事!"他扭头看向王磊,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卸到了那个可怜虫身上。
随着这句话,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王磊身上。他佝偻着身子,双手无助地垂在身侧,就像一只临死的虾米。人们的眼神就像一把把尖刀,将他从里到外剖开解剖。
"你们......你们看着我干啥?我......我开玩笑的!"王磊结结巴巴地解释着,可是那副狼狈的模样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谎言破绽百出,就像一张破旧的蚊帐,根本无法遮掩什么。
见大家都用嘲讽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只好转而看向了付平,期望能从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获得一丝同情。
"付干部,付干部,我是开玩笑的,我没想退出,我真的没想退出啊!"王磊近乎哀求地说着,声音里满是恐惧和无助,就像一只被猎人盯上的兔子。
然而,付平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没有丝毫同情,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他笑着伸出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说道:"诸位领导,趁现在还有几分钟,我给领导们简单做个汇报,然后我们就准备开始?"
"好!今天是你的主场,听你安排,哈哈!"李书记爽朗地笑着,随即迈步走进了会议室。一帮镇领导也跟着鱼贯而入。
王磊瞬间瘫软在地,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力,就连喉咙也干涸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扭头看着周围人,只见大家一边庆幸着自己还没来得及说出那些不当的话,一边又幸灾乐祸地笑着,似乎很享受看到他这般狼狈的样子。
是啊,人无我有,这确实是一件令人振奋的事儿。看到别人比自己更加狼狈和无助,心中就会油然而生一种扭曲的快感。这种快感来自于贬低他人的同时,也在抬高自己。
就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了王磊面前,将他笼罩在阴影之中。王磊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那张熟悉的光头脸孔,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
"小磊啊。"王占奎用沉重的口吻叫着他的名字,语气里却难掩叹息,仿佛在看着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王磊连忙一把抓住他的手,手心里全是冷汗,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嘴里喃喃自语:"占奎叔,占奎叔,我错了,我真的只是想开个玩笑,不是真的想退出啊!"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似乎在害怕失去最后的救命稻草。
王占奎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了:"你啊,总是这样,做事不过脑子。"他摇了摇头,语气里透着无奈和失望,"我也帮不了你。"
说着,他便做势要转身离开。王磊吓了一大跳,赶紧一把拽住他的衣角,眼泪都快下来了:"占奎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鬼迷心窍了,当时就觉得合作社肯定搞不成了,就想拿两百块钱是两百块,都是他,都是他在这儿妖言惑众!"
他转过身,用手指着刘骏,一脸愤慨的模样,似乎在控诉刘骏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的眼神里满是恨意,仿佛要将刘骏生吞活剥。
刘骏被他这一指,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他尴尬地站在那里,不敢吭声,也不敢乱动,生怕惹祸上身。这个瘦高个子的年轻人,此刻正无助地站在风口浪尖上,他的眼神透露着一种惶恐无措的神情。按理说,见到这般情况,他早就该溜之大吉,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溜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有一个黑塔一般的少年正"亲切"地拽着他的肩膀,让他无法动弹分毫。这个少年,就是村里出了名的彪形大汉、也是王占奎的侄子,人称"疯牛"的王铁牛。
王铁牛今天穿了一件洗到发白的旧背心,上面印着一个硕大的"福"字,这个字却与他凶狠的面容形成了诡异的对比。他那双凶狠的小眼睛正盯着王磊,似乎在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扑上去把他生吞活剥。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凝重的气氛,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引起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