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结束后，欢庆的气氛渐渐平息，宾客们陆续离开。付平站在食堂门口，一一送别来宾。当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时，他长舒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却迟迟未褪。
"付平，"张佳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有空聊聊吗？"
付平回过头，看到张佳妮正站在那里，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
"当然，张总请说。"付平笑着回答。
张佳妮看了看四周，轻声说道："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吧。"
两人沿着村道慢慢走着，远离了喧嚣的人群。初夏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在土路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付平，今天真是可喜可贺啊。"张佳妮开口道，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复杂。
付平点点头，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是啊，多亏了张总的支持。没有济世医药，我们合作社也不可能发展得这么快。"
张佳妮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付平。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付平，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付平察觉到气氛的变化，笑容也渐渐收敛："张总请说。"
张佳妮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芝麻山村合作社扩大之后的产量，济世医药恐怕吃不下来了。"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付平头上，他瞬间愣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什么？吃不下来？"付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总，这是什么意思？"
张佳妮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们公司的产能是有限的。之前的合作规模刚好，但现在合作社扩大到全村，产量猛增，我们实在无法全部消化。"
付平只觉得头晕目眩，仿佛刚才的欢庆都成了一场梦。他喃喃自语："济世医药吃不下了！这可不是一个人说他吃不下了，缓一缓、吐一吐、蹲一蹲就能继续。济世医药说它吃不下了，那就是真的吃不下了。但它要是吃不下了，芝麻山村这桌菜做给谁吃呢？"
付平的脸色变得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靠在路边的一棵老槐树上，双眼无神地望着远方。刚才的喜悦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和恐慌。
张佳妮看着付平的反应，心里也不好受。她轻轻拍了拍付平的肩膀，安慰道："付平，别太担心。事情还有转机。"
付平苦笑着摇摇头："张总，你不知道。这对我们村来说意味着什么。村民们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如果现在告诉他们蕲艾卖不出去......"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种无力感和绝望已经溢于言表。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只听得远处传来村民们的欢声笑语。这声音此刻听来，却格外刺耳。
张佳妮深吸一口气，打破了沉默："付平，其实我今天来，除了参加庆功宴，还有个重要的目的。"
付平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待："什么目的？"
"我想和你详细讨论一下这个问题，看看有没有其他的解决方案。"张佳妮说，"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慢慢聊？"
付平点点头，两人继续沿着村道往前走，最后在一处僻静的树荫下停了下来。这里视野开阔，可以远眺整个芝麻山村的景色。
张佳妮开始详细解释起来："付平，其实问题的根源在于，济世医药并非全国龙头企业，复方蕲艾片也不是我们的拳头产品。我们的产能和市场份额都是有限的。"
付平听着，眉头紧锁："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让村民们的心血白费吧？"
张佳妮露出一丝微笑："所以，我觉得有两条可行的路。"
付平精神一振："请说。"
"第一条路，"张佳妮竖起一根手指，"你可以自行联系其他医药公司，尤其是国内的大型医药公司。以订单农业的方式进行合作，他们对于建立自己的药材基地一定是有兴趣的。"
付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确实是个办法。不过，联系大型医药公司谈何容易？"
张佳妮笑了笑："这个过程，我就不能再帮你了。毕竟我们是竞争对手。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合作伙伴。"
"第二条路呢？"付平追问道。
张佳妮的眼睛亮了起来："第二条路，其实和我今天带来的一位客人有关。还记得姜总吗？"
付平回想了一下，点头道："记得，今天在宴会上见过。"
"他不是我们公司的人，"张佳妮解释道，"姜总有一家大型中药保健品厂。这就涉及到蕲艾的另一种用法了——保健品。"
付平眼前一亮："保健品？"
张佳妮点头说道："没错。目前市面上普通的蕲艾片价格在五十元一斤左右。如果能开发这个市场，或许能解决你们的销路问题。"
付平听得认真，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他站起身，在树荫下来回踱步，脑子里飞速运转着。
"张总，这个想法很好。"付平停下脚步，转向张佳妮，"不过，我还有个疑问。姜总的保健品厂能吃下我们多少产量？"
张佳妮笑了笑："这个问题问得好。不如我们直接问问姜总本人吧。"
说着，她朝远处挥了挥手。付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姜总正走来。
姜总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走路带风。他穿着一身休闲西装，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付先生，幸会幸会。"姜总走近后，热情地伸出手。
付平赶紧握住姜总的手："姜总好，欢迎来到芝麻山村。"
三人在树荫下坐了下来。姜总环顾四周，赞叹道："好山好水啊。难怪这里的蕲艾品质这么好。"
付平谦虚地说："姜总过奖了。我们这里的蕲艾确实不错，不过最近遇到了点麻烦。"
姜总点点头："张总已经跟我说了。付先生，我很欣赏你们的事业。不瞒你说，我这次来，就是想谈谈合作的事。"
付平眼前一亮："姜总请说。"
姜总清了清嗓子，说道："付先生，我们有三种合作方式供你选择。"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种，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们就不合作。不过看在大家认识一场的份上，我个人愿意捐款五万元，支持你们的乡村建设。"
付平连忙摆手："姜总太客气了。"
姜总又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种，我们可以正常合作。按照济世医药的标准，我愿意收购五万公斤蕲艾。"
付平点点头，心里快速计算着。五万公斤虽然不少，但对于扩大后的合作社来说，还是杯水车薪。
姜总最后竖起第三根手指，语气变得郑重起来："第三种，也是我最推荐的。据我所知，你们明年预计有近三十万公斤的产量。除去张总那边的十万，剩下的我可以全包了。"
付平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姜总笑着点头："不过有个条件。你得给我铺开一条销路。只要销路找好，东西我全收，质量我保证。而且，我还能在每公斤的收购价上让利两块钱。"
付平激动得站了起来，但很快又冷静下来："姜总，这个条件......"
