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麻烦开快点，这都几点了，还没到呢！”一个尖锐的女声在车厢里响起，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
“就是啊，这都几点了，饿死了！”另一个粗犷的男声附和道。
灰蒙蒙的天空下，一辆长途客车像没头苍蝇似的在高速公路上飞驰，卷起一阵阵热浪。车厢里，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汗臭味、方便面味、还有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霉味，熏得人头晕脑胀。
付平蜷缩在靠窗的座位上，脑袋随着车子的颠簸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车窗，发出“咚咚”的声响。他难得地睡着了，平日里那些烦心事，那些让他夜夜失眠的焦虑，此刻都消失不见了。也许是车厢里这令人窒息的空气，也许是这让人昏昏欲睡的颠簸，让他难得地找到了片刻的安宁。
“哎，兄弟，醒醒，到服务区了，下去方便一下吧。”
一个浑厚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打断了付平的梦境。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一张晒得黝黑的脸庞，浓密的眉毛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哦，好的，谢谢啊。”付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这才注意到说话的是坐在他旁边的大哥，一身黑色的运动服，脚上穿着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一看就是常年在外奔波的人。
“没事儿，都是出门在外，互相帮衬着点。”大哥说着，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
付平点点头，跟着拥挤的人流下了车。服务区里人头攒动，弥漫着一股方便面和臭豆腐混合的奇怪味道。他随意地环顾四周，寻找着厕所的方向。
“哎，你看，那个男的一直盯着我们看呢！”
一个清脆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付平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几个年轻女孩正有说有笑地朝这边走来。其中一个女孩背着双肩包，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清纯可人，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
付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那女孩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哎呀，你别瞎说，人家可能只是随便看看。”另一个女孩笑着说道，但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就是，你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小心嫁不出去！”第三个女孩打趣道。
“哼，我才不怕呢，但是我妈说了，女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谨慎，尤其是像我们这样年轻漂亮的，更容易被人盯上。”第一个女孩说着，还故意挺了挺胸脯，引来同伴一阵嬉笑。
付平听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他收回目光，转身朝厕所走去。
刘秋燕注意到付平收回的目光，心里却“咯噔”一下。她想起了舍友们讨论的那些关于人贩子的恐怖故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小心点，现在坏人太多了。”舍友小李曾经这样告诫过她，“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女大学生，一定要提高警惕。”
想到这里，刘秋燕不安地抱紧了背包，快步走进了洗手间。
......
回到车上，一股混合着汗臭、方便面味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的热浪扑面而来，刘秋燕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车厢里更加拥挤了，过道上挤满了人，每个人都像是沙丁鱼罐头里的鱼，紧紧地贴在一起。
刘秋燕费力地挤到自己的座位旁，却发现一个挺着啤酒肚，满头油腻头发的中年男人正大剌剌地坐在她的位置上，手里还拿着一包瓜子，嗑得津津有味。
“那个，大哥，这是我的座位……”刘秋燕怯生生地说道。
那男人斜了她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一边去，没看见没地方坐了吗？年轻人，要懂得尊老爱幼！”
刘秋燕顿时语塞，她求助地望向周围的人，却发现大家要么低头玩手机，要么闭目养神，根本没人理会她。
无奈之下，刘秋燕只好站在过道里，紧紧地抓着行李架上的扶手，任凭拥挤的人群推搡着。她感到一阵阵的眩晕，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
“姑娘，要不你坐我这儿吧。”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刘秋燕回头一看，竟然是付平。
“不用……！”
“没事儿，我站会儿，反正也快下车了。”付平说着，不由分说地把她按到座位上。
刘秋燕不安地坐在座位上，车厢里不时有人上下，座位早已超载，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蒸笼里，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偷偷地瞥了一眼斜后方的付平，他正站在过道里，一只手抓着扶手，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目光平静地看着窗外。
“他为什么一直盯着我？”刘秋燕的心中再次泛起嘀咕，“不会是想在半路下车，把我骗到什么偏僻的地方卖了吧？”
一个猜疑的念头在刘秋燕脑海中扎根，继而疯狂地生长。她开始回忆起在网上看到的那些关于人贩子的新闻报道，越想越害怕，手心里也沁出了汗水。