姜总摆摆手："付先生，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销路确实不好找，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做到。而且，我们可以共同努力，一起开拓市场。"
付平陷入了沉思。姜总的提议无疑是个巨大的机会，但同时也意味着巨大的挑战。他的目光扫过远处的村庄，想到了那些信任他、跟随他种植蕲艾的村民们。
张佳妮看出了付平的犹豫，轻声说道："付平，其实还有一个潜在的机会。"
付平和姜总同时看向她，眼中充满疑问。
付平思索片刻，突然想到什么，惊讶道："难道是陈可欣小姐？"
付平眼前一亮："张总的意思是......"
张佳妮点点头，眼中带着几分狡黠："没错。付村长，你该不会以为我两次带她来见你，是给你介绍对象吧？"
“你总算反应过来了。”张佳妮笑着点了点头，“你该不会真以为我这两次带她来，是给你介绍女朋友的吧？”
付平脸上顿时浮起一丝红晕，呐呐地辩解道：“我哪有……我只是……”
张佳妮压低声音说："她父亲可是江州省人民医院的院长。而且，省医院很快就要进行新一批的药品采购招标了。"
付平听罢，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张小姐的意思是......"
张佳妮点点头："没错，我们可以通过陈可欣的关系，找机会跟她父亲见面。”
张佳妮继续说道："你别误会，我们不是要让她父亲以权谋私。这事从程序上来说是没问题的。毕竟新一轮招标，如果还是照搬以前的结果，那还招什么标？再说了，你们的蕲艾经过我们实验室化验，药用价值不比鲁州和冀州的差，甚至还要高些。"
付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那我们该怎么做？"
张佳妮拍了拍付平的肩膀，语气坚定："很简单，我们找个机会，让你亲自去跟陈院长介绍一下你们的蕲艾。你不是还有官方关系吗？进去应该不难。只要能进江州人民医院的门，后面推广到其他医院就水到渠成了。"
付平眉头微皱，轻声问道："这样做，会不会有什么风险？"
张佳妮笑着摇摇头："放心吧，我们做的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你只需要展示你们蕲艾的品质，剩下的交给市场去选择。"
张佳妮竖起一根手指，语气笃定地说道：“有了这个稳定的销路，姜总就有信心把你所有的蕲艾都吃下来，同时，他还愿意给你额外让利，毕竟这个销路是你找的。”
姜总听完，兴奋地拍了下大腿："好啊！这真是个好主意。付先生，如果能打开医院市场，那我们的合作就更有保障了。"
付平这才完全明白了张佳妮的计划。简单来说，就是济世医药吃不下那么多蕲艾，但可以通过姜总走中药饮片的途径消化一部分，剩下的，则可以通过陈可欣的关系打开医院的销售渠道，从而彻底解决销路问题。
听起来，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方案，至少比他自己盲目地去找销路要靠谱得多。
可是，付平的心里却依然无法完全放下心来。
刚才张佳妮的话，让他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无论是济世医药，还是这位姜总，他们的需求都是有限的。万一哪天，姜总也说他吃不下了呢？或者，他找到了其他更赚钱的生意，不愿意再做蕲艾了呢？
到时候，他们这些村干部或许还可以继续过着好日子，但村民们怎么办？他们辛辛苦苦种植的蕲艾卖不出去，岂不是又要回到以前那种穷困潦倒的日子？
按理说，这已经不是他应该操心的事情了。他的三年任期已经过了一年半，只需要对接好明后两年的销路，平稳地过完任期，然后在已经可以预见的高层器重之下，平步青云。
至于芝麻山村，以及那些村民，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走之后，哪怕洪水滔天……”付平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句话，心中猛地一震。不，他不能这么做！
如果他是那样的人，当初就不会选择回到芝麻山村，更不会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带领村民们走出贫困，过上好日子。
张佳妮为他想的办法，或许可以解决眼前的困境，但却无法从根本上消除他的忧虑。他需要的是一个长期的、稳定的解决方案，而不是寄希望于某一家公司、某一个人的善意。
张佳妮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也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走在他身旁，目光不时地落在山林间。
山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低声细语，诉说着这片土地上的故事。
付平站起身，在树下来回踱步。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既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有对风险的担忧。最后，他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说道："张总，姜总，谢谢你们的帮助。不过，我还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佳妮和姜总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请说。"
付平鼓起勇气，缓缓说道："张总，你觉得，我们自己搞一个中药保健品厂，怎么样？"
这句话一出口，张佳妮和姜总都愣住了。空气中突然安静下来，只有远处传来的鸟鸣声。
张佳妮最先回过神来，惊讶地问道："付平，你知道开办一个保健品厂需要什么条件吗？"
付平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具体的我确实不太清楚，但我觉得只要我们掌握了原材料和销路，为什么不能自己建厂加工呢？这样我们就能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张佳妮深吸一口气，开始耐心解释："首先，你需要专业技术人员，而且还要具备行业经验。其次，设备厂房、库房、办公区域加一起至少要两千平以上。其中净料库、暂存库、成品库、制作车间、炮制设备、化验室等等都需要进行专项的gmp认证。"
付平听得目瞪口呆，姜总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张佳妮继续说道："而且，这些还只是硬件条件。更重要的是资金问题。你知道这需要投入多少钱吗？"
付平苦笑着摇摇头："看来我想得太简单了。"
姜总这时插话道："付先生，我理解你想掌握主动权的想法。但是张总说得对，建立一个保健品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付平有些沮丧地低下头，但很快又抬起来，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明白这很困难，但如果有政府支持，再加上姜总您的投资，是不是就有可能了？"
张佳妮和姜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张佳妮轻声说道："付平，你的想法很大胆，但还是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付平追问道。
张佳妮站起身，指着远处的村庄说："你看看这里的地理位置。芝麻山村虽然风景优美，但交通不便。想要吸引人才和投资，这里的条件还远远不够。"
姜总也点头附和："确实如此。而且，即使解决了资金和人才问题，还有一个更大的难题。"
付平疑惑地看着姜总："什么难题？"
姜总解释道："原材料问题。你们村现在的蕲艾产量虽然不少，但要支撑一个保健品厂的运营，还是远远不够。市面上哪有只做一项的保健品厂？"
付平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我们需要更多品种的中药材？"
张佳妮接过话头："没错。而且，就算你们从外面收购其他品种的中药材，运输成本也是个大问题。你看看这条路......"她指着蜿蜒崎岖的山路，"运输成本会大大增加产品的价格，降低竞争力。"
付平沉默了。他的目光扫过远处的山峦，又落在脚下的泥土上。这片他深爱的土地，如今却成了发展的阻碍。
姜总看出了付平的失落，安慰道："付先生，不要灰心。你有远见，这是好事。只是现在的条件还不成熟，我们可以一步一步来。"
张佳妮也说道："是啊，付平。伟业非一日之功。我们可以先从眼前的问题开始解决。"
付平深吸一口气，慢慢点了点头："你们说得对。是我太急躁了。"
姜总拍了拍付平的肩膀，语气坚定地说："付先生，既然如此，我再重申一下我的提议。我们有三种合作方式......"
他再次详细阐述了三种方案。付平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当姜总说完后，付平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姜总和张佳妮。
"姜总，张总，非常感谢你们的建议和支持。"付平的声音里充满了决心，"我需要一些时间好好考虑一下。这不仅关系到我个人，更关系到整个芝麻山村的未来。我希望能做出一个对大家都负责的决定。"
姜总点点头，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付先生，你这种态度很好。确实，这种关乎全村未来的大事，不能仓促决定。"
“付平，你知道吗？”良久，张佳妮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付平疑惑地问道。
“我的父亲。”张佳妮的目光投向远方，仿佛在回忆着什么，“他和你一样，都是从农村走出来的，也和你一样，有着一颗想要改变家乡命运的心。”
她转过头，看着付平，眼中闪烁着光芒：“我父亲当年白手起家，创办了济世医药，靠的不是资金，不是技术，而是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和一颗想要为家乡做点事情的心。”
“他常说，人活一世，总要留下点什么。有些人，留下的是金钱，有些人，留下的是名利。而他，只想留下一个能够帮助家乡人民脱贫致富的企业。”
张佳妮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但语气却更加坚定：“付书记，我相信，你也可以做到！”.