她开始思考各种逃脱的办法，要不要趁着现在人多，偷偷地溜下车？可是，外面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要不要向周围的人求助？可是，万一他们不相信自己怎么办？
“曹海镇到了，要下车的抓紧时间！”时间的吆喝声打断了刘秋燕的思绪，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站起身，背起背包就往车门挤去。
她看到窗外有一座小小的派出所，黄色的墙皮已经斑驳脱落，门口挂着一面鲜红的国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就去派出所避一避吧，他应该不敢跟进来。”刘秋燕暗自庆幸自己的机智。
她深吸一口气，快步朝派出所走去。
可她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付平竟然提着包裹，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派出所门口。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刘秋燕鼓起勇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严厉些，但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慌乱。
付平还没来得及回答，派出所所长李韬就热情地迎了上来：“小付干部，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李所，好久不见。”付平笑着与李韬握手，“我上次帮你破获的那个赌博案，抓了不少人吧？”
李韬连连点头，脸上满是敬佩之情：“那可不是，多亏了你提供的线索，我们才能顺藤摸瓜，一举端了他们的老窝。”
刘秋燕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付平和派出所所长的熟稔交谈让她更加确信，这两人是一伙的。“果然是官官相护，狼狈为奸。”她在心里暗暗嘀咕。
付平似乎看出了刘秋燕的疑虑，他冲李韬使了个眼色，解释道：“李所，我这次是顺路护送我们芝麻山村的刘秋燕同学回村，她不放心我，非要来派出所求证。”
李韬上下打量着刘秋燕，目光中透出一丝赞许：“小姑娘长得很漂亮嘛，难怪你这么上心。”他转向刘秋燕，语重心长地说，“付平是我们的老熟人了，也是你们芝麻山村的驻村干部，你跟着他走，绝对安全。”
刘秋燕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像熟透的苹果，一直红到耳根。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先前那些关于人贩子、官匪勾结的可怕念头此刻都变成了荒唐可笑的泡沫，在阳光下破裂。
许多事情就是这样，一个念头的错误，就延伸出一连串的误差，等思维的惯性被纠正，自己都会觉得先前的所想所做匪夷所思。
付平看着眼前这个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的女孩，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反而觉得她这种自我保护的意识十分可贵。
“没事，我能理解，”付平语气温和地说，“作为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确实要多留个心眼。你能想到来派出所求证，说明你很机智，也很勇敢。”
李韬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小姑娘，现在的骗子的确很多，你提高警惕是对的。不过，以后遇到这种事，也可以直接报警，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的。”
派出所门口，昏黄的路灯拉长了两个年轻人的身影。刘秋燕气鼓鼓地瞪着付平，胸口起伏，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你就故意看我笑话是不是？嗯？”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脸颊因为羞愤而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付平没接话，只是无奈地耸耸肩，嘴角带着一丝苦笑。这姑娘，脾气还挺大。他早料到她不会轻易相信，可当时那种情况下，说多错多，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见他不说话，刘秋燕更来气了，跺了跺脚，抛下一句“不可理喻”，转身就走。
“哎，你等等！”付平几步追上去，挡在她面前，“我说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啊，我提醒你注意安全是好心，你倒好，反咬一口？”
刘秋燕停下脚步，斜睨着他，眼里满是怀疑和不服气，“谁知道你是不是好心？现在坏人那么多，谁知道你是不是装的？”
付平看着她这副“你就是坏人”的表情，哭笑不得，“我装什么装？我闲得慌啊？我告诉你，就你这样，出门在外迟早要吃亏！”
“我……”刘秋燕刚想反驳，却又被他一句话堵了回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遇到危险，后果你能承担吗？你家人能承受吗？”付平语气严肃，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仿佛能看穿她心底的不安和倔强。
刘秋燕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一颤，气势顿时弱了几分，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付平见她终于安静下来，语气也缓和了些，“好了，我不是要凶你，只是想告诉你，出门在外，多长个心眼总归没错。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长得又漂亮，更要格外小心。”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今天这事，就当给你个教训，以后可别再这么冲动了。”
刘秋燕低着头，踢着路边的石子，闷声说道：“知道了……”
付平看着她这副别扭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这姑娘，刀子嘴豆腐心，还